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涵一直處在一種混混沌沌的狀態, 打從看到那則新聞。
那天,楚涵不顧衆人的眼光,拉着她的手, 帶她離開Stylish, 然後, 帶她到了一棟市郊新開盤還不到一個月的小區, 把她安頓在了裡面。
她像一條被撿回去的流浪狗, 她的思緒轉的很慢,大多數時候,楚涵跟她說話, 她聽得並不十分清楚,她總是會茫然迴應, “你剛剛說什麼......”
楚涵很有耐心, 對待她就像是對待一個小孩子, 她沒有食慾,他就乾脆買來飯, 盯着她吃。
她吃飯很慢,事實上,她做什麼都很慢,她覺得自己還在一個緩衝的過程裡面,但是她又不知道自己在緩衝什麼。
小區很偏僻, 全都是小戶型, 這房子一室一廳, 她在臥室, 楚涵就在客廳沙發上睡覺, 因爲才裝修過不久,她老覺得可以聞到油漆的味道, 她在這樣的味道里面有些眩暈,有些迷茫地想,這是在做什麼呢。
她的電話從那天開始,就被楚涵拿去了,她也不要,似乎已經不太關心了。
楚涵是真的閒,會用一個下午的時間看她吃一碗飯,然後再旁邊絮絮叨叨,聽起來有些像是在自言自語。
他說,從前他在這裡住過,後來搬走了,等他再回來的時候,發現小時候住的地方已經沒有了,還好這裡是一個商業小區,這樣他還可以買到這裡的房子,他說他當年住的,也是這樣的小房子,之不過更加破敗一些......
他的聲音很好聽,在這樣低沉的陳述裡面,她覺察出一種不真實的安逸,這種聲音帶她逃離了一些東西,她的腦子開始非常緩慢地,轉動起來。
然後,在第四天,她走出臥室,完整地,清晰地,對楚涵說了一句話。
“綿綿還在他那裡,我要去把我的孩子要回來。”
彼時,楚涵纔剛剛醒過來,他在沙發上睡得並不好,翻身坐起來,張大嘴巴打了個哈欠。
“說說你打算怎麼要。”
不問沒關係,他這一問,錦涵的眼淚一下子就下來了。
她站在那裡,沉默着流淚,沒有聲音,她覺得她的天已經塌了,她覺得自己似乎應該歇斯底里,但是她沒有,她琢磨着自己是否因爲打擊過大而失去反應的能力了,但是她也琢磨不出,楚涵的問題很現實,她已經一無所有,拿什麼去和蘇城要孩子?
她固執地,就像是在賭氣一樣,站在原地,徒勞地想着自己還能拿什麼做籌碼去要孩子,她的腦海裡面不斷地掠過那新聞中出現的那幾張照片,慌慌張張拉起被子蓋住臉的許倩,已經襯衣釦子都還沒有來得及繫上的蘇城。
眼淚流下來,再流下來,她也懶得擦,她低着頭,檀木地板上面一滴水,又一滴水,這些水在她的視覺中心裡面匯聚成了一片,她聽見心底什麼在崩塌的聲音,絕望像是石頭一樣壓在心口,讓她簡直無法喘息。
楚涵坐在沙發上,又打了個瞌睡,然後才非常緩慢地,站起身來,他的步伐很慢,在這靜寂的空間裡面,腳步聲被無限的放大了,他來到她面前,伸出手,慢慢地給她擦眼淚。
她傀儡娃娃一樣,不躲閃,沒有語言和任何動作,任由他擺佈。
他低頭仔細看她,她的失魂落魄盡收眼底,他在心底慨嘆,這終歸還是一段孽緣,不管是她和他之間的,還是她和蘇城之間的。
在過去的十多年裡面,他在腦海中計劃過無數次,怎麼樣讓整個蘇家天翻地覆雞飛狗跳,但是這一刻,這些依附在他指隙間的透明液體,卻不在他的計劃之內,眼前這個女人也不在他計劃之內。
他曾經那麼期待的,這個蘇城衆叛親離臭名昭著的瞬間,他卻因爲這個女人的眼淚,已經感覺不到任何欣喜,他覺得他的計劃其實才剛剛展開,但是他卻已經思忖起,這一切要到什麼時候才能結束。
還有......結束之後呢?
一切都結束之後,她會去向何方呢?
他嘆了口氣,突然伸出手,攬過她纖弱的肩,擁她入懷。
她被他摟在懷裡,那一抹淡淡的古龍水味道充斥了整個嗅覺,她的腦海一片空白,她在他的懷抱裡面閉上了眼睛。
這一刻,她覺得這個懷抱很溫暖,可以容納她的所有哀傷和軟弱。
他緊緊抱着她,在她耳邊輕輕開口,聲音還是那麼沙啞好聽。
“安錦涵,我可以幫你要回你的孩子,我也會努力護你周全,只要你肯答應我,從此以後,你和蘇家一刀兩斷,再無牽絆。”
她睜開了眼睛。
“我和蘇家已經沒有任何關係,我會盡快離婚,你和蘇家的恩怨與我無關,但是我的孩子是無辜的,你們誰都不能傷害我的孩子,我要要回我的孩子,我唯一的......”
她深吸了一口氣,說下去,“把綿綿還給我,我要帶着綿綿,離開這裡。”
她忘記了自己還在他懷裡,揚起的臉上淚痕還沒有幹,兩個人的距離很近,近到彼此的氣息清晰可聞,她聽見他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