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就這樣在一分一秒中硬生生過去了,主治醫生開始還抱着希望等,後來看陸秉琛毫無自覺,乾脆一甩袖子又回了診療室,沒有人簽字,他還是可以採取一些比較保守的治療方案的,作爲一個醫生,總不能真眼睜睜看着人去死。
“二少爺……”心腹有些堅持不住,想爲陸秉忠說句話,但在陸秉琛一眼掃過來,面無表情地問了一句“什麼事”之後,他果斷把剩餘的話嚥下,“沒事。”
跟陸秉琛站在一起,他壓力很大。
又默默地等了十來分鐘,陸家的其他人總算陸陸續續地到了。最先到來的自然是趙二太和耿秀。陸秉琛迎了上去:“小媽,大嫂。”
“阿琛,你大哥怎麼樣?”趙二太的心思全在兒子身上,她焦急地抓着陸秉琛問了許多陸秉忠的情況,耿秀在一旁聽着,臉上全是濃濃的憂慮。
“我在藍夜遇到受傷的大哥,就送他來醫院。”陸秉琛翻來覆去就是這麼一句話。
心腹聽得目瞪口呆,這也太輕描淡寫了吧?實際情況根本就不是這樣的!他很想說出他的所見所聞,但仔細想想,二少爺說得也不能算錯,確實是他在藍夜酒吧遇到陸秉忠的時候,陸秉忠就已受傷,是大少爺自己不肯來醫院的。
他往後縮了縮,儘量降低存在感,一聲也不敢吭。陸家的事,還是讓他們自己去解決吧。說到底,他不過是個局外人。前途雖然重要,但爲了前途搭上小命,就太不值得了。
“那現在什麼情況?”趙二太着急地問。
也許是診療室裡面的醫生聽到外面的動靜,他很快又走了出來,見到趙二太,眼前一亮,他還是認識陸家的一些人的。
“趙太太。”醫生叫道。因爲沒有跟陸鴻銘正式結婚,m市的人只能喊她一句趙太太,陸太太這個詞不是誰都能隨便用的。
“醫生,我兒子怎麼樣?”趙二太見醫生過來,立刻棄了陸秉琛,轉而問醫生。
“情況不太好。經過初步檢查,他的肋骨斷了兩根,又因爲沒有及時送醫院,現已傷到脾臟導致內出血,我們必須儘快爲他動手術。”說着他將那份文件又遞了過來,“麻煩你在這裡簽字。”
趙二太的眼淚當即就流了下來,她抽抽噎噎地抓着醫生的手:“醫生,求求你,一定要救救我的兒子啊!”
“趙太太,麻煩你冷靜點。”醫生額頭流下一滴冷汗,“我們一定會盡力的。你先簽字好嗎?再拖延下去,真的很危險。”
陸秉琛見再沒他的事,便又安然立在旁邊,看不出有絲毫的內疚或者不安,彷彿事情的發展本來就應該是這樣子。
“好,我來籤!”趙二太抹了一把眼淚,哆哆嗦嗦地拿着筆,就要在醫生指定的位置寫上她的名字。
“小媽。”陸秉琛阻止了她,聲音冷冷清清地聽不出任何情緒:“事關大哥的安危,我想還是由父親來簽字比較好。”
主治醫生看不下去了,他怒道:“二少爺,我想你應該搞明白一件事,時間拖得越久,對大少爺越不利,你三番五次這樣推來阻去的,我很懷疑你的居心。”
陸秉琛根本不理醫生,他只是看着趙二太:“你覺得呢?我想父親應該也快來了,不差那一兩分鐘。”
趙二太忽然猶豫了。她是完全依附於陸鴻銘而活的女人。離了他,她什麼都不是。因此,在她看來,陸秉忠雖然是她兒子,但更重要的身份,是陸家的大少爺,是陸鴻銘的長子。真要出點什麼事……她心裡顫抖了一下,這個責任,她還真有些擔不起。
耿秀等得着急,她的擔憂程度不次於趙二太。陸秉忠,是她的丈夫,是她孩子的父親,他萬一有個三長兩短,那就是他們這一房的天塌了。
她從趙二太手裡拿過文件,話說得斬釘截鐵:“我來籤。由此引發的所有後果由我承擔!”
耿秀的話一出口,連陸秉琛也不得不佩服她的果決。只是……他可不想就這麼算了。於是,陸秉琛低喝了一聲:“住手!”
淡漠的聲音透着刺骨的冷意,耿秀忍不住打了個寒噤,她擡起頭,不解地望着陸秉琛。
“事關我大哥的安危,我勸大嫂還是三思而行。”陸秉琛道。
耿秀沉默了。她聽得出陸秉琛的言外之意,那就是,眼下的場面,她的身份根本不夠格!不過,她可管不了那麼多,能儘早一分鐘治療,陸秉忠就多一分希望。這事絕不能在她身上耽擱了!
耿秀正想着要不要不理陸秉琛的話一意孤行,走廊盡頭又急匆匆地走過來幾個人。陸鴻銘夫婦和陸秉軒兩人終於趕到了。
他們起牀換衣服耽擱了一點時間,因此現在纔來。陸秉軒走在最前面,他徑直衝着陸秉琛的方向:“二哥,你終於回來了!”
他忽然覺得有了主心骨,連續幾天緊繃的精神狀態也徹底鬆懈下來,似乎只要陸秉琛回來,無論再發生什麼事,都難不倒他。陸秉琛只拍了拍他的肩膀,沒有說話。很明顯,目前不是兄弟二人敘舊的好時機。
陸鴻銘卻已上前找醫生詢問情況,趙二太在旁邊絮絮叨叨地說着她所知道一切。陸秉琛冷眼旁觀,聲息皆無。其實,要他說的話,他有把握兩句話將事情的經過交代清楚,但他不急。
就讓他們繼續拖延吧!多一分鐘是一分鐘,哪怕多個幾秒,也能讓陸秉忠多吃幾秒鐘的苦頭。但這一次事情的發展令陸秉琛失望了。陸鴻銘很快抓住了重點,他沒聽趙二太擦眼抹淚的哭訴,直接從醫生手裡拿過文件,刷刷刷幾下簽上了名字。
父親畢竟還是經歷過各種大場面的人,僅靠這種小事就讓他心慌意亂顯然不太可能。陸秉琛有些遺憾,但也僅僅是遺憾而已。父親有這種應對,在他的意料之中。
陸秉琛看沒什麼事了,便對衆人道:“我去病房那邊陪陪飛飛。等會兒再過來。”
他說完就轉身欲走。
陸鴻銘厲聲喝住了次子:“你給我站住!”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陸秉琛的背影,很是懷疑他的行爲說法另有內情。說實在的,他半句都不信。他不信陸秉琛是連籤個字這點責任都擔當不起的人。
次子的意志力到底有多堅毅沉穩,從他處理陸娛的幾次事件上就能看得出來。他是深深領略過的。
陸秉琛停下了腳步,慢慢地轉過身,道:“父親找我還有什麼話要問?”
“到底是怎麼回事?”陸鴻銘問道。
陸秉琛不爲所動:“就是我說的那樣。”
“你本來應該從機場直接回家的,好端端爲什麼會去藍夜?”陸鴻銘直指陸秉琛行爲最不合理的地方。
“我下飛機後聽到了阿軒的電話錄音,知道飛飛進醫院了。就想先去醫院看她。”陸秉琛回答得從容不迫。從機場去醫院,最近的路會經過藍夜的門前,相信不用他多說,只要是在m市住久了的人,都會明白。
“正好遇到大哥被架出來,”陸秉琛道,“還是說,父親認爲我應該不管?”
陸鴻銘無言以對。他渾身無力地揮了揮手,讓陸秉琛先離開了。次子不想說的話,連他也沒能力問出真相。不過,他心裡的懷疑並沒有去除,又招手叫了陸秉忠的心腹過來,得到的跟陸秉琛說的大同小異。
心腹此時已知道陸秉琛的身份不一般,不太敢得罪他了。再說,陸秉忠醒來後自然會跟陸鴻銘說實話,也不多他這一嘴。
陸鴻銘在心底嘆了口氣,看來,只能等阿忠的說法了……
陸秉忠此時被護士推着轉移去了手術室,陸家衆人在後面跟着,都坐在手術室門外等消息。陸鴻銘見此時根本不需要這麼多人都圍着,便讓陸夫人等人回去休息。
但這樣好的在陸鴻銘面前表現的機會誰不想好好把握?因此,任陸鴻銘怎麼說,連陸秉軒和李宛如都沒有走。
只有陸秉琛一晚上都沒有出現。
他到了夏于飛的病房後,就發現妻子還沒睡,大睜着眼睛在等他。他心裡微微發澀,坐在牀前的圓凳上握住了夏于飛的手。
“睡吧。我會一直守着你的。”他嗓音低沉,神色間掩飾不住濃濃的倦意。
自從妻子單獨回來陸家,他去了越國,他就一直放心不下,最近五六天,他和嚴道義兵分兩路,馬不停蹄的奔波,好不容易纔那邊的一團亂麻收拾得稍微看得過去。再回來,夏于飛果然就出事了。
他雖然幫着妻子揍了陸秉忠一頓出氣,但陸秉忠受再重的傷也彌補不了夏于飛曾經受到的驚嚇。
“我不困。其實我都沒事了,完全可以回家的,是母親和三弟妹不放心,非要我在醫院裡住着。”夏于飛小小地抱怨着,她精神看起來確實還好,“我看你很憔悴啊,不如,你躺下睡一會兒?”
她說着就想坐起來,換陸秉琛躺着去。陸秉琛趕緊將她摁下了:“總之,小心點好。我沒事,還能支撐得住。”
“既然如此,不如你跟我說下你在越國的事情?”夏于飛也不勉強,很順從的又躺下了,“阿義沒事吧?”
陸秉琛一陣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