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精神病院。
大院門口有兩顆巨大的松樹,異常的挺拔。大門還是那種早期時候的鐵柵欄門,可能是最近才刷的綠漆,配着兩棵松樹看起來,特別的鮮豔。讓人的心情不自覺的就會放鬆下來。
一年多了。
自從溫伶死後,陳牧白的就瘋了。
那段時間,他不停的說話,把嘴皮都說破了仍舊沙啞的說。最後,迫不得已,陸爺爺將他安置在了這裡。
一年多的時間裡,我知道陸正庭與賀心蓮來過幾次,而我一次都沒來。
填了申請表,便在一間會客室裡安靜的等待着護理工將陳牧白送過來。
會客室更像是談判室,一張長條大桌在中間橫着,兩面各有幾個板凳,陽光從百葉窗上穿進來,一切都那麼簡單而整潔。
“吱”的一聲,門開了。
女護士探進頭,看到我在後,便將門打開,推着陳牧白走了進來。
陳牧白坐在輪椅上,鬍子刮的很乾淨,臉上依舊是那白皙的模樣。
我從座位上站起來,詫異他竟然還那麼喜歡坐輪椅,怕是已經熟悉了輪椅的感覺了吧?
他同樣擡頭盯着我,目光中沒有絲毫的感情波動。彷彿在看着一個陌生人一般。
那會在填表的時候,醫生給我講過他的病情,他其實已經達到了出院的水平,只是他自己要求留下,他不想走,他也不知道自己該去哪兒。
“你先出去吧。”我看着他身後的護士說。
護士應聲出去,順手將門也關上了。
我坐下後,隔着桌子看着他問:“最近還好嗎?”
他目光瞥向一邊,很淡然的看着窗外一句話都沒說。
“我來找你是想跟你說說陸歷懷的事情,想聽聽你有沒有什麼辦法。”我直接看門見山的說。
可是,話說出來之後,陳牧白仍舊一點反應都沒有。不說話,也毫無表情。
見他如此,我變覺得自己這次來是無用功。
站起身來要走的時候,他仍舊目視窗外的說:“我耳朵不聾,你有什麼事就說。”
我聽後,便直接坐到了他的身邊,將所有的事情經過都說了一遍。
包括陸歷懷跟路北的對抗,陸亦年給蘇柔換了眼角膜,還有現在陸歷懷失憶不認同我……
斷斷續續的說了十幾分鍾,陳牧白聽後眼神終於有了些許的變化,不再那麼淡定了。
我安靜的等着他的思考,良久後,他淡淡的說:“陸歷懷以前的時候就是那個性格,現在的他是正常的。不喜歡你也是正常的。”
“可是,我們是真實發生過感情的。”
“我記得六年前的陸歷懷沒有任何談婚論嫁的心思,現在的他就是當初那個冷酷的男人吧?呵,想讓他愛上你並跟你結婚,簡直是無稽之談。不止是你,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訴你,陸歷懷並不喜歡蘇柔,他現在之所以說要跟蘇柔結婚,完全是因爲陸鹿,也完全是因爲一種責任!陸歷懷對除了你之外的很多女人都過敏,所以,現在的問題並不是你,而是蘇柔,”他說着,眼神中透出一股深沉色彩,低聲道:“你……你覺得蘇柔待在陸歷懷身邊會幸福嗎?”
“蘇柔?”
“我告訴你,蘇柔不會幸福的。看到現在的蘇柔,我就會想到溫伶。知道嗎?我很後悔當初自己所做的一切,如果時光可以重來,我只想帶着溫伶遠走高飛。可是……呵,都成了夢了。沈秋,讓我說,你還是帶着蘇柔去見陸亦年吧……蘇柔回到陸亦年身邊,纔是最好的歸宿。如果讓她繼續待在陸歷懷身邊,她會成爲下一個溫伶。”
說畢,他自己搖着輪椅走了。
空蕩的房間裡,我的思緒還停留在他最後的話語中。
他真的很聰明,簡單的一席話就將我的思路理順了。
對,我該帶着蘇柔去見陸亦年,哪怕她的心會很痛,哪怕她會愧疚!但是,我知道如果她見到陸亦年的時候,她會認清自己的愛情……
只是,見面之後,事情究竟會演變成什麼樣子,我完全沒有預知的能力。
……
當天中午,我回到陸家大院。跟陸爺爺說了陳牧白的意見之後。
陸爺爺沉思了很長時間。
最後,將陸正庭和賀心蓮都叫了過來一起商量對策。
陸正庭支持陳牧白的說法,說:“爸,你要知道現在阿厲的情況,我們誰都說不得,他誰的話也不聽,跟六年前一樣。所以,我們不如將所有的事情都揭開,讓蘇柔去找陸亦年!只要蘇柔知道了真相,那麼蘇柔絕對會離開陸家大院去找陸亦年。”
賀心蓮一聽,當即就反對說:“怎麼找?陸亦年在監獄裡,蘇柔會等他一輩子嗎?而且,如果說出那些秘密來,蘇柔萬一帶着陸鹿離開了怎麼辦?陸鹿說起來還是沈秋的孩子呢,沈秋怎麼願意?”
“沈秋,你的意思呢?”陸爺爺問。
“我……我偏向於讓蘇柔去見陸亦年。我害怕蘇柔繼續待在陸歷懷身邊會真的崩潰。他們之間,沒有真感情。”我說。
此話一出,衆人都不約而同的想到了溫伶。
後面衆人七嘴八舌的說着各種意見,但是,沒有那句話能讓我打消帶着蘇柔見陸亦年的念頭。我覺得事情發展成這樣,必須要帶着她去見他。
而賀心蓮很肯定的說,陸歷懷是她的兒子,她明白陸歷懷的心性,哪怕蘇柔找到了陸亦年,並離開陸歷懷,那陸歷懷也不會因爲蘇柔的離開而愛上我。
而且,警告我說,蘇柔如果知道陸鹿不是親生的,有可能發生更加悲慘的事情。
聽到他們的話語,最後陸爺爺讓我自己定奪,我仍舊堅持一個原則——真的就是真的,假的永遠不會真。
我決定帶着蘇柔見陸亦年。
……
當天中午在陸家大院吃的午飯,蘇柔也在。
吃飯的時候,蘇柔就想問我問題,我小聲的在她耳邊說:“你現在什麼都不要問,吃過飯後,我帶着你去見一個人。”
“是那個照顧了我很多年的人嗎?”
“對……”
她聽後,頓時一句話不說了。
……
淮南監獄的路很遠,幾乎已經跑到淮南的邊界。
路上,我一句話都沒有說,我不知道如何開口。
很多的秘密壓在胸口,但在沒有見到陸亦年之前,我真的什麼都不想說。
原本想着先單獨見陸亦年,跟他討論一下最近發生的事情,然後在得到他允許的情況下再帶着蘇柔去見他。可是,我沒有那麼做,我害怕陸亦年會心軟,我也害怕自己跟陸亦年聊得太煽情後,自己心軟。
所以,我的選擇是帶着蘇柔直接見他,我現在要做的已經不是喚回陸歷懷的心了,我現在要做的是將所有的事情都公佈於衆。讓真相大白天下。
“監獄……”蘇柔遠遠的看到監獄大門時,臉上就露出一種極度的不安,坐在副駕駛位置有些膽怯的看着我,幾度想開口問我,最終卻也只是猶豫的閉上了嘴巴。
……
填表,審批,最後等到見面時,已經是傍晚了。
天色昏沉,看守的警官告訴我,因爲時間問題,只給我們十五分鐘的見面時間。而後,拉開了一扇鐵門,蘇柔跟在我後面走進了會客室。
會客室中間是層厚厚的隔音防彈玻璃,玻璃內的陸亦年安靜的坐着,他的眼,在外人看起來特別的正常,但是我知道他是個瞎子。
蘇柔對那種狀態很清楚,畢竟她自己是瞎過的,她一眼就看出陸亦年是瞎着的。手,瞬間就攥緊了我的袖子。
“滴”的一聲,我按開了通話開關,陸亦年反應過來後,小心的問了句:“沈秋麼?”
“對,是我……”我小聲的迴應。
陸亦年臉上露出了開心的笑容,可是蘇柔站在我身邊,聽到陸亦年那熟悉的聲音後,眼淚忽然就收不住了。而且,陸亦年頭上的胎記太明顯,蘇柔應該一眼就能認出他的真實身份。畢竟,他們兩人從小就認識的。
“你很長時間沒來了,蘇柔最近好嗎?”他笑着問。
“不好……”
“什麼?”他的臉當即就緊張起來了。
“她知道了很多事情。她知道陸歷懷之前是跟我在一起的,她知道曾經陪着她度過六年光陰的男人不是陸歷懷……她現在很想知道究竟是誰陪着她度過了那段難熬的歲月。陸亦年,她現在想見你,你願意見她嗎?”
“不行!絕對不行!我是個殺人犯!我怎麼見她!不行……我……”他在裡面焦急的手足無措,一次次碰到玻璃又鬆開,那長長手銬和腳鐐發出陣陣鋼鐵碰觸的聲音,“沈秋,我求你,求你給我留下最後一點尊嚴吧!我不能讓她見到我!她會心痛,她會很疼的,她會左右爲難!她喜歡陸歷懷,就讓她待在陸歷懷身邊就好啊!”
蘇柔捂着自己的嘴巴,在旁邊哭成了淚人,那聲音她太熟悉了,那種真實存在的、飽含愛意的話語她太熟悉了!
“陸亦年……”她輕聲的喊了他的名字,“陸亦年,你怎麼這麼傻啊!!!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