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明翰自從被送進病房搶救,整個醫院都亂糟糟的。
他這一輩子沒有孩子,家裡只有兩個太太,樑諾見過幾次,跟她長得很像,或者說跟孫暖長得很像。
而且,這兩位太太名字裡都有一個暖字。
他剛入院的那天,這兩位太太嚷嚷着要見他,但杜明翰誰也不見,助理把所有人都擋在門外。
吃了悶虧之後,兩位杜太太也不太樂意來了。
晚上,北冥煜給樑諾帶了雞湯,一邊喂她一邊說:“你把你媽的死訊告訴杜叔了?”
他皺着眉,似乎心裡有些盤算。
樑諾點點頭:“可我沒想到他會直接昏迷不醒,你是不是有什麼地方要用他?”
北冥煜忽然直直盯着樑諾好一會,然後搖了搖頭。
“沒有。”
“我真的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的。”
“他病了也有病的好處。”北冥煜怕樑諾自責,在她脣上狠狠地親了一口,說:“能否善於利用突發事件才能看出上位者的能力,你就這不信任你老公?”
“不是不信任你,我是怕我打亂你的計劃。”
“那就撥亂反正!”
沉家雖然有數百年曆史,但不可能一直經久不衰,二十多年前就曾因爲一場全球金融風暴險些破產。
多虧了杜明翰與鄧宇從旁協助北冥煜的父親,才一起咬牙度過了這個難過。
後來北冥煜的父親死了,杜明翰又與鄧宇因爲孫暖產生分歧,鄧宇主動離職自創品牌,而杜明翰也就因此與大太太分庭抗禮。
所以,除了大太太,杜明翰佔有沉家集團股份最多。
他這一病,便恰到好處推遲了全球股東大會的召開。
樑諾在醫院呆了兩天,一天,他的助理忽然跑到她的病房,懇求她過去看望杜明翰。
她到達病房的時候,杜明翰靜靜地躺在病牀上不曾動彈,還戴着氧氣罩,像是被抽乾了所有的生機。
助理見狀,不由掩面:“杜總剛剛還醒着。”
樑諾心裡也有些愧疚:“沒事,我等他醒過來。”
話音剛落,杜明翰的眼珠忽然轉了轉,氧氣罩上的水霧一增一減,幾乎烏黑的嘴蠕動着,不知道說些什麼。
助理驚喜地往他牀頭一站,連忙提醒道:“杜總,樑小姐來了。”
“暖暖……你來看我了?”杜明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伸出手想握住樑諾:“你來看我,是不是代表原諒我了?”
樑諾眉頭微皺:“杜總,我是樑諾不是孫暖。”
他喘着粗氣,好一會纔回過神,眼底浮現一層淡淡的失望。
“樑……樑諾。”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刺激你的。”
“你是……暖暖的女兒,一轉眼你也這麼大了……”杜明翰指着牀頭的一個抽屜,助理立刻打開,從裡面取出一本相冊遞給樑諾。
樑諾翻看看了幾頁,照片裡幾乎都是同一個女人。
孫暖。
從背景來看像是在法國,她多數時候都在笑,身量纖纖,脣紅齒白,有着一頭烏黑亮麗的秀髮,還有柔軟的身段。
樑諾繼續往後翻,最後幾頁赫然成了她在老家山村的生活照。
她不由一驚:“你怎麼會有這些照片?!”
根本就是孫暖回國後的照片。
鄧宇也曾說他找不到孫暖,可杜明翰……卻連照片都有!
“照片裡的女人你認識麼?”
“當然,她是我媽媽!”
“和你長得真像啊……”他吐字越來越清晰,甚至伸出手取下氧氣罩:“不過,我記憶裡的他沒給老二生過孩子,也比你漂亮。”
樑諾緊抿着脣瓣,腦子裡有很多念頭閃過。
“躺在牀上的這兩天,我一直不停地夢見她,她問我爲什麼要那麼對她?”助理扶着杜明翰坐起來,他擡頭看向窗外發呆,幾分鐘後才緩緩扭頭盯着樑諾:“她說,她想帶我去個地方。”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杜明翰不回答,忽而又說:“你知道我今年多大了麼?”
“多大?”
“六十一了,原來從愛上她到如今,已經過了二十六年了,半輩子的時間都用來愛這麼個狼心狗肺的女人了。”
樑諾不想再聽下去,也不想再揣測:“既然你精神還不錯,那我先走了。”
她起身要走,助理還沒來得及挽留,杜明翰忽然朝着她的背影說:“暖……暖,我把欠你的都給你……女兒……”
樑諾步伐頓了頓,又繼續往外走。
她大概知道杜明翰爲什麼會得精神病了。
……
那天晚上樑諾就出了院,回到和北冥煜的家,看到小北站在門口接她回來,她忍不住淚流滿面。
小北伸出小手一點點擦掉她的眼淚:“姨姨不哭。”
“沒哭,是風把沙子吹到了眼睛裡。”
北冥煜回來的時候看到樑諾這副表情,蹙眉:“出什麼事了?”
“少爺……”樑諾放肆地撲進他懷中,將頭埋在他胸口:“什麼都別問,讓我好好哭一場,我哭完就好了!”
北冥煜一愣,大掌有些僵硬地拍打她的後背。
“那你哭,我守着你。”
她這一哭就哭了近兩個小時,眼睛紅腫成了核桃,才迷迷糊糊停止抽泣,臨睡前說:“我想幫我媽媽入土爲安。”
“後天我有時間。”
“不了。”小手緊攥着他的衣角,樑諾說:“我知道你最近還有很多事情要忙,安瀾跟我回去就好了。”
“後天中午十二點半,我讓孫特助訂機票。”
他不容置喙地說,完全不給樑諾拒絕的機會,樑諾更加用力地抱着他:“我真的好喜歡你,以後不管發生什麼事,你都不要離開我好不好?”
“嗯!”
翌日,樑諾收拾行李,準備飛回海城,可東西收拾到一半,杜明翰的助理突然打來電話說杜明翰不行了,想見樑諾最後一面。
“怎麼回事?昨天精神不是很好?”
助理無奈地解釋:“醫生說那叫回光返照。”
北冥煜放下手邊的事,陪着樑諾一起去了醫院,深夜的醫院寂靜的像是一座死城,拐過走廊一角,她便聽到杜明翰的兩個太太爭吵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