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連菱預想的不同。那枚靈核並非如她在地皇圖中對付過的風土真靈的靈核一樣,一刺中就當即碎裂,化爲一團崩潰的靈機四散了。
它彷彿不是一團結構精密堅固的靈機所凝,而是一團生機勃勃的血泡。被連菱的魚鱗劍一刺,它當即破裂飛濺,紅色的血滴飛濺到了連菱的臉上,立刻燃燒。
連菱用催動一團坎水真氣一卷,將臉上的火焰熄滅,只剩下一絲血跡。然後她用袖子擦了擦,將這絲血跡也抹除了,只是臉上留下了一個燒灼的疤痕。
臉上的傷痕對她來說倒是沒什麼。有青木長生功在,即便肉身毀滅,她都可以隨時再造。只是這一滴火油般的朱雀血彷彿沾染了她的神魂,給她打上了某種魂息烙印。
金丹修士很難被烙印魂息。即便真的烙印上了,她也完全可以以金丹強大的神識之力將別人的魂息烙印抹去。
她以神識內視了一番,卻沒有在識海中發現明顯的印痕。但整個神魂上的確沾染上了淡淡的燒焦的味道。
這並非是烙印,倒像是沾染了某種氣息。如果沒有後續繼續中招,這種沾染的氣息會逐漸消散。
連菱正要鬆一口氣,忽然感覺四周一股強烈的神識之力轟然而來,與自己身上沾染的這些詭異氣息產生了共鳴。緊接着體內的青木真氣就像被燒開了,開始沸騰不止。
一股股劇痛從體內傳來,她竟然感覺身體中的修羅蘭第一次失去了控制,彷彿不再屬於她身體的一部分了,開始混亂地躁動。
她安定心神,並沒有亂動,表情清冷如冰。她知道那是一種幻覺。自從煉成修羅蘭之體之後,她就是修羅蘭,修羅蘭就是她,這沒有失控之說。
只是她的修羅蘭身受到了自身沾染的火靈氣和外界朱雀殘魂的影響,是她自己的神識在蠢蠢欲動,脫離了她原本意識的軌道。
朱雀殘魂的靈核,和一般的天然真靈不同。天生不死不滅的聖獸,是有其獨特之處的。而這一點,枯木榮在這裡惡鬥朱雀殘身無數次,他不可能不知道,但並沒有說。
連菱在掐指推算的時候已經算到了會有預想不到的危險發生,但其中細節卻是無法知道的。所以當這股怪異的感覺傳來的時候,她的感覺依然有些震撼。
嘶地一聲,一簇淡綠色的修羅蘭的鋒利尖牙,從她腹部直接刺破了她的皮肉,帶着肉絲和血漬又刺穿了她的衣裙,生長了出來。
修羅蘭有點形似吊蘭,每一株新芽都是一株修羅蘭的雛形,其上簇擁着形如碧色長劍的鋒利葉片。連菱的蘭葉劍便是隨手使用其中一片,其鋒銳可想而知。
雛蘭一落地,立刻生根扎入尚未完全凝固的熔岩中,瘋狂地從中吸取地氣,不斷生長,釋放出越來越濃厚的青木靈氣。
連菱的身體還在不斷地長出一株一株的修羅蘭,每一株都是她身體的一部分,通過許多長長的莖杆聯繫在一起。她被牢牢地束縛在這片地面上了。
碧綠色的青木靈氣就像水波一樣盪漾,原本已經飛濺成許多血滴的朱雀就在這盪漾的碧波中熊熊燃燒了起來,重新凝聚,正在漸漸地重新化爲人形。
枯木榮原本已經化爲灰燼。但一個完整的枯木榮再度從灰燼中站了起來,只是他的氣息又一次下降,已經落到了紫府三氣的程度。他顯然再次使用了分身替死之術。
他並沒有面向連菱,而是背對。所以連菱看不見他的臉。
“枯長老,你一開始就打算將我陷在這裡?”
她的人身幾乎完全崩潰,衣裙破碎成許多的碎片,血肉被吸收殆盡,已經變成了一株完整的修羅蘭,但她肩部以上還存在,一雙冷眼的美目看着這位枯長老。
枯木榮並沒有回頭來,只留下一個背影,始終望着地上,冷漠回答道:
“朱雀神魂是不死的。你無論怎麼誅殺她都不會消散,只會不斷沾染四周生靈,然後重聚。否則我在這裡一年多時間,早已設法出去了。”
“這是秦尊陽留下的騙局。”他彷彿咬了咬牙,下了一道斷言,“我是被秦尊陽騙來這裡的。”
聽他的言外之意,秦尊陽將他騙來陷在這裡,所以他再騙來一個秦尊陽的後輩弟子,也算是公平合理了。
秦尊陽雖然留下了進入此地的推算之法,但肯定不會白白留給樹人。恐怕是秦尊陽和木野二人共同謀劃來這裡收取朱雀殘身的時候,這位枯長老也參與了,才掌握了這些信息。
連菱有些無語。你自己偷了別人的地圖悄悄前來,反倒怪別人坑了你?
“看來這就是枯長老報我千里迢迢前來救援之恩?”她的古井無波地問了一句。
枯木榮雙手抱拳,對天一拱手,說:“我被這朱雀殘魂沾染,被她認定成了她的‘火源’,所以被困在這裡無法離開。若我不能回去,我萬古樹族必毀於榕千紫之手。
“我必須要離開這裡,所以唯一的辦法便是給朱雀另找一株‘火源’。如果不是這樣,我又怎麼會願意無辜連累連道友?”
連菱冰冷淡笑道:“祖師說樹人公證耿直,義薄雲天,所以能稱雄妖界。尊駕如此卑鄙,在貧道意料之外。”
與此同時,她的頭部和臉也開始被修羅蘭吸收,如燒融的蠟一般融化在修羅蘭上,成了這一大片鬱鬱蔥蔥的修羅蘭的一部分。
他始終都沒有回頭,從背後看似乎在對天發誓道:
“我身系全族數百萬族人的命運,個人名節早已置之度外。你雖然承諾助皇子登極寶座,但畢竟是異族,我樹族之殤非你切膚之痛,我又怎麼能將全族的命運全部系在你手裡?
“樹人頂天立地,有仇必報,有恩必償。這次回去眠惡山,我若能扶新皇上位,重振我樹族之國,一定爲連菱仙子樹碑立廟,讓我樹族千秋萬代,代代敬仰尊駕的萬古功德!”
說完他身形一閃,已然消失不見了。
修羅蘭上一朵白色花苞粲然綻放,緊接着枯萎,花蒂臃腫結出一個巨大果實。瓜熟蒂落,連菱的如冰玉般的人身從中走出,五彩光華一閃,身上已經披上了勾誅贈她的那件五彩靈蠶寶衣。
她的人身和蘭身可以同時存在。但蘭身不能維繫人身的呼吸。若是短時間內不化出人身,又沒有勾誅這種宿主,她就會漸漸窒息。
化出人身之後,她的法力可以在蘭身和人身之間自行分配。若是人身多一點,蘭身就少一點。如今修羅蘭被朱雀殘魂困住,她的人身實力也就只有紫府圓滿,半步金丹左右。
這時候她眼前的景象也變了。夜空和熔岩的地面已經消失不見,她又回到了朱雀宮中。
黃璐和第十九都是目瞪口呆地看着這一切。直到連菱出現,黃璐才大叫了起來:“宮主,陣勢全變了!”
她明明已經破開的大陣,這時候已經重新結成。而且陣眼的位置也完全不同了。唯一相同的是大陣整體的結構和之前一樣。
枯木榮不知所蹤。朱雀鳥籠中所困住的不再是那株參天大樹,而是一株高大的修羅蘭。
修羅蘭長出無數的藤蔓,纏繞在鳥籠上。其中澎湃的青木靈氣正不斷地朱雀籠所吸取,流入到鳥籠中,順着靈機滋養着籠頂那些飄蕩着的火焰。
連菱以神識掃蕩四方,發覺枯木榮的氣息已經完全消失不見。
她曾想過以紫府圓滿的人身,乘着枯木榮的本體尚未恢復、分身受到重創的時機,乾脆一舉誅殺了他。只是枯木榮溜得夠快,竟然毫無遲疑就走了。
“入必有厄……”連菱想起秦尊陽筆記上的記載。秦尊陽自己並沒有來過朱雀宮。否則以他的秉性,這裡一根鳥毛都不會剩下。所以“入必有厄”一句,必然是他推算的結果。秦尊陽也不知道究竟會有何種厄運。
連菱本來以爲這厄應該是來自朱雀殘魂。聖獸的殘魂極爲桀驁不馴,極有可能給她帶來危險。她卻沒有想到這厄居然是來自枯木榮。
如今枯木榮已經逃離此地,他極有可能會通過各地的傳送陣去往木棉城。到那他想必會去找木頭,撞上勾誅和佟瑤他們……免不了又是一場衝突。
“看來得抓緊時間,儘快出去了。”連菱暗暗想着,望了望這火海中的困籠,美目中情不自禁流露出一絲焦灼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