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蔓抿了抿乾澀的脣,絞着手指。有些躊躇道:“艾麗。你認識復修遠嗎?”
話音剛落,正在猛吸粉絲的艾麗。動作瞬間僵凝,筷子落在半空中,柔滑的粉絲自上面滑落,濺起一片小小的湯花。
路蔓有些不忍,絞手的頻率變快。卻還是重複着問道:“復修遠,你認識嗎?601病房的。”
艾麗還是一動不動。整體透出一股僵直,低垂着頭。讓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見狀,她有些黯然,停止絞手指的小動作,垂了垂嘴角——和利益掛鉤的朋友關係。她不需要。
心裡空的厲害,她不得不站起身來,腦中傳來一陣眩暈。勉強笑道:“哦,沒關係。不認識就算了,反正我和他也不熟。”說着,毅然轉身。那一刻。面上的笑容消失殆盡,只剩下濃濃的苦澀。
就在她逃避似的躲進洗手間時,身後傳來一道乾巴巴的女聲,透出些無奈,“我認識,他……是我老闆。”
路蔓沒有轉身,靜靜地站在原地,似乎在等着她的下一句更有意義的話。
“他……叫我來看着你,不准你……出去。”她說的斷斷續續,艱難無比,“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剛纔。”路蔓終於定下了心,轉身走到滿臉不自然的艾麗跟前,微微蹲下身,眼裡含上了一絲笑意,道,“不過,現在我知道的更明確了。”
艾麗聽出她的語氣鬆了些,目光裡透出驚喜,猛然擡頭,吶吶道;“你不怪我?”
路蔓作勢扳起了臉,沉聲道:”怪,怎麼不怪?“
聞言,她的臉又垮了下去,連嘴角沾上的芝麻都顯得那麼悲傷。
路蔓忍不住笑了起來,戳了戳她的鼻子,揶揄道:“傻瓜。”
“嗯?”她復又擡起了頭,小臉上出現驚喜的情緒,張了張口,卻沒把心裡的想法說出口。
“好啦,好啦,快把火鍋吃了吧,再不吃就得涼了,到時候拉肚子可別怪我。”路蔓邊說,便指指已經明顯沒什麼熱氣的便當盒,唬道,“你要是下次再這樣有事瞞着我,可別怨我絕情啊。”
艾麗忍不住笑了起來,猛地嗅了嗅鼻子揚聲道:“好,絕對不會了。其實,悄悄告訴你哦,我早就不想幹了,我那老闆啊,太傲嬌了,總是願意承認自己的心思,他……”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有很多要吐槽的東西,不過小姑娘,請把這個吃完再說好嗎?”
路蔓不動神色地打斷她的話,偏過頭來掩飾眼中一閃而過的悲傷。
是的,復修遠不僅傲嬌,而且很矛盾,明明是愛着顧悅的,卻事事要折磨着她。
艾麗當然聽出了她話中逃避,也不傻,立刻低下頭去假裝吃火鍋。
時漸漸過去,帶走一絲絲的尷尬。
艾麗抽出旁邊的紙巾,抹了抹嘴,張了張嘴,正準備說話,卻被一陣敲門聲打斷。
“誰?”她嘴裡咕噥着,朝門邊瞅了一眼,捅捅旁邊的路蔓,含糊不清道,“小蔓你去開。”
現在,對於她的坦白,路蔓已然把她當做了自己的小妹妹,聽到她有些任性的要求,僅僅是笑了笑,應了聲“好”。
她把浴巾放在牀上,起身去開門。
然而,門還沒完全打開,便有一股力道從外面推過來,讓她一個踉蹌,差點摔倒。
路蔓還沒反應過來,艾麗便驚叫了一聲:“小蔓!”
她努力穩住,偏頭對艾麗安慰性地笑笑,心裡默認爲又是哪個小護士不小心了。
可轉頭的那一瞬間,身形便僵住了——站在門口的顧悅很是盛氣凌人。
片刻的僵凝後,她不着聲色的退開一步,儘量用一種波瀾不驚的平視對方,“顧小姐,這麼晚了,有何貴幹?”高傲且疏離的語氣。
顧悅被她嗆了一下,所有準備好的話都被迫吞了下去,只瞪眼道:“怎麼,路小姐這裡是金窩,平常人都不可以來的?”
路蔓不知道她爲什麼會好端端地過來鬧、事,但氣勢上卻不輸,冷哼了一聲,淡淡道:“平常人都可以來,就是有婦之夫,呵,不歡迎!”
有婦之夫?!
“你……”顧悅這下是真的什麼也說不出來了,渾身抖得厲害,似有滿腔的怒火發泄不出來。
見狀,路蔓碰了碰門,做出送客的姿勢,巧笑嫣然,“那時候不早了,顧小姐就請回吧。”
見她不動,只面色鐵青地站在原地,她笑得更加燦爛,“怎麼?你是聽不懂我話裡的意思嗎?還是說,認爲自己不符合”不歡迎“的條件?”她這一番話吐出來,長久累積在心裡的不甘也漸漸散了出來,頓時渾身輕鬆。果然是壓抑了太久。
“對呀,病人要休息,小姐請回吧。”
隨着聲音的落下,本來在牀頭櫃處的艾麗也走了過來,站在她的旁邊,還朝她笑笑,似乎表明是和她同一戰線的。
顧悅被氣得臉色發青,臉蛋似乎也變得扭曲,目光不由看向突然出現的艾麗,臉色變了又變,幾秒後突然扯起一抹得意的笑容。
“喲,這不是修遠身邊的艾麗嗎?怎麼了,好好的秘書不做,跑來當護士,還專門照顧路小姐?”她的話中帶刺,明顯是挑撥離間。
古靈精怪的艾麗當然明白她的險惡用意,悄悄朝路蔓挑了挑眉後,故意緊張地叫道:“顧小姐,你別瞎說,我在這裡做護士好幾年了。”
路蔓也很配合地露出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張大了嘴巴,愣愣地看向她,“你……怎麼會?難道你一直在騙我?”
兩人的“驚訝”自然是稱了顧悅的意,於是便裝作很意外的模樣,繼續道:“艾麗,這就是你的不對了,爲什麼要隱瞞你的身份呢?難道是修遠讓你來監視路小姐的身份的?”她似乎根本沒想到會是這個原因,很假地捂嘴叫道,“天哪,艾麗,沒想到會是這樣!……”
聽着顧悅造作的話語,路蔓和艾麗哭笑不得,都從對方的看到了好笑,面上忍着笑意。
顧悅正說的義憤填膺,一擡頭,猛然看到了兩人憋笑的臉,有些轉不過彎來。
她們笑什麼,知道真相的路蔓難道不應該對艾麗隱瞞實情失望透頂嗎?怎麼回事?
“你們笑什麼!”她終於忍不住吼道,一向優雅的臉上染上狼狽,“到底在笑什麼?”
路蔓見耍的差不多了,也就接口道:“感謝顧小姐的友情提醒,不過,你所說的事情我早就知道。所以,如果你跑到這裡,是專門告訴我這件事的,那麼現在就可以回去了。”說着,故意把門朝前推了推,作勢就要關上。
這一段話下來,顧悅是徹底懵了,愣愣道:“你……都知道了?就這反應?”
她笑意盈盈,朝她輕鬆地挑一挑眉,反問道:“不然呢?”
簡單的三個字裡竟然帶上了一絲若有若無的壓迫,迫得原本勝券在握的顧悅顫了一下身子,面如土色。
路蔓捕捉到了她這個微小的動作,眸光閃了一下,卻沒有戳破。
做人總是要留一點餘地,真把這個女人惹毛起來,她的日子也不會好過。
這時,艾麗適時出來打圓場,用一種類似護士的職業素養對顧悅說:“顧小姐,病人要休息了,請您離開好嗎?”邊說,邊朝她靠近,彷彿她再不出去,就要強制趕人了。
面對兩人的一唱一和,配合默契,對方捏緊了手指,動了動脣,想要說些什麼,最後只是狠狠瞪她們一眼,理了理鬢髮和着裝,踩着高跟漸漸走遠。眼中一閃而過的是濃濃的不甘和狠毒。
艾麗扒在門邊,看着顧悅強裝淡定的背影,笑得異常開心,轉頭對有些怔然的路蔓道:“你知道嗎?我早就看她不爽了,這下可算是舒暢許多了。”
路蔓從這場“戰役的勝利”中回過神來,先是愣了一下,後也跟着笑,順着她的話往下接,“怎麼了?爲什麼看她不順眼?你們很早就認識嗎?”
“對呀,從復總接手公司起,我們就認識了。那時,我還是一個小小的秘書助理,天天看到她和復總成雙入對……”
說到這裡時,她突然意識到說錯了話,立刻住了口,捂嘴看向路蔓,大大的眼睛裡都是歉意,結結巴巴道:“對……對不起,小蔓,我……不是故意的。”
其實聽到艾麗所闡述的事情,路蔓說不介懷那是虛僞,但是不知爲何,她現在的心空的厲害,急需一種別的東西來填滿。
於是她很淺地笑了一下,再次戳了戳艾麗的鼻子道:“好啦,繼續說,我想聽聽。”
“想聽?”艾麗眼神閃爍地看向她,在觸到那雙異常堅定的眸子後,才清了清嗓子試探道,“那我就繼續了哈,有些東西真是不吐不快!”
咕噥過最後一句話後,她便又開始說:“那個時候,她和復總真是好的很,好像兩個人的從大學時就開始談了,復總也很寵她。在那個時候那個女人就很拽了,好像覺得自己很優越,看不起我們這些底層員工。”
“寵”嗎?
聽到這個字眼時,路蔓的眼底快速地閃過一抹黯然,不禁有些自嘲——看來自己的受虐傾向還是挺嚴重的,明明心痛的發顫,還是想往下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