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種狀態, 叫做粉飾太平。
蘇城覺得，自己現在就處於這種狀態之中。
他公開了和錦涵的婚事，並且沒有經過蘇家老兩口的許可, 打從把公司交給他, 老兩口早就已經不太關心外界這些事, 但眼下這麼大的事, 他們知道也只是時間問題。
自己莫名其妙地和許倩在同一張牀上醒過來的照片被人拍了去, 對方還按兵不動地藏在暗處，毫無蹤跡可循。
兩個不定時的炸彈就潛伏在他看似平和的生活裡面，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爆炸。
而且, 還有楚涵。
楚涵本身就已經是一個炸彈。
蘇城會在下了班的時候，一個人對着辦公室巨大的落地窗發愣, 視線被阻斷在那些剛勁混凝土的屏障上面, 他這個時候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好像一種巨大的力量就在他身後，迫不及待地要將他的生活四分五裂。
可是如果就這樣坐以待斃, 也確實不怎麼明智，他覺得這問題還是得一個一個地去面對，去解決，於是，他先來着手解決其中的一個。
算不得最棘手, 但卻也不好辦的——
關於公開婚事這件事。
下了班, 早早地打發司機下班, 他就自己開着車, 穿越大半個城市, 目的地是蘇家老宅子。
很多時候他不太拿那裡當做自己家，人的潛意識裡面都喜歡靠近暖的東西, 而那老宅子，充盈了他童年那些最糟糕的回憶。
不到十歲的年齡，每天聽着父母無休止的爭吵，那時候的蘇老太太每次對着電話罵起人來都很有精神，背過身來，蘇城會看見她滿是淚水的臉。
蘇老太太從年輕的時候開始，就是個固執的女人，而且容不得自己輸，她那麼爭強好勝，而蘇老爺子那時候也是風華正茂的年齡，身邊的鶯鶯燕燕不知道被蘇老太太攆走多少。
可是，還有攆都不攆不走的。
蘇城現在回想起來，那時候的蘇老太太，爲了捍衛她在這個家的地位，也確實是使了不少手腕，當然相對的，也承受了不少壓力，偶爾，她會來蘇城的臥室，抱着年幼的他，無聲地哭泣。
哭泣的時候，她常說一句話。
“媽媽這都是爲了你，蘇家的這一切，都是你的，誰也搶不走。”
這句話很多時候，更像是蘇老太太賦予蘇城的一個緊箍咒，因爲這句話，因爲那些淚水，蘇城會覺得她的威嚴無可反駁——她是他的母親，並且爲他付出那麼多。
而那棟冰冷的宅子終於還是越來越近了。
他走進大廳的時候，蘇老太太正坐在靠着窗口那邊的沙發上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媽，我回來了。”
老太太回頭看了他一眼，面無表情地說：“你來的有些遲。”
“你知道我要過來？”他走過去，坐在她身邊。
“你真的覺得我老了，我就傻了麼？”她盯着他，“你覺得外面那些風聲，我就聽不見麼？”
“媽......”
“我知道你公開了你結婚的事情，而且，還那麼高調，然後我這個老婆子專門去看那些娛樂新聞，可好，原來還有我不知道的事情，楚涵那孩子都已經到安南城來了？”
“......”他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老太太嘆了口氣，轉過頭去又盯着窗外，“想辦法把楚涵弄出國，不要讓他留在這裡，不然我這心就放不下來。”
“媽，他只是回來而已，又沒有說要怎麼樣......”
她回過頭來，眼神回覆爲一貫的嚴厲，“你覺得他就只是回來而已？這麼大的內陸，爲什麼偏偏要回安南城？當年給他的錢，夠他在國外揮霍到下輩子了，想搞音樂可以在國外搞，爲什麼一定要回來？”
“可是媽，我覺得這樣會不會有些太過分了？”蘇城的音量也提高了一些，“本來就是我們蘇家欠着他的，現在還非要逼他走，就算你想這樣做，我願意這樣做，那我爸呢？會同意麼？”
“哼......”老太太搖搖頭，“你爸，你少跟我提你爸！如果不是他當年惹的禍，也不至於現在落得這樣的下場！你就跟你爸一樣，不聽我的話，不讓我省心，遲早要吃虧！還專門在發佈會上說結婚的事情，你是真的成心要氣死我麼？！”
老太太情緒激動起來，聲音很大，“你知不知道我當年爲了捍衛蘇家這點家業，付出了多少，爲什麼你們就沒有人理解我的苦？！”
老太太眼含着淚水，蘇城有些不忍了。
“媽，別生氣了，沒讓你知道這些事情，是我的錯，楚涵的事情我們可以一起想辦法解決，但是錦涵已經是我的妻子了，我希望你可以認可她，這件事，算我求你了。”
老太太別過頭去，倉促地抹了一把眼淚，說：“管不住了......真是管不住了......”
老太太兩鬢的斑白越發明顯了，這個時候的她顯得很脆弱，蘇城明白，其實如果單單是錦涵的事情，老太太頂多也只是生氣而已，可是楚涵，單單這兩個字就足以讓蘇老太太心驚膽戰，不復往日的威風。
她真的老了。
當年，事情剛剛發生的時候，老太太也是這樣，眼神黯淡無光，拉着蘇城的手，眼淚不停地掉下來，那時候，老太太不停地說，她沒有想到會這樣。
蘇城伸出手來，輕輕在老太太背後拍了拍，說：“媽，沒事的，我去和楚涵談談，你別害怕，也許他並沒有別的心思......”
“也許，我是真的太老了，”老太太說，“有時候和你爸爸一起，說起過去這些事，就覺得......有些擔心，我不怕我和你爸遭報應，就害怕楚涵也不讓你好過，可就這麼擔心着，他還是來了，我的報應還是找到我了。”
他的手頓了一下，問：“要不我安排你和我爸出國待一段時間吧，就當是散散心，這樣楚涵也不會找你們。”
“他要找我們，怎麼都能找到的。”老太太深吸一口氣，眼底回覆一片清明，“該來的，跑不了。你安排一下，我去見楚涵，我和他談談，看他想要什麼，雖然我們蘇家沒辦法讓一切從頭再來，但是，我們或許可以彌補他。”
“好。”
蘇城輕輕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