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錢叮噹,幽綠一片,排在手裡,月下清晰。
突地譁響聲起:“給不得!”
驚得一擡頭,一道黑影突地立於面前。
不是別人,竟然是守靈人。
這當口,這老傢伙怎地出來阻擋這件事情。
見此,我說:“算了吧,他們不是要救那少年嗎,雖說我不懂,也不知此間倒底有些什麼事,但剛纔那少年救過我們,也算是一報還得一報,其中的緣由,我不想問清楚,也沒有興趣搞清楚,既然都視銅錢爲寶物,反正按你們所說,也就剩得一路的錢了,救了少年,也不失爲一件大好事,給完銅錢,我們自會回去,不再攙和此間任何事情。”
我看着守靈人,守靈人黑眼黑珠月下黑成一團,而那邊養蠱人卻是一雙白眼,月下瑩成一片。我其實想到,管你媽地有什麼怪異呀,關我們毛事。此事緣起之初,是因我們鐵三角少年荒唐,一則偷拍之事引得怪事連連,如果不是因這而起,三胖和金娃不會中了屍蟲,不中屍蟲,我們根本不會來趟這趟渾水,媽地,現在三胖和金娃屍蟲已解,接下來的事,一直拼命壓抑着的我,真的想大喊一聲,去你媽地銅錢,去你媽地什麼苦毒水潭人皮谷,老子們要去了。
守靈人卻是陰陰地說:“你一直以爲,你還能站着說話,與銅錢無關?”
一語駭然,我呼地縮回手,怪異地看着守靈人。
無意中得此銅錢,卻不想,我們的命運與竟是有了聯繫。
守靈人見我如此,接着說:“黑水氾濫,密林盡淹,你們以爲是你們命大呀,皆因是還有得一路相救,命不該絕,所以,你們現在倒是要好生珍惜了,如果銅錢給完,你手中只剩下廢銅,你確定你還能走出密林?”
守靈人說得像真的一樣,倒是把我又是嚇得冷汗汩涌。說的這些事,也確實是如此,黑水涌起之時,我們偏巧遇了少年白鳥,如果不是那樣,確實如守靈人所說,還真的成了鬼了。
見我縮回銅錢,養蠱人突地哈哈大笑:“命呀,命該如此,自作孽,不可活。”
那美豔的婦人此時走上前,對着守靈人說:“一世時間,夠還這份冤孽,怎地還是不能放過我們。”
守靈人突地陰陰地說:“百餘條命,你可問得他們答不答應。”
婦人語塞。而那少年,卻是在一旁不言不語,或許,這樣的事情,於他而言還是太過複雜,而養蠱人,白眼瑩成一片間,竟然似地話可說。
我突地問:“不知小孩是病了還是怎地,如何此時焦成一片。”
守靈人突地陰陰地對着養蠱人說:“是你說還是我說。”
養蠱人低下了頭,而那美豔的婦人此時竟然嚶嚶而泣,少年眨着眼,不明究裡。
三胖在旁突然說:“說呀,反正你不是最喜歡揭秘嗎?都是你一個人在說,你倒是說完了我們好趕路,真他媽背透了,看到的事,怎地就不是看到的事,草!”
三胖急性子,我忙忙地阻攔。守靈人陰陰一笑,黑牙在月下泛起黑光,說:“老漢我在此數代,守得諸般陰靈,年輕人說話積點口德。”
王全也是走上前,金娃也走到了三胖的旁邊,我拉了三胖一下,我知道,大家圍着三胖,怕是又如前一樣,出點什麼事。
守靈人一笑說:“別緊張,我再說點事。”
“百餘生命就要入潭,黑水泛起,陰風怒號,陰靈慘厲,那可是活生生的人呀,竟要一下全然死於潭中,王木村青壯男子,怕是要去得一半了。”守靈人說着。
我突地打斷說:“您說話我不反對,但這事,別說了,人有貪心,自作自受,這也沒什麼的,先前您不是詳細地說了嗎,我們能理解。”
守靈人嘆了口氣,卻說:“你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呀。”
媽地,內中居然還有事,這真相里,還有真相?
“上天有好生之德,人有貪婪之心,但命格有異,生道卻同,畢竟靈命重於一切,百餘生命,受此貪心慾火,一下全死,還是不忍。”守靈人此時看着養蠱人。
“你說說,那天是不是有故人相托?”守靈人突地陰着臉問起養蠱人。
養蠱人頭越來越低,還是不說話,而婦人卻是嚶泣之聲更大。
“故人發語,只取陰身,不取魂靈,上天雖怒,但還是讓其安靈而居,我沒說錯吧?”守靈人幾乎是逼視關養蠱人。
我似聽懂了一些,當時這百餘人歡呼鼓動,認爲都是發了財,一泡開玩笑污尿,引得黑水氾濫,最後就是我們入潭看到的情景。媽地,不想,這中間,竟然還有着這個過節。
“故人囑託,不可傷得陰魂。而你,卻是爲了一己私利,盡取陰魂,入蠱成丹,成得自己好事,你還有什麼說的?”守靈人說。
啊?怎地事情又是陡起逆轉呀。我這就不明白了,而我們一羣人,都是愣住了,這裡面,我是第幾次聽到這“故人”這個詞了,讓我陡地想起小城的故人酒吧,那酒吧,倒是鐵三角常去的地方,知道故人這個詞,而且能在心裡引起一點什麼震動的,還是故人酒吧,因在那裡,我們救過曾真她們三個姑娘,而最後,卻是也是引得怪事連連。
“都是爲了我,別怪他。”嚶泣着的婦人突地說。
臉上淚水譁然而下,月下瑩成一片。
“我懷小兒,逾一年不得分娩,日日腹痛,生不如死,高人指點,是陰靈聚合,不得而生。夫君見我痛不欲生,沒法,第一次違了天道,取得這百餘魂靈,盡皆入蠱,所成之丹,我服後才產下小兒,而我們也受到了懲罰呀,小兒落地,只生不長,高人見之,說是斷魂兒,必要借體入魂,方能長大成人,爲了小兒,也就做過爲一件事,夫君這一生,都在不安中煎熬,我更是遠離世間,鞏屋而入密林,只馴白鳥,不問陰陽,如此而來,還是不行嗎?”婦人嚶泣而語,道出實情。
卻原來,這少年,還是個斷魂兒呀,也就是永遠長不大,去不得真正陽世的人,而且,無有真身,還要借體。
突然明白,媽地,剛纔這少年和這婦人對話,說是“進去了嗎”等等的話,原來是在想找我們借體,剛纔劉小蘭突地高燒不止,原來是少年入體相借魂而安,不想,因我純陽之氣所阻,將其至陰之靈趕出,這倒是歪打正着,不想裡面竟有着這些事情。
轟然明白,一直的糾結,此時算是理順了一些思路。
故人定是個高人了,我們沒見過,且不去管他是個什麼人吧。當初,百餘生命突遇變故,依了天道,本是要安魂立命的,但因養蠱人的一個舉動,皆然成了不散的冤魂彌於潭底,而潭底藥性使然,皆成半腐屍身。也就是說,那百餘魂靈,都是無主孤魂,而那黑影人,卻是天生剋星,半腐屍身一日不安靈,黑影人一日就以其爲食。這正如我們世間,弱肉強食一樣呀。
而且更重要的是,我終於明白,這養蠱人一直跟着我們陰魂不散,且處處處心積慮,爲的就是這銅錢。我先前的想法還有異,認爲是這銅錢就是我兒時鄉下看到的道士所撒的買路錢吧,現在看來,還不這麼簡單。養蠱人因他這一貪念,卻是惹禍上身,小兒成斷魂子,自己無法得見故人,婦人終身不得出。
所以,不是我的銅錢重要,而是我銅錢所買的這一條路很重要。養蠱人爲什麼在那天月下也是要借體,找翠姑劉小蘭也是要借體,找我要銅錢。這全是這了這婦人和這孩子。要借體是要還小兒真身,而要銅錢,是想買得一路,安了這百餘魂靈,給故人一個交待,從此,自己一家三口,可過上太平的日子。
這思路這麼一順下來,我明白了,而明白的同時,卻是倒吸了一口涼氣。媽地,如果給了養蠱人這一路的買路錢,那豈不等同於放了所有陰靈,那這密林,還有王木村,還能太平嗎?
這是我簡單的想法。
而此時守靈人卻又是陰陰地說:“你要這買路錢,贖得自己罪過,卻是全然不管世上死活,我歷得數十代,就是要看守鎮得這些陰靈,不再另起冤孽擾得世間不平,你卻是時時處處,只想着自己,如果放開陰路,所有已然變異的陰靈,還有那些已然變異的黑影怪人,擾得人皮谷不說,密林和王木村,還會有人生存嗎?”
守靈人此時長長的一段話,倒是把我們一直結在心中的一些結解了不少。看着守靈人那黑眼黑牙黑影的怪模樣,先前心中只道是怪異得不得了,現在,倒是覺得,這守靈人幾代辛苦,卻還是爲了守住這個天大的秘密,或者說,是守得這處密林和村落的安全。
想到這裡,我又是頭皮發麻,如果真的如守靈人所說,那麼我們所謂的開發還有“圈投”,豈不是真的叫做活見了鬼了。
“一緣一報,一世一平,還得陰路,又有什麼不好,許人皮谷陰靈聚會,就不許那百餘陰身安得太平?”養蠱人突地說。
一想,也有道理。
守靈人此時突地仰天長笑,身子狂晃不已。
這笑聲,震得我們身子都在搖晃不止。
“你是當真自絕於祖宗了麼?”守靈人突地又是上前一步逼近養蠱人。
嚇了我們一大跳,媽地,這該不會打起來吧。還好,只是逼近,沒有動手。
養蠱人對守靈人這句話,沒有迴應,卻是一梗脖子,不作聲。
“世上最毒不過是人心!”守靈人突地似悲鳴一般。
這突起的變故,一下讓我們也是莫明其妙起來。不是都說清楚了嗎?養蠱人處心積慮想銅錢,是爲小兒和婦人,這我們知道了,但這養蠱人才辯得一句,怎地守靈人有這麼大的反應,還說什麼他是自絕於祖宗了。
“你尋死,我不攔,你何苦拉了你全家還有我們這所有的人陪你一起死,你以爲我當真就不知道麼?”一句話,透冷徹骨,天,還有什麼隱情?
養蠱人又是側向一邊。而守靈人這一句話,卻是連那婦人也是停止了嚶泣,轉頭驚訝地看着養蠱人,看這情形,是連他的妻子也不知道呀。
“你是什麼居心,你以爲你說的,人家都相信嗎?一個將死之人,在這裡胡咧咧,看誰會相信你的胡言亂語。”養蠱人硬硬地說。
哈哈哈哈!
守靈人突地又是一聲長笑,這一次,笑聲中透着無比的悲憤,而我們從來,還沒有聽到過這種笑聲,是一個人似到絕望之處,或是在極度失望之時,所發出的那種透骨徹髓的笑聲,震得人頭皮發麻。
“舉頭三尺有神明,這是你逼我的,不然,這些人死後,我怕半夜要敲我的門呀!”守靈人一雙黑眼珠幾乎要挺出眶外,而眼底,竟是滲出絲絲血跡,月下,駭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