阻隔視線的門被推開後,臥室裡抱在一起的兩人進入沈唯一的視線,姣好的面容失了血色。
傭人不是說,看見林初出去了麼,爲什麼還在……
沈唯一垂在身側的手無意識的收緊,指甲深深的陷入掌心。
兩人的擁抱是林初主動的,能看出來,但他沒有推開林初。
她移開視線,微微低着頭,散落的長髮將她的悵然都藏起。
淡淡的開口,“不好意思,門開着,所以我就……午飯做好了,阿姨讓我來叫你……你們。”
她的聲音很低,聽不出有任何傷心難過的意味,很平穩,只是脣瓣有些發白。
陸淮安沉靜的五官沒有太大情緒波動,只是黑眸裡潛藏着的淡淡笑意盡數褪去,他又恢復了慣有的冷漠。
拉開還掛在身上的林初,對沈唯一說,“知道了,換好衣服就下來。”
沈唯一點了點頭,沒有再說話。
轉身下樓之前,把被她推開的房門帶上了,並沒有完全關好,她來之前就是虛掩着的,她只是把門恢復了原樣。
被推到一旁的林初不是高興,也忘記了之前還沒有說完的話。
眯着眼看着陸淮安,語氣不善的問,“家裡那麼多傭人,爲什麼是她來叫你吃飯?”
門開着不代表可以不敲門就能直接進來,沈唯一在陸家被當女兒養了這麼多年,連這點修養都沒有嗎?
真是沒禮貌。
還是說……沈唯一在陸淮安面前從來都是這樣?
林初忽然想起,這並不是沈唯一第一次自由出入陸淮安的房間。
高三那年,她去郊外找陸淮安差點被變態侮辱,因爲不敢回家死皮賴臉的纏着陸淮安收留她一晚,那天晚上,沈唯一就是直接推房門進去的。
林初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兒,“陸淮安,沈唯一是不是對你這個有婦之夫還有什麼想法?”
只是不到一分鐘的時間,陸淮安連看女孩的眼神都散發着冷漠的氣息,“林初,無理取鬧的女人會招人煩。”
男人淡漠的嗓音刺痛了林初的心。
剛纔還是好好的,沈唯一來了一趟他就完全變了樣。
眉眼間輕盈的笑意慢慢淡去,目光定定的看着開始系領帶的男人,一字一頓的問,“我沒有無理取鬧的權利嗎?”
“啊!”
女人驚呼的聲音傳進房間,還夾雜着一陣嘈雜。
陸淮安臉色突變,推開林初大步跨到門口,拉開虛掩着的房門後箭步如飛。
“嘭!”
是門板砸在牆上產生的巨響,衝力很大,反彈回去後,又‘嘭’的一聲被扣上了暗鎖。
林初還沒有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就被一股大力撥到一旁,她沒有站穩,身子摔倒在地板上。
人的身體在遇到危機情況的時候,都是有本能反應的,比如:林初雙手撐着地板的動作。
她忘記了自己的左手不久前脫臼過,掌心重重的砸在地板上,製造出的衝力很大,手腕隱隱作痛。
似乎是被嚇着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連忙站起身拉開被摔上的房門就往外跑,轉過二樓的拐角,剛好看見陸淮安抱着額頭流着鮮血疼痛不已的沈唯一大步往外走。
從林初的角度,只能看到男人的側臉,冷漠的氣息被擔憂的焦慮取代,那是她從未見過的模樣。
……
宋靜媛看見陸淮安抱着受傷的沈唯一從主樓的後門進來,大驚失色,手裡的茶杯倏然落地,破裂成碎片。
滾燙的茶水燙到腳背,她也顧不上去查看,掩着脣角心疼極了,“唯一這是怎麼回事?”
早上纔回家,怎麼就見血了?
陸淮安冷峻的五官繃得緊緊的,腳下的步伐沒有絲毫停頓,“從樓梯上摔下去了,我送她去醫院。”
他連鞋都沒有換,傭人打開大門後,就抱着沈唯一大步往外走。
宋靜媛跟着走到院子,不放心的囑咐道,“淮安你路上小心啊,看完醫生記得往家裡打個電話。”
“嗯。”
……
林初小跑到宋靜媛身邊的時候,陸淮安的車已經開出百米遠的距離了。
是遠遠超出安全範圍的車速。
宋靜媛被林初攙扶着往別墅裡走,眼裡的擔心都不加掩飾,喃喃問道,“唯一怎麼會在小樓受傷?”
在娛樂圈打拼的女明星,最重要的就是那張臉,唯一那孩子還沒有在歌壇站穩腳跟,如果臉上留下疤痕可怎麼好……
林初微微低着頭,眉眼間的情緒不多,“我在房間裡,沒有看見,應該是不小心踩空了。”
小樓客廳的地板上還有血漬,應該傷的不輕。
宋靜媛忽然意識到了什麼。
她握住林初的手,慈愛的解釋道,“小初啊,淮安和唯一從小就在一起長大,有二十多年的情分在,沒有其他層面的意思,你不要多想。”
無論是誰,應該都沒有辦法接受自己的丈夫抱着其他女人頭也不回的離開,更別說唯一曾經還是跟淮安有過婚約的。
林初笑了笑,似是不甚在意的模樣,“我看見沈唯一的臉色白得嚇人,那肯定是沒有來力氣自己走路的,當然得抱着上車啊,媽你放心,我不會誤會的。”
聽到這樣的話,宋靜媛鬆了一口氣。
欣慰的撫摸着林初的頭髮,“小初,你纔是陸家的兒媳婦。”
這是肯定的認可。
林初乖巧的點頭微笑。
傭人拿來藥箱,林初坐在地毯上,給宋靜媛的腳背塗抹燙傷藥,好在被開水濺到的面積不算大,沒有起水泡。
林初的動作小心翼翼,她不想再繼續之前的話題,輕鬆的笑着打趣,“媽,您怎麼那麼不小心呢,等爸回家,又該心疼了。”
宋靜媛低笑了兩聲,輕輕的拍了拍林初的腦袋,“你這孩子。”
林初住進陸家之後才知道,宋靜媛的身體不太好。
是心臟的問題,藥一直都沒有斷過。
難怪……當初她逼婚陸淮安的時候,他沒有任何反擊就妥協了,應該是害怕刺激到陸夫人。
————
林初沒有去醫院探望受傷的沈唯一,她照常去學校上課。
晚上回家才從傭人嘴裡知道,陸淮安已經去機場了。
沒有電話,沒有短信,彷彿她一點也不重要。
陸氏夫婦不在家,應該是去醫院了,林初也沒有去小樓收拾東西,只是在主樓的客廳裡坐了一會兒,就拿着包準備出門。
傭人禮貌的詢問,“太太,晚餐已經做好了,您不吃一點嗎?”
“辛苦你,我就不吃了,”林初一邊換着鞋,一邊淡淡的回答,“我回家住幾天。”
傭人恭敬的點頭,“哦,好的。”
……
林初沒有讓陸家的司機開車送她,走出小區後,一時間也打不到出租車,她就沿着馬路往前走。
可能是十分鐘,也可能是二十分鐘,反正她的腳都有些疼的時候,一輛黑色的賓利在身邊停了下來。
其實這輛車已經跟了她很長時間了,只是她沒有發現而已。
林初怎麼都沒有想到,從車上下來的人,會是江弋琛。
江慕周同父異母的哥哥。
跟過江老大的女人,數不勝數,用江慕周的話來說,規模就跟皇帝的後宮差不多,但都名不正言不順,包括江慕周的生母,雖然短暫的一生都是在江老大日益漸盛的寵愛裡度過的,但始終都是見不得光的身份。
江老大的妻子,是江弋琛的母親,姓周,也早已去世。
很多人八卦雜誌都曾經寫過一些專欄,明明江老大冷落髮妻十幾年,專寵嬌妾蘇氏,但蘇氏剩下的孩子,他卻取名爲江慕周。
慕:愛慕,傾慕。
很奇怪,不是麼?
並不是所有同母異母的兄弟姐妹都能像紀晚夏跟紀桓那樣相處,江慕周和江弋琛之間的關係,很尷尬。
林初先認識的人,不是江慕周,而是江弋琛,整整大她十歲的江弋琛。
他早就脫離了江家,四年前去國外發展,林初就再也沒有見過他,所以他出現的如此毫無預兆,讓林初完全愣住了。
江弋琛走到發呆的女孩面前,笑了笑,“怎麼,不認識了?”
小姑娘好像長大了……
林初揉了揉眼睛,眼前的人還在,她才真的確定不是自己眼花看錯了。
表情懵懵的,“江、江大哥,你怎麼會……”
江弋琛等了一會兒,女孩也沒有下文,他便開口問,“你是想問我什麼時候回到安城的?還是想問我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林初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低聲回答,“……都有。”
“我是一個星期前回國的,剛剛來這附近見完一個朋友,恰好碰到你,”江弋琛的眸光落在女孩腳下的高跟鞋上,“去哪兒?我送你。”
江弋琛和江慕周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性格。
一個城府頗深,一個吊兒郎當。
林初能隨便欺負使喚江慕周,卻莫名有點害怕江弋琛,雖然他在她面前,一直都是溫和的模樣。
抿了抿脣,“我……我回家。”
江弋琛笑了笑,擡手幫女孩撥開被風吹着站在鼻尖的髮絲,動作很自然。
走到車旁,拉開副駕駛的車門,對立面的人說,“我有事,你自己打車回去吧。”
嗓音低沉溫和,但透着一股不容拒絕的強勢。
喬安點頭溫順的應着,“……好。”
她拿着自己的東西下車,沒有打算跟林初打招呼,想往後走,但卻被認了出來。
冷淡的三個字從身後響起,“你站住。”
喬安的身子僵了片刻,但很快恢復自然,轉身看着面色冷淡的林初,禮貌得體的微笑,“林小姐,您叫我是有什麼事嗎?”
看見喬安披着江弋琛的西裝外套從車上下來的時候,彷彿有一道閃電劈中了林初的天靈蓋。
見過噁心人的,沒見過喬安這麼極品的。
但江弋琛還在場,她不能說什麼,眉眼清淡,“沒事,叫着玩玩兒而已。”
好脾氣的喬安也沒有覺得生氣,禮貌的頷首道別後,踩着高跟鞋離開。
彷彿不曾有這個小插曲一般,江弋琛深邃的眼眸沒有一絲一毫的波動,看着林初笑道,“愣着幹什麼?上車吧。”
林初站在原地沒有動,“江大哥,你先忙你的事吧,我可以自己回家的。”
聞言,江弋琛無奈的嗤笑了一聲。
顯然她沒有聽懂。
也沒有再多解釋,走到女孩身邊,寬厚的手掌按在她肩頭,推着她往車旁走。
林初完全是機械般的挪動步子,完全是被動的一方。
她愣在副駕駛,絞在一起的手指泄露出她的緊張,一直到江弋琛傾過身準備給她系安全帶,她纔回過神,連忙開口,“我自己來。”
江弋琛看着像是被驚到的小兔子一般,手忙腳亂的去拉安全帶,不禁有些失笑。
他有那麼可怕麼……
“跟陸淮安吵架了?”
林初還在絞盡腦汁的想找個什麼理由讓江弋琛在哪個路口把她放下去,冷不丁聽到這樣一句話。
陸淮安……
潛藏在心底那股酸澀開始翻涌。
低着頭,淡淡的回答,“……沒有啊。”
似乎是爲了轉移話題,又或者是真的覺得好奇,“你怎麼知道……”
她和陸淮安的婚姻沒有對外公佈,江慕周也不可能會告訴他。
“我雖然很久沒有回安城了,但可信的朋友還是有幾個的,”江弋琛側首看了看女孩寡淡的小臉,嗓音低沉溫和,“小初,你說謊的時候,其實有很多破綻。”
林初的性子,再簡單不過,稍微有點城府的人,她就不是對手。
“也不算吵架,”有些東西憋在心裡越憋越難受,“他嫌我無理取鬧。”
沈唯一摔下樓梯,陸淮安抱着沈唯一去醫院,林初其實沒有覺得太挖心。
就算是個陌生人,也不可能眼睜睜的看着對方躺在地板上流血不管,她沒有那麼強勢和自私。
讓她難過的,是陸淮安推她的那一下,哪怕是無心的,可是那樣重的力道,她一個沒有設防的女孩子,不被推到纔怪。
更氣的是,從他開車離開陸家後,他就沒有給她打過一通電話,好歹也應該關心一下吧。
左手的手腕還在隱隱作痛,不知道是她的錯覺,還是舊傷復發了。
霓虹燈散發出的光線,明明暗暗的浮動在江弋琛的面龐,讓他多了幾分諱莫如深的氣息。
“如果陸淮安要的,是不無理取鬧而且懂事又體貼的太太,世界上多的是,除了不愛他這一點,其它都很好。”
聽到這話,林初不禁在心裡感嘆:對於男人來說,人生閱歷多的,是真的不一樣。
二十五歲的陸淮安,就不會這樣想。
“江大哥,我是不是很聒噪、很討人嫌?”林初嘆了口氣,“你說實話,我不會生你氣的。”
遇到紅燈,江弋琛停下了車。
側首,眸光對上一雙乾淨清澈的眼睛,那雙眼睛裡,好像藏着一汪清泉。
勾脣笑了笑,這樣回答,“你不知道,你到底有多可愛。”
————
江弋琛把林初送到家門口,等他的車開出視線後,林初才往院子裡走。
女兒一個人晚上回來,林宗鈞當然不會覺得她是想家了,林初在餐廳裡吃飯的時候,他眉頭緊鎖,手裡的煙沒斷過。
林初是問着煙兒才發現的,放下碗筷,喝了半杯蜂蜜水後,走到客廳,拿走林宗鈞嘴邊的煙,捻滅在菸灰缸裡。
佯裝生氣的瞪着他,“爸,你不許抽這麼多煙。”
林宗鈞笑了笑,“好,爸爸不抽了,”低頭看着窩在身邊撒嬌的女孩,問道,“小初,你怎麼一個人回來了?”
林初頓了頓。
鬆開抱着林宗鈞胳膊的手,隨便拿了個橘子剝着,“我……我想爸爸了啊。”
“不要撒謊。”
林初,“……”
剝好橘子後,討好的喂到林宗鈞嘴邊,傻兮兮的笑,“哎呀爸你怎麼這麼想你的女兒,我是那種會撒謊的人嗎?”
每次女兒裝傻企圖撒嬌矇混過關的時候,林宗鈞是真的很無奈,“小初啊……”
嗡……嗡……嗡……
手機震動的聲音打斷了林宗鈞的話。
桌面上的手機是林初的,亮着的屏幕閃爍着兩個字:老公。
林初看見了,林宗鈞當然也能看見。
林宗鈞清晰的捕捉到到女兒清淡的眼眸在這一瞬間出現的光芒,還有上揚的脣角。
所有的情緒都只跟一個人有關,那樣活着會很辛苦。
林初不懂父親此時內心的複雜,丟了手裡的橘子去拿手機,“爸爸我困了先上樓,你也早點休息。”
有人終於知道給她打電話了。
林宗鈞笑了笑,擺手,“去吧。”
……
林初用最快的速度跑上二樓,關上門之後,接通電話。
故作冷淡,“喂?”
陸淮安剛下飛機,此時還在車上,“回林家了?”
剛剛經過一座橋,遠處有人在放煙花,斑斕的煙花在空中炸開,美的不像話。
那一刻陸淮安想,如果林初在,一定會很開心。
車子已經開遠了,他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打電話給她。
林初翻了個白眼,小聲嘀咕,“不是知道麼,還問個什麼勁兒。”
“不讓司機送,你是覺得晚上打出租很安全?”
“我不是坐出租車回來的,江大哥把我送到家門口。”
江大哥……
陸淮安的臉瞬間就沉了下來,低沉的嗓音彌散着危險的氣息,“你哪個江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