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設畫展的地方位於市中心,一個小時的車程讓她的胃裡有些翻涌。一下車就開始乾嘔起來。
“蔓蔓。你沒事吧。要不要我送你去醫院?”看着她滿面通紅的樣子,簡俞寧有些自責。他竟然一時忘了她懷孕的事情。
“沒……沒事,緩一會就好了。孕吐,正常現象。”她拍着胸脯順氣,朝他安慰性地笑笑。
進入畫展會所,裡面的裝飾奢華讓路蔓有一種走錯場地了的感覺。
裡面來回走動的都是西裝革履的、穿着靚麗的男女。看起來都像是寫些成功人士。他們貌似談笑風生,但臉上卻掛着虛僞的笑。
這種情況讓她有些失望。
這時。有個打扮前衛的中國女人走了過來,對簡俞寧溫柔地笑道:“俞寧。你來了。”
簡俞寧笑答:“恩,你每辦一次畫展總會吸引這麼多人來,真是讓我羨慕。”
女人很謙虛,優雅道:“哪裡。只不過是一些酒肉朋友來捧捧場罷了。”繼而將目光轉向路蔓,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不介紹一下?”
簡俞寧會意,但卻做了最簡單的介紹:“路蔓。我朋友。”
隨後又對路蔓道:“凱蒂,我的表姐。”
路蔓對交際這事不怎麼感興趣,也就順着對方握手。互問你好。
她的淡然落在凱蒂眼裡。讓她精明的目光一閃,卻笑而不語。
與商業掛鉤的畫展總是枯燥的,將路蔓本就寥寥的興趣也消耗殆盡。
簡俞寧看出她的極力忍住的不耐,提議道:“不如我們去外面轉轉?”
她將最後一口咖啡喝掉,環顧了一下四周的聲色犬馬,應道:“好。”
“不再坐一會?”就在他們起身時,凱蒂迎了過來,笑着挽留道,“待會兒你父親也會過來,你們父子很久沒見了,不準備敘敘舊?”
凱蒂的話音剛落,簡俞寧總是溫和的面上突然露出嫌惡的表情,淡淡地拒絕道:“沒什麼好見的。”說完,便帶着路蔓朝外走去。
路蔓也不問,無言地跟着。
在走到旋轉門時,一個帶着墨鏡的高挑年輕女子迎面走來,氣質有種莫名的熟悉,不禁讓她多看了兩眼。
出了展廳,簡俞寧的臉色纔有所緩和,揚笑對她說:“我知道這裡有一處地方景色還不錯,我帶你去逛逛?“
路蔓從剛纔出來時,就一直在想在哪裡見過那個年輕女人,可是未果。這時聽他的提議,笑道:“好,難得出來一次,得多轉轉。“也許,陌生的環境能讓她的心情好很多。
現在是十一點半,快到午飯時間了。
在簡俞寧的提議下,兩人先吃了頓簡單的午餐,便開始朝目的地前進。
這是一個類似公園的地方,只不過比一般的公園多了些浪漫的氣息,裡面散步行走的也大多是年輕的情侶。他們兩個人走在其中,倒有一種不倫不類的感覺。
前面不遠處有一對情侶在熱烈擁吻,隱隱傳來舒服的“哼哼”聲。
簡俞寧有些不好意思,問道:“要不我們換個地方?”
雖然路蔓也比較尷尬,但她實在不想再次輾轉了,便說了聲“不用”,硬着頭皮朝裡面走,終於找到了一處還算冷清的地方。
靜坐下來,發現這裡的景色還真是不錯,比較適合拍婚紗照。
婚紗照!
她被腦中突然冒出來的詞給嚇了一跳。
有些自嘲。
作爲一個結了婚的女人,她是沒有婚紗照這種代表婚姻幸福的憑證的。
曾經,復修遠的一句“沒時間,不想拍”,就能讓她退縮,從而委曲求全。
呵,想想以前的自己真是傻。
突然,眼前出現一瓶水,打斷了她苦澀卻真實存在的回憶。
她接過,朝簡俞寧感激地笑笑,擰開瓶蓋,仰頭喝下,卻在低眼間看到了一對熟悉到心口發顫的身影。
那對說要婚期將近的男女,距離路蔓十米處,正緩步走來。
魏如歌好像在說什麼有趣的事情,而復修遠則微微偏頭,掛着一抹不常有的笑,默默聽着。男俊女美,氣氛溫馨,和這當下的環境有一種說不出的和諧,卻深深地刺痛了她的眼。
專注的兩人似乎都沒有注意到滿面驚慌的她。
她捏緊了手中的水瓶,用一種抑制不住的顫抖對旁邊的簡俞寧說:“我……我們走。”
她原以爲,通過這幾天不斷的自我安慰,即使再聽到,甚至再見到他們,她也能做到無動於衷,可是,現實證明她太過高估自己了。再次見面,她依舊如此地狼狽不堪。
簡俞寧當然也看到了不遠處並肩而行的兩人,微微皺眉,卻沒有說多餘的話,只輕輕應了聲“好”。
然而,當他們剛悄無聲息地轉身,身後便傳來一道訝異的聲音。
“哎?路小姐,你怎麼在這?”
路蔓的身子隨着一句短短的話徹底僵住,感覺有一道透着寒意的目光落在她的背上,冷的刺骨,腳步挪動不了分毫。
簡俞寧把目光投向她隱忍的側顏,心中巨疼,握緊了拳頭,大方轉身,笑道:“我帶蔓蔓出來散散心。”
他和復修遠冷冽的眸子在空中交鋒,雖有震撼,但不退半步。
恰時,魏如歌嬌膩的聲音又插了進來,故作寬容地說道:”路小姐不必因爲害我流掉了孩子而自責,畢竟我也有錯,不該在你心情不好的時候叫你去廚房幫忙。再說了,我和修遠還年輕,機會還很多。“
聽着魏如歌寬恕的話,復修遠的目光一暗,卻沒有說些什麼。
聞言,路蔓的身子突然轉了過來,面無表情道:“那就祝你們早日結婚,早生貴子了。”尖銳的指甲已經陷入了手心,傳來一陣刺心的疼痛,她卻無意理會。
她的話彷彿帶着許多細小的芒刺,字字泣血,讓復修遠的表情有些微的變化,眸色也變得複雜起來。
路蔓帶刺的話讓魏如歌臉色變得難看起來,不過下一秒又裝作很幸福地說:“我和修遠就是專門來看婚紗照拍攝場地的,我覺得這裡不錯。”說着,擡眼看向復修遠,撒嬌道,“修遠,你覺得呢?”
復修遠一言不發,只冷冷看着路蔓,眼中的情緒喜怒難辨。
路蔓笑,卻比哭還要難看。
看,他沉默了,他總是以這種方式來變相地承認一些事實,一如他們要結婚的消息。
不是流言啊,不是流言。
他終於肯放過她了。
呵,她高興,很高興。
就在她的眼淚快要不受控制地流下時,她快速轉身,只留給復修遠一個倔強的背影。
“走吧。”她輕輕對旁邊的簡俞寧說,帶着濃濃的鼻音。
“好。”他沒有任何猶豫,和她一起邁步前行。
兩人並肩而行的背影扎得復修遠的眼有些疼,才張口,便被魏如歌給搶先了一步。
“哎,兩位記得以後來喝喜酒啊。”
魏如歌的聲音很大,足以震到路蔓的五臟六腑,讓她彷彿血液逆流。
她頓住了腳步,仰頭看向大樹上最頂端那片綠葉,被強烈的陽光刺的晃眼,用盡全部的力氣說:“好。”
說完,步伐加快,頭也不回地漸行漸遠。
這種速度,落在復修遠的眼裡,好像永遠都不會回頭那般。
待兩人走遠,魏如歌露出勝利般的微笑,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揚。
“如歌。”復修遠沉聲,語氣裡是濃濃的警告。
她一個寒戰,卻強笑道:“這難道不是最好的結果嗎?你不愛她,而你愛的人已經回來了。”
他抿脣不語,眸光變得更加幽深,像一具俊美的雕像。
不知道直行了多久,簡俞寧才輕輕問:“回去了嗎?”他覺得今天帶她來這個地方,完全就是個錯誤。
“這邊有什麼靠海的地方嗎?我想去轉轉。”心情抑鬱對胎兒的發育非常不好,她不能連累到孩子。
“有。”簡俞寧柔聲道,“不過可能要開車去,你能受得住嗎?”
她勉強一笑,道:“可以。”
她的笑似乎帶着濃濃的苦澀,讓他的心也跟着苦了起來。
他微微皺眉道:“其實,不開心的時候,不必強顏歡笑,現在在你面前的不是外人,而是我。”
她一愣,微紅的杏眼看着他,似在思考着話裡的對錯。良久,才緩緩道:“簡俞寧,謝謝你。”
如果沒有他,她可能熬不了那麼久,也許,腹中的胎兒已經變成了一攤血水。
簡俞寧苦笑,掩飾性地偏過頭去,淡淡道:“謝什麼,我們是朋友啊。”
朋友啊,朋友。世間最難跨越的一種關係呵。
海邊的確不近,駕車一個半小時纔到達目的地。
路蔓本來胃中翻滾得厲害,但目光一觸到廣袤無邊的淡藍大海時,她的嘔吐感瞬間減輕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