朱曉明從牀底下拉出一隻旅行箱，打開，從箱底裡拿出那份判決書，討好似地先遞給蘇小玉，嘆息一聲說：“唉，我真的被她掃地出門，光身一個人，什麼也沒有拿到。”
見蘇小玉彆着頭不看他，也不接判決書，有些尷尬地問，“你們是怎麼找到，這裡來的？”
蘇小玉還是彆着頭不睬他。玲玲看不過去，幫媽媽接了，扯扯她的衣袖說：“媽媽，說呀，他問你呢。”
洪新暉見蘇小玉還在生氣，就說：“你兒子告訴我們的。”
玲玲把判決書交給媽媽。蘇小玉敏感地接過，又遞給洪新暉先看。這個動作用意十分明顯：既明確告訴朱曉明，洪新暉是她現在的男朋友，又讓洪新暉明白，她心裡只有他。
洪新暉看完，遞給她說：“這個判決不公平，怎麼會這樣判呢？”
蘇小玉匆匆看了看，往凳頭一放，彆着臉，對朱曉明做出不屑一顧的神情。然後乜了洪新暉一眼，意思是快走吧，免得跟他浪費口舌和時間了。她真想迅速離開這個讓她氣憤、痛苦和難堪的地方。
可洪新暉卻還不罷休，指着玲玲，對他說：“這個孩子的撫養費，你準備怎麼辦？”
朱曉明的身子瑟瑟抖了起來。洪新暉進一步追問：“你這樣躲，是不是不想承擔一個做父親的應盡義務和責任？”
“不是躲。”朱曉明擡頭爭辯道，“我就是爲了撫養費，纔來這裡，承包菜地的。”
蘇小玉身子一震，再次瞪大眼睛盯着他。一直不安分地動着身子想要走的玲玲，也懂事地忽閃着大眼睛看着他，不動了。洪新暉更加驚訝，愣愣地盯着他，一聲不吭。
“有一天，我在麻將室裡搓麻將時，有個麻友無意中說起，這裡可以承包菜地，我心裡一動。第二天，我就偷偷來了解情況，然後找到這個地主，承包了四畝菜地。可沒人肯借錢給我，我就與一個有錢的麻友合夥搞，他投資三萬元錢建大棚，我負責種植和經營。剛開始搞，還只有兩個多月呢。估計開春後三四個月，就能出本，有利潤了。”
朱曉明見他們都意外地盯着他，臉開朗了一點：“呃，春節前，菜要出棚一次。等賣了錢，我可以先給你們一點。”
“真的？”蘇小玉禁不住叫了起來，“這次，你不會再騙我們吧？”
朱曉明卻垂下頭，用手去抹眼角。過了一會，才站起來，去外面的水龍頭上洗了手，抹乾淚水，進來坐下，有些可憐地看着蘇小玉說：“其實，我不是誠心要騙你的。騙，也有幾種，有人純粹是爲了錢而騙，而我，是因爲沒錢才騙你，真的。開始，是我不對，說謊話騙你。我在這裡，向你賠理道歉。可後來，是因爲沒錢才躲你的。雖然都是因爲一個錢字，性質卻是不一樣的。社會上，許多事情都跟一個錢字有關，感情，家庭，都與錢分不開。其實我心裡，是很喜歡你的，就是因爲沒錢，才……”
蘇小玉心頭一跳：這個人，樣子象鬼，倒還能說出這種水平的話來。要是我第一次去找他時，他能出來見我，跟我說這個話，我也許還會被感動呢。可現在晚了，一切都晚了。她惶惶地看了洪新暉一眼，硬起剛剛有些發軟的心腸說：“你還好意思說這個話？真無恥。你不要再胡思亂想了，我們之間，早已結束了。”
洪新暉則駁斥他：“看不出，你倒還蠻會說話的嘛。可我要告訴你，你這是在狡辯。你明明有妻有家，還有兒子，根本沒有這個資格和能力跟她談，卻利用她的天真和幼稚，騙她過來，製造孽債。後來又逃跑，躲避，反咬一口，這是一個人的品德和良心問題，跟有沒有錢根本不搭架。”
蘇小玉恍然醒悟：這人與人真是不一樣的，一比較，就見了分曉。剛纔聽了朱曉明的狡辯，還覺得他說得有理呢，而新暉只輕輕一點，就點到了實質。
她有些激動地看着洪新暉，對朱曉明說，“他就是我現在的男朋友。你要是真有良心，就把孩子的撫養費給我們，一次性給也行，分批給也行，隨你。”
朱曉明哭喪着臉說：“我一直以爲，只要有錢，就還來得及。所以這一陣，我起早貪黑地拼命幹，只請了兩個外地女人做小工。我真的已經想通了，再也不騙人，不賭博，也不亂化錢了。這一切，都是爲了你們呀。你這樣回絕我，我，我身上一點力量也沒了。”
“你不要再胡說八道了，好不好？”蘇小玉堅決地說：“這一切，已經太晚了。”
洪新暉總結性地說：“今天這樣的結局，都是你自己造成的。任何人，最終都要爲自己的造孽行爲付出代價。小玉已經付出了她的代價，你難道還能例外嗎？”
“我也付出了代價，妻離子散啊，這難道還不夠嗎？”朱曉明爭辯了一句，又轉臉看着蘇小玉，哀求說，“小玉，你們沒有正式結婚，還來得及。可我們，已經有了這個孩子，現在正式成立一個家庭，一起撫養她，不是很好的嗎？”
蘇小玉心一動，但馬上驚慌地跳起來：“你再這樣胡說，我走了。以後，再也不會與你見面了。孩子的撫養費，你可以打到我的銀行卡上。”
她從自己的小包裡拿出紙和筆，抄了一個銀行卡號給他，拉過女兒說，“玲玲，這就是你的親生父親，你肯不肯叫他一聲爸爸？”
“哼。”玲玲頭一別，往外就走。
蘇小玉回頭對呆若木雞的朱曉明說：“你真要認她，可以慢慢來。孩子是可以感化的，就看你有沒有誠意和耐心了。平時要見她，你可以到學校裡去找她。她在七寶鎮民工子弟學校，上二年級。”
洪新暉補充說：“這既是你的權利，也是你的義務。”
蘇小玉故意當着朱曉明的面，上前勾起洪新暉的胳膊，親暱地往外走去。
朱曉明追到院子門口，帶着哭腔說：“我會去看她，也會打錢給你的。可我希望你，再考慮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