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寒帶着白憂回到了帝閣,侍女見他回來,趕緊將手中一直捧着的東西遞了上來,恭敬道:“宮主,這是您要的衣服。”
公子寒並未伸手,而是對白憂道:“你拿着。”
白憂接過侍女手中的衣服,發現竟是他剛來寒冰宮那日公子寒給他的那件外袍,來時發生的事又涌了上來,不由抿緊了脣。
公子寒道:“這件衣服,你去親手洗乾淨了再還給我。”
白憂不解的向他看去,公子寒卻已經邁步去了書房,那侍女這時道:“白公子,洗衣的地方在那邊,請跟婢子來。”
白憂只好跟着她走,洗衣服的時候白憂一直心不在焉,公子寒身爲寒冰宮的宮主,服侍他的人自不會少,當然也不會缺洗衣服的人,爲何卻偏偏要自己來替他洗這件外袍?難道因爲自己當初穿過,所以他纔要自己替他洗?
“白公子?白公子?……”侍女的聲音響起,白憂怔怔回神,問道:“怎麼了?”
那侍女嬌俏的臉上帶着幾許驚慌,更多的卻是哭笑不得,道:“白公子,宮主的外袍都快被您揉壞了……”
白憂這才低頭看向手中,他方纔一直捏着衣服的一個地方搓揉,許久都沒有換地方,那塊衣料竟真的被他搓得微微變了形。
白憂道:“……這要怎麼辦?”
侍女道:“衣服應該已經洗乾淨了,白公子您快拿去晾着吧。”可別再折騰這件衣服了。
將衣服在木架上鋪好,白憂猶豫着問道:“公子寒……你們宮主經常叫人來替他洗衣服嗎?”
侍女笑道:“哪能,宮主極愛乾淨,穿過的衣服都是直接扔了換新的,哪裡還會叫人替他洗衣服?不過白公子您是個例外,婢子還從未見過有您這樣洗衣服的……”
白憂不知該怎樣回答她,恰好這時來了另一個侍女請他去書房,他便趕緊跟着去了。
公子寒的書房很大,外間設有書桌和軟塌,內間滿滿的都是書,而且還擺着一張更大的軟塌,此時他便斜靠在裡間的軟塌上翻閱着手中的書,眉宇間有着淡淡的倦怠之色。
白憂看見那本書的名字叫《祈願錄》,想到寒冰宮正是爲人實現心願的地方,莫非他是在看求願之人的心願?
白憂以前並不是一個好奇心很強的人,但自從進了這寒冰宮,他卻時常難以控制自己,彷彿冥冥之中有什麼在引着他去探究這些東西,比如那間佛祠,再比如公子寒手中這本書,無不在勾起他的好奇心,讓他情不自禁想去知道這些到底有什麼玄機……
公子寒道:“日後你便在這裡住下,青院不用再回去了。”
白憂一怔,道:“爲什麼?”
公子寒道:“因爲你從今天開始要隨身服侍我。”
白憂抿了抿脣,沉默了一會才道:“我在青院已經住習慣了,不想再換地方。”
公子寒手指翻過一頁書頁,淡淡的道:“卯時到,亥時休,別遲到。”
書房內頓時安靜下來,只有公子寒偶爾的翻書聲,白憂微低着頭,靜默的站在一旁,什麼也沒再說。
到了傍晚,侍女進來傳飯,公子寒這才從軟塌上起來,而白憂已經維持着同一個姿勢站了兩個時辰,公子寒將書扔在榻上,道:“去吃飯吧。”
白憂一挪動腳步,便感覺刺麻的痛感從腳底一直傳到腦中,不由頓了一下,然後才慢慢的跟了上去。
菜色很簡單,皆是素菜。兩人安靜的吃完飯,公子寒邊喝茶邊盯着白憂看,深紫色的眼中依然沒有什麼情緒,白憂卻被他看得脊背發麻,嘴脣越發抿緊,公子寒這才道:“你父親以前可有向你提起過我?”
白憂道:“……沒有。”
公子寒道:“若你妹妹能平安無事,你可願留在寒冰宮?”
白憂道:“我和妹妹的家在花國。”
公子寒道:“那假若你妹妹想留在寒冰宮,你還是要執意帶她回去?”
白憂猛地擡起頭看向公子寒,冷聲道:“你這是什麼意思?你對小芷做了什麼?”
公子寒放下茶杯,站起身,道:“她很好,你不用擔心。你回去吧,明天別遲到。”
回到青院,白憂看見青黎正在與人說話,而那個人,正是之前與公子寒吵架的那個僧人。
青黎笑着道:“你呀,明知道公子的命令從來不允許人違抗,你還敢去惹他,我覺得這名字挺好的,比你之前的名字可愛多了。”
僧人不滿道:“可愛?你覺得我和可愛那種東西能沾邊嗎?要不是我打不過他,我早就將他揍趴下了!看他還敢不敢亂給我起名字!”
此時青黎已經看見了白憂,柔聲道:“你回來了,公子沒有爲難你吧?”
僧人也轉向白憂,道:“哼,帝傾寒能爲難他?我今天不過是抓了下他的手,帝傾寒就緊張得跟什麼似的,生怕我傷了他。”
白憂走過去,在青黎身旁坐下,青黎道:“瑾睿,跟你說過多少遍了,不要直呼公子的名字。”
僧人撇了撇嘴,沒有反駁他,伸手拿起桌上的酒壺倒了兩杯酒,動作竟極爲流暢,怎麼看也不像是個眼盲之人。僧人將其中一杯遞給白憂,道:“這杯酒就當作是我賠罪啦,我真無意要傷你,但我勸你以後還是少拜拜佛祖吧。”
白憂接過酒杯喝了一口,問道:“爲何?”
僧人道:“你拜得一點誠心也無,佛祖不會想搭理你的,你還不如省點功夫去做些別的事,畢竟佛祖肯定是不願意看見你這樣的人老在他眼前晃的。”
見他說得彷彿知道佛祖心裡所想般,白憂突然道:“你當真是出家人?”
僧人道:“千真萬確,怎麼,你不信?”
白憂道:“出家人不是不能飲酒嗎?”
僧人一口喝光了杯中酒,又倒了一杯,不屑道:“那都是什麼破規矩,心中有佛便能成佛,何必在意這些虛的約束?再說了,西天那些人又有幾個像修佛的……”
最後一句話他說得很小聲,白憂並沒有聽清他在說什麼。
青黎道:“小憂,之前的聚宴你沒能去,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夏瑾睿,寒冰宮的四堂主。”
聽到青黎的稱呼,白憂面色一僵,夏瑾睿噗哧一笑,險些將口中的酒噴出來,“哈哈哈哈,小憂?青黎你這是給他起的什麼外號,小憂哈哈哈哈,我看你真不愧在帝傾寒身邊呆了那麼久,你們倆連給人起名字都這麼像哈哈哈哈……”
等他笑夠了,青黎才道:“他比我小,我這麼稱呼他有什麼不對嗎,倒是你,這有什麼好笑的?”
白憂面無表情的喝着杯中的酒,眼睫低垂,掩住了眼底複雜的神色。
卯時,白憂準時到了帝閣。
公子寒此時還未起身,侍女請他在書房稍候。軟塌上放着公子寒昨日看的那本《祈願錄》,書頁是打開的,白憂忍不住瞅了一眼,原本並不打算多看,卻在看見其中一個名字時怔了一下,走上前將書拿在手中,細細看起來。
這頁正巧記錄的是李生財所求的願望,白憂看見李生財的名字下寫道:願以極品侍兒爲貢品,求寒冰宮主賜我昇仙之法,事成之後,將再獻上另一位極品侍姬,若得兄妹兩人一起服侍,必當極樂無窮。
兄妹兩人一起服侍,必當極樂無窮。
這個侍姬,指的正是白憂的妹妹——白芷。
怪不得公子寒說李生財在達成願望之前白芷一定會沒事,原來她也是要被李生財獻給公子寒當求願貢品的,而貢品有損公子寒自是不會收。白憂面上一片冰寒,眼底更是寒意涌起,白芷自小便被他保護得極好,對這世上的骯髒之事更是從未聽聞過,若是她真的被獻給了公子寒當侍姬,白憂不敢想象白芷會怎麼樣……
手指幾乎將這本薄薄的書捏碎,白憂將書狠狠摔在榻上,猛地轉身,卻看見公子寒就站在他的身後。公子寒斜倚在書架上,目光淡然的看着白憂,對他偷看了祈願錄也並未表現出不快,反倒是白憂狠狠的盯着他,冷聲道:“你知道小芷會被李生財獻給你?”
公子寒自然是知道的,祈願錄上已經寫得明明白白,白憂卻仍是選擇問了出來。
公子寒道:“怎麼,捨不得?”
白憂壓抑着怒氣,道:“小芷是我唯一的妹妹,你不能如此待她!”
公子寒道:“我怎麼待她,你知道?”
白憂抿緊脣,祈願錄上寫得清清楚楚,他是被當作侍兒送給公子寒的,而白芷則是作爲侍姬,侍姬是做什麼的,他如何會不知道!
公子寒突然上前,一隻手摟住白憂的腰,低聲重複道:“我怎麼待她,你知道?”
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白憂一怔,就要從他手中掙脫出來,卻感覺腰間一麻,身體頓時痠軟無力,軟倒在了公子寒懷中。公子寒摟住白憂,脣貼着白憂的耳畔,輕聲道:“你倒是提醒了我,不過是被人獻給我的侍兒而已,與其擔心你妹妹會怎樣,你不如先好好想想應該怎麼服侍我,說不定我心情好了,還能放了你妹妹。”
白憂的頭靠在公子寒的胸膛上,鼻息間是淡淡的冷香,聽見公子寒這樣說,他微微睜大了雙眼,雙脣卻依然緊抿着。一隻纖長白皙的手指撫上白憂的下脣,按揉着他緊繃的脣瓣,公子寒道:“想着別人之前先顧好自己,你連自己都不能保護好,只會累人爲你付出,還如何去保護別人?”
說完,公子寒放開白憂,轉身離開了。
白憂站在原地,袖中的手早已握緊成拳,眸底寒意更甚。
而這一整天,包括接下來的好幾天,公子寒都沒有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