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涵覺着, 今天的蘇老太太不像平時那樣盛氣凌人,當然這很大程度上是因爲這是她丈夫的葬禮而且她病了,錦涵拉着綿綿過去打招呼的時候, 她還一反常態地, 好好點了點頭。
葬禮還是順利地完成了, 不管前來的人是虛情或者假意。
所有的人都走完之後, 律師纔拿出了這份遺囑。
律師和蘇老太太說, 蘇老爺子其實在很久之前,就已經把遺囑寫好了。
錦涵琢磨了一下,湊到了楚涵身邊小聲問:“要不我帶着綿綿先到車那邊去等你?”
“別走, ”楚涵下意識地就拽了一下她的衣袖,繼而感受到來自蘇城的目光, 覺得自己這個動作很有問題, 當然, 不光這個動作有問題,這句話說的也不那麼自然, 於是他補充道:“你現在帶着綿綿跑,蘇城一定會追上去的,你先留在這裡,反正你現在還是蘇家的媳婦兒,宣讀遺囑這種事你在場還是可以的。”
於是, 錦涵就站定了, 蘇城的目光清冷地從她身上掃過去, 她只裝作沒看見。
蘇老爺子這封遺囑寫得很長, 前面聽着算是對頭, 可是後面慢慢地,就變了味兒了——
“過去這些年, 我爲自己的成就驕傲過,也無數次地,後悔過,回想自己做錯的事情,對不起的那些人,我知道就算在我的生命結束之後,也未必會得到有些人的諒解......”
蘇老太太的臉色就越來越難看了。
而楚涵,只是死死盯着地面,看不出什麼情緒來。
最後,到了最核心的遺產分配問題上,在場的幾個人,清清楚楚地聽到了這麼幾句話:
“我手中已經有蘇氏百分之二十三的股權轉給了長子蘇城,除此之外,房產和存款定固定資產全都交由長子蘇城和我的妻子處理,我手中最後剩下的只有蘇氏百分之二十的股權,全部交由次子楚涵......”
後面律師說了些什麼,幾個人聽得都不那麼清楚了,直到律師的話音停了許久,幾個人都還保持着沒有回過神的狀態。
蘇老太太最先開了口:“這份遺囑......真是我家老爺子寫的?”
這質疑的意圖顯而易見,楚涵擡起頭來,看見蘇老太太有些掩飾不住地激動起來:“不可能,他不會這麼對我們的,你讓我看,這遺囑是你杜撰出來的吧?!”
律師被遷怒,還是保持了風度,把遺囑拿過去,給老太太看。
這份遺囑完全是手寫的,白紙黑字,明明白白。
蘇老爺子是早就做好了安排了。
老太太拿着遺囑的手開始發抖,蘇城趕緊走過去從她手中把那幾張紙抽走,“媽,別看了,我爸已經都安排好了,別因爲這種事生氣,你的身體......”
“他怎麼能,怎麼能......”老太太難以置信地搖着頭,“我爲了蘇氏付出這麼多!結果呢,你手裡的股份跟那個野女人生的孩子居然差不多,你讓我不生氣?!你說得倒是輕巧!”
蘇城無奈地轉身先把遺囑還給律師,趕緊去安撫老太太的情緒。
錦涵回頭瞄了一眼楚涵,楚涵的臉色剛剛明明有所好轉,果不其然,現在又回覆的原來的模樣,不,更糟糕,他冷冷地盯着老太太的方向,突然冷笑了一聲。
而且是發出聲音的冷笑。
那邊的人不約而同地看向他。
“他把股份留給我,那是因爲他於心有愧,真可惜,我失去的東西,不是這些經紀賠償就能解決的問題,對,我就是那個野女人生的孩子,不過你記得,我不光是要和你的孩子平等,而且,我還要把你註定受寵的孩子從你營造的光環裡面拉下來。你現在沒有了丈夫,要擊垮你,就只差這一步了。”
蘇城一愣。
老太太一聽這話更不得了,劇烈地咳嗽了幾聲,也不顧自己還氣短,就嚷嚷起來:“你憑什麼?就算當年欠着你們的了,這些年那樣虧待過你,你以爲你是靠誰在美國這麼些年過得那麼舒服從來不缺錢花,你是靠誰拿到的綠卡,每次你打架鬧事是誰給你擺平的,你!你,咳咳......”
話還沒說完,又低頭咳嗽起來。
蘇城一邊用手輕輕給她撫背順氣,一邊有些着急地對楚涵說:“這些事我們以後再說好嗎?我媽身體不太好,現在不合適說這些。”
楚涵冷冷地瞟了他一眼,正要開口再說些什麼,錦涵突然錯身擋在中間,“楚涵,你少說兩句吧,老太太現在身體不好,有什麼事情,咱們回頭再說,先......”
她沒有說下去,因爲她看見楚涵臉上,明明白白那種憤怒,這種憤怒是針對她而不是針對別人的。
他笑着開口:“你究竟還有沒有立場?”
“我......”她有些詞窮,“我只是不想你們一家人弄成這樣子......”
“一家人?呵呵......”他眯起眼睛來,“安錦涵,你是耳朵不好使嗎?她剛剛在說我的媽媽是野女人,說我是野女人生的小孩,一家人?你在跟我說笑話嗎?!”
“我......”
場面無比尷尬,蘇城還在努力安撫情緒激動的老太太 ,而錦涵就這麼窘迫地站在楚涵面前,看楚涵一臉嘲諷的笑,綿綿有些害怕了,抱緊她的腿,眼神閃爍不定地看面前的好看叔叔。
楚涵盯着她,過了一會兒,搖了搖頭,“安錦涵,我以爲你已經做好了決定了,現在看來,連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我以爲我有耐心,陪着你走,你就會看見我,但是現在......你卻站在我的對立面上。”
“楚涵你誤會了,我不是......”
“無所謂,你會有你的選擇,我也會尊重,只不過......”他側轉身,又說:“如果你離婚那兩個字不是說着玩的,你最好想清楚,現在還有誰會幫你,我不會永遠在你身後等着,就現在,我去車裡等你,我只等你十分鐘,十分鐘之後,如果你不來,以後的事情,我們都很清楚了。”
說罷,他轉身離開,留下錦涵在原地發着愣。
楚涵說得對,如果要離婚,眼下求助蘇豔妮根本沒有可能,之前父母每次打電話給她也都是罵她當年不長心找了這樣一個人,說什麼高攀果然沒有好結果之類的話,更何況父母也幫不了她,她還尋思着要奪回綿綿的監護權,如果連楚涵都不幫她,那她就真的是孤立無援了!
楚涵一定是已經看準了這一切,纔會說出這樣的話的。
她低頭看了一眼綿綿。
現在她在人家的家事裡面攙和了一把,而且還是站在蘇家這邊說話,楚涵對她已經心存芥蒂......
十分鐘,她的思緒飛快地轉動起來,糾結地回過頭去,看蘇城。
蘇城還在專心地安撫老太太,她不知道他有沒有聽到楚涵剛剛的話,也許聽到了,但卻根本沒留意......
離婚的決定,是思忖再三才做出來的,當然不可能說算就算,可是現在自己被夾在中間,倒真裡外不是人了!
蘇城和旁的人都忙着讓老太太冷靜,錦涵拉了綿綿走到了一邊去,蹲下來和綿綿說話。
“綿綿,媽媽暫時不能回家了,媽媽會找一個新的家,你要不要來?”
小姑娘炸了眨眼睛,“新的家,在哪裡?爸爸怎麼沒有帶我去呢?”
她耐心解釋,“那個新的家,爸爸是不來的,綿綿可以過來,過來了就和媽媽一起生活,就我們兩個人,好不好?”
“不好,本來這幾天沒有媽媽,就很不好了,現在你來了,又說要去沒有爸爸的新家,我不要,我們不是有家嗎?就算不是新的,有媽媽有爸爸有我,還是很好的呀!”
小姑娘眼看着有點兒鬧情緒。
“可是媽媽以後都要留在新的家了,不回舊的那個去了,你還要留在舊的家裡面嗎?”
“啊——”小姑娘撅起嘴,糾結地思考起來,“爲什麼,人家的爸爸媽媽都是在一起的呀,爲什麼你們非要把家分成兩個?”
她低頭看了一下手錶,還剩下五分鐘了,她有些着急,擡頭陪着笑臉繼續說:“爸爸媽媽因爲有些原因,不能繼續一起生活了,那綿綿是想和媽媽在一起呢,還是......”
“你在做什麼。”
一個低沉的男聲傳過來,冷冷地,打斷了她的話。
她硬着頭皮看過去,果然,蘇城正走近了,看着她。
“他給你的十分鐘,你卻用這十分鐘來搶我的孩子,你這如意算盤,也未免打得太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