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蕭衍睡的很沉。
喬默卻一直凝視着他,他的眉眼,他的鼻樑,他的薄脣……還有他臉部輪廓,彷彿一一要印刻在她記憶裡。
等天亮,她就要離開他了。
喬默注視着外面微微泛白的天際,身邊蕭衍睡的很沉很沉,她並不擔心他會像平日裡高度警覺,會醒過來。
因爲昨晚,她在盛給他的湯裡,放了一顆安眠藥。
足夠他睡到今天中午。
喬默湊過臉去,脣瓣吻了吻他的薄脣,聲音悶悶的道:“阿衍,對不起,我不能和你完成承諾了。我可能真的會變成小飯桶。”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變,誰反悔,誰就是小狗。
這個承諾,像是淋着蜜糖的砒霜,在喬默嘴裡,又苦又甜。
喬默從牀上起來,將早餐煮好,放在微波爐裡,等蕭衍醒來,直接熱兩分鐘就可以吃了。
她又做了很多新鮮麪包,看着原本空蕩蕩的雙開門冰箱裡,重新被塞滿,心裡卻是一陣又一陣的失落。
這一次,她是真的要走了。
……
海城Chun節期間,乍暖還寒,天空飄着小雪花,銀白。
喬默拖着行李箱,站在院子裡,仰頭看了一眼樓上,靜默肅穆。
她注視了許久,終是轉身,離開了新苑別墅。
……
蕭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日上三竿。
腦袋有些酸脹,睡過頭後,整個人思緒有些凌亂。
男人修長有力的手指,摁了摁太陽Xue,思緒這才清醒一些。
身邊另一側,卻是空蕩蕩的。
蕭衍微微蹙眉,卻是沒有多疑,只以爲喬默早早醒來,去做早餐了。
洗漱好,下樓後,卻發現客廳裡半個人影也沒有,唯有小飯桶在沙發邊上,靠在落地窗邊,曬着太陽。
小飯桶一見蕭衍下樓,動作迅速的立刻跑過來,汪汪直叫。
蕭衍彎腰,摸了摸小飯桶,問:“小默呢?”
小飯桶汪汪兩聲,一會兒往門外跑,一會兒又回來拽蕭衍的褲腿。
蕭衍心裡,莫名一陣慌亂。
看見廚房裡,貼在微波爐上的便利貼上寫着——
“早餐在微波爐裡,熱兩分鐘就可以吃了。”
蕭衍揭下那張便利貼,端詳了幾秒鐘。
不知聯想起什麼,驀然邁開長腿,大步走到客廳,拿起手機,便撥電話給喬默。
可那頭的電話聲音裡,除了一個冰冷機械的女聲迴應他之外,便再也沒有其他。
關機,一直都是關機狀態。
喬默究竟去了哪裡?
蕭衍深深吐出一口氣,抹了把臉,打給趙謙。
“現在派人去車站、機場找太太!立刻馬上!”
蕭衍的嗓音,不由提高。
他手背上的青筋,在攥緊的拳頭上,隱隱凸出。
而他混亂的思緒裡,在這一瞬快速整理後,忽然發現了許多端倪。
喬默的異常,偶爾不動聲色躲在他懷裡哭,每一次提到孩子不同尋常的臉色……
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怎麼會遲鈍到了這個地步?
雲南之旅,就像是她所要的最後與他在一起的禮物。
蕭衍擡眸,忽然發現,家裡除了少了一些喬默的衣服和錢包,還有一直放在桌上的那張結婚照。
她走了,真的走了……
可爲什麼,蕭衍想不通。
記起除夕前夜的那晚,她問他,想不想要孩子,她眼底那麼的失落,他怎麼會沒有發現?
她曾不止一次的提及孩子,難道……?
還有,蘇清婉和她之間的不對勁……
他怎麼會現在才發覺這些異端?
蕭衍打了個電話給蘇清婉,開門見山的直接問:“喬默是不是去過你那裡看病?”
蘇清婉微微怔愣一下,似乎感應到了什麼,挑脣問道:“怎麼,你大清早打電話來,就爲了問我這件事?”
“我問你,喬默是不是去你那兒看過病!回答我!”
蕭衍沒有多餘的耐心,再慢慢審問蘇清婉,他一點都不客氣的質問。
蘇清婉可惜道:“喬默走了?你這麼着急?”
“喬默究竟怎麼了?!”
蘇清婉一字一句道:“喬默流產過兩次,阿衍,她已經失去生孩子的能力了,蕭家會要一個生不出繼承人的媳婦嗎?你就算現在愛她,可往後,一個沒有孩子的家庭,怎麼長久?何況……”
“我要喬默,我只要喬默!不管喬默生不生的出孩子,和我要她這一點,沒有任何關係!”
蕭衍直接搶白了蘇清婉的話,撂下決絕的話後,掛掉電話。
他的呼吸急促,有些紊亂。
喬默無法生育的事實,讓他有些措手不及。
可更令他着急擔憂的,是喬默的不辭而別。
心底除了着急,還有慍怒。
這個女人,憑什麼就覺得他無法接受她?
她不是蕭家用來繁衍後代的工具,她是他蕭衍的妻子,就算生不出繼承人又如何?!
此時,電話再度響起。
來電顯示,趙謙。
趙謙在那頭說道:“BOSS,海城火車站,機場都找過了,沒有找到太太,我想,太太可能是坐大巴車走的,不需要身份證,所以找起來很困難。”
蕭衍抹了把臉,沉下心來,冷聲分析:“既然是坐大巴車走的,那麼說明她走不遠,還在附近城市,臨近城市,給我一個個找!”
“是,我這就去找。”
蹲在他腳邊的小飯桶,嗚嗚了兩聲,可憐兮兮的蹭着他的腳踝。
蕭衍將小飯桶抱起,垂着俊臉,眸底滑過一抹失落,他啞聲喃喃,像是對小飯桶說的,又像是自言自語:“小默走了,爲什麼連招呼都不打一聲?”
就因爲她可能生不出孩子,她就要丟下他?
自私的以爲,這是成全,這是愛。
蕭衍是多麼不可一世的男人,他不管那些歪理,也不管那些世俗目光,他愛一個人,不管那個人如何不好,他也要用盡一切手段,將她留在他身邊。
愛一個人,誰說可以放手?他就是要將她留在身邊,留在身邊寵愛,留在身邊時刻疼愛,對蕭衍來說,這纔是愛。
……
喬默走的太利落乾淨,沒有給蕭衍留下一點線索。
就算她在海城附近的一個城市,一時半會兒,也很難找到她。
蕭衍開會時,幾乎心不在焉。
卻對趙謙吩咐,安排一系列的飯局應酬。
趙謙狠狠一怔,恐怕……BOSS突如其來的要求,是因爲太太的不告而別。
剛過完Chun節,人都是懶洋洋的,這個時候能出來陪客戶和上司應酬的,都是些只想往上爬,一點親情也不可言的勢力腦。
入座,蕭衍面無表情,對着一羣笑意逢迎,阿諛奉承的人,沒有一點好臉色。
一大桌子的人,不知道是誰來敬了一杯酒,無意提了一句關於“蕭太太”的話,蕭衍手中青瓷杯,啪一下,碎裂在桌上。
手掌心,霎時鮮血肆意。
而蕭衍的臉色,從頭至尾,絲毫不變。
趙謙擔憂的過來問:“BOSS,要不要先離席?”
蕭衍卻用那隻受了傷的手,拿起筷子,夾菜,卻只是夾到碗裡,不吃。
衆人目瞪口呆,有些害怕這樣不動聲色的蕭衍。
只關心道:“蕭先生,你的手要不要去醫院包紮一下?萬一發炎,就不好了。”
蕭衍狠狠瞥了那人一人,終是起身,將那隻滴着血的手,緊緊攥着,手掌心裡,還有青瓷渣子,握在手掌心中,卻感覺不到一絲的疼痛。
蕭衍和趙謙從包間出來,外面的雪,已經越下越大。
海城今年的天氣,雪天極多。
蕭衍站在酒店門口,仰視着上方飄落的雪,猶記得,在雲南時,喬默發高燒,他揹着她去診所的路上,她趴在他背上,和他要一個承諾。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可他還沒變,她怎麼前腳要承諾,後腳就生變了?
孩子,她不過是想要一個孩子,又有何難?
就算前方坎坷,就算她真的不能生出孩子,可現在的醫療技術這麼發達,她怎麼就這麼傻,連商量都不同商量一下,直接丟下他,就走?
難道是真的怕,他會嫌棄她?
可他怎麼會,他說過,要不要孩子都只是錦上添花,有她在身邊,便足矣。
她怎麼就這麼傻氣,一點都不明白他的心?
手掌心,劃破後,還在淌着溫熱的血,蕭衍緊緊攥住了拳頭,一聲不吭。
趙謙擔憂,上前一步,安慰道:“BOSS,派出去找太太的人,應該再過不久就有消息了,你別太着急,太太說不定只是想出去散散心,也說不定過段日子,自己就會回來了。”
……
蕭衍回到新苑別墅後,屋子裡黑漆漆的,伸手看不見五指。
他明明沒有喝醉,腳步卻有些虛浮。
往常,喬默在新苑別墅的時候,哪怕她睡了,也會爲他留一盞燈。
可此時,偌大的別墅裡,卻是半點人氣也沒有。
不知他是真的喝醉了,還是神志不清,進了屋子裡,竟然低低喚了一聲:“小默。”
可半晌,空蕩蕩的屋子裡,都沒有任何人的迴應。
他擡起的手臂,終是無奈落下。
幽邃眸子,全是深沉的失落。
他怎麼就忘了,他的小默,已經走了……
唯有在地毯上睡着的小飯桶,聽到主人回來的動靜,汪汪叫了兩聲。
蕭衍失笑,蹲下身來,睥睨着小飯桶:“小默怎麼不把你也帶走。”
省的他……睹物思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