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輕輕應了一聲,以最快的速度跑去樓上,取了那張協議草稿給他看。
慕雲錦拿過來只淡淡地掃了幾眼,未發表任何意見,面上也看不出什麼表情,就從衣兜裡取出筆來,刷刷兩下籤下了自己的大名。
蘇繡張圓了嘴,完全沒料到他會有如此的爽快,疑惑地問道:“你……不仔細看一看?”
慕雲錦揮一揮手,“不用了,你提出的任何要求,我都會答應,這是我們昨天就說好的約定。”
蘇繡怔然,眨了眨眼,分辨不清他這話裡的可信度,但是他語氣篤定,又不像是在說假話,何況他已經簽了字,她不應該懷疑些什麼的。
慕雲錦笑容依舊,看着她若有所思表情時眼神極深。事實上,已經有了前車之鑑,她大概會列出哪些條款,他心裡早已猜了個大概。
果不其然,她列出的條款中特別強調的就是“不勉強她做任何她不願意做的事”,這當中自然包括了所有可能的“親密接觸”,換句話說,她拒絕與他再次同牀。
慕雲錦暗哂,眼底閃過一絲幾不可察的陰霾,卻極快速地恢復常態,不以爲意地擡首看了她一眼,繼續看下去……
第二條,“不能約束對方的人生自由,互不干涉對方的私生活”,很好,這一點他也ok,說句實話,他並不想整天把她綁在家裡,只要她不反抗,不抗拒,他更願意給彼此多一點兒瞭解的時間和空間。
第三條,便是“女方盡心盡責照顧奶奶,積極配合男方提出的任何有利於奶奶身體健康的事,做爲回報,雙方共同承擔寧子的撫養費”。
慕雲錦淡淡一笑,她倒是不忘了順便揩油。不過這麼做也好,蘇繡和奶奶投緣,而他和寧子也很聊得來,既然如此,何樂不爲呢?
第四條,“不得帶異性回家過夜或是做任何有損於雙方協議的事情”。看到這一條的時候,慕雲錦的眉梢明顯地動了動,當然並不是因爲心虛,而是在想蘇繡是出於什麼原因,竟然會想到這一條內容?他根本沒有別的女人,她完全可以打消這點顧慮的。
至於後面的第五六七八條,慕雲錦根本就沒怎麼看。還有關於協議公證的事兒,他壓根兒也不擔心,因爲早就想好了對策……
屋外,寧子又一次催促:“小姨,你快點兒,要遲到了。”
“噯,好嘞,馬上就來。”她回頭應了一聲。
回頭,慕雲錦說:“明天我會帶着這份合約去公司,我的私人律師會拿去公證。你放心,一切辦妥後,我們倆會人手一份。”
既然他都這麼說了,她也無話可說,點點頭,算作迴應。
兩個人一同坐進了邁巴赫。
寧子正在複習上週語言課老師佈置的作業,是一首冰心的《雨後》:“嫩綠的樹梢閃着金光,廣場上成了一片海洋!水裡一羣赤腳的孩子,快樂得好像神仙一樣。小哥哥使勁地踩着水,把水花兒濺起多高。他喊:‘妹,小心,滑!’說着自己就滑了一跤!他拍拍水淋淋的泥褲子,嘴裡說:‘糟糕!糟糕!’而他通紅歡喜的臉上,卻發射出興奮和驕傲。小妹妹撅着兩條短粗的小辮,緊緊地跟在這泥褲子後面,她咬着脣兒,提着裙兒,輕輕地小心地跑,心裡卻希望自己,也摔這麼痛快的一跤!”
寧子稚嫩清脆的童聲甜甜的,像極了夏天裡潺潺溪水的叮咚聲,悅耳極了。蘇繡微笑着看她背誦詩歌的模樣,甚感欣慰,一時忘記了擔心結婚協議書的憂慮。
“姨父,寧子的詩歌朗誦得好嗎?”寧子仰着一張嬌嫩的小臉,嚮慕雲錦討要表揚。
一雙彎月新眉,眉下清澈的眸子因爲笑臉也微微彎着,眸子裡乾淨、乖巧,透着不諳世事的天真。
看得出來寧子是真心喜歡慕雲錦的,蘇繡記得她曾經說過,慕雲錦讓她想起了自己的爸爸。雖然她還是嬰孩時期就喪父,從未親眼見過自己的爸爸長得什麼摸樣,可慕雲錦卻讓她有了那樣的感受。
連努力了六年的蘇墨都不能給與的,她竟然在慕雲錦那裡感受到了,這是多麼神奇的一件事。
他問:“寧子,你學語言課多久了?”
對時間的概念還不是很強烈的寧子歪了歪腦袋,思考了半天,纔回答:“不知道,反正……很久了。”
蘇繡笑笑,替她回答:“大概兩年了。”
慕雲錦微微頷首,側過臉來對着寧子笑,鼓勵道:“嗯,不錯,是顆好苗子,你的聲音很好聽。寧子啊,你要加油哦,爭取以後當女主播!”
蘇繡看不慣他那種拍馬屁的笑臉,即刻吐槽:“你別瞎給孩子指路,這個得順其自然,全看寧子自個兒的造化。”
慕雲錦聳了聳肩,不以爲意地說:“也好,你說什麼就是什麼。”
說笑間,他握住了蘇繡的手。他的手心很燙,蘇繡只覺得心一跳,很快地,連她的手心也開始發燙了……
愣怔了不知多久,纔想起抽回自己的手。卻被他穩穩地握住,怎麼也掙脫不掉,蘇繡只得放棄,任由他握着……
途中,慕雲錦接到一通電話,是奶奶打來的。慕老太太還惦記着讓孫子們各自帶自己的伴兒回家吃飯,卻被慕雲錦婉言拒絕了。
“……奶奶,今天我們就不回來吃午飯了,我和蘇繡正帶寧子去少年宮上語言課呢,嗯……我們說好了一會兒還要帶她去遊樂場玩……嗯嗯,那行,我們改天再回來看您。”
等他掛了電話,蘇繡問道:“奶奶有重要的事嗎?要是有急事兒,我一個人帶寧子去上課也行的。”
“沒什麼事兒,就是讓我帶你回去吃午飯。吃個午飯而已,改天也能吃,說好今天陪你和寧子,我不想言而無信。”
蘇繡心裡一暖,點點頭說道:“老人家怕寂寞,就想着做晚輩的回去看看她,她那心思,我能理解。”
末了,又擡頭看他一眼,“你要是有空,還是多回去看看奶奶吧,趁老人家還在世,多陪陪她。”畢竟,這纔是他們倆決定結婚的真正目的。
他勾了勾脣,“謝謝你這麼想,不過這兩天我還不急,怎麼說我們也是新婚,雖然只是個……”
話到一半兒,他頓住,神情微澀。
蘇繡默默地看了他一眼,心知肚明他後半句大概會說“雖然只是個假結婚”。一定是他顧慮着寧子在身旁,所以那些自嘲的話沒有說出口。
說實話,他今早的舉動,說的那些話,她聽了見了不感動那是假話。可當她轉眼發現他手裡拿着的竟然又是她的手機時,心裡頭那股暖意就乍然消失了。
一雙秀眉便皺成了團,“慕雲錦,我不是說過,不要動不動就隨便用別人的東西嗎?你怎麼又拿我的手機了!”
他無辜地轉頭,輕言細語道:“沒辦法,我的手機在湖邊小屋的時候被摔壞了,這件事你也是知道的。”
“你……”蘇繡的嘴角有些犯抽,“還不都怪你,誰叫你自個兒發神經,摔什麼手機!”
只要一想起在湖邊小屋裡發生的那些事兒,她就覺得耳根發熱!
慕雲錦卻毫不在意地笑道,“沒關係,正好買個新的。”
蘇繡已無力吐槽,有錢人就是錢多了沒地兒花……
送寧子到了少年宮,家長是不能進教室的,慕雲錦趁這空檔,便拉着蘇繡去逛街,說是要買手機。
說是買手機,其實就是藉此機會和她單獨約會!
蘇繡並不知道他的居心所在,心想反正閒着也是閒着,走廊裡全都擠着孩子們的家長,出去走走也好,正好透透氣。
於是,跟着他去了附近的商業街。
慕雲錦帶着她直接進了一家手機專賣店,像是那裡的熟客,左拐右拐便找到了某個專櫃前,問道:“你幫我看看,喜歡哪一款?”
蘇繡興趣缺缺,“我哪裡知道你的喜好啊,還是你自個兒選吧。”
“沒關係,叫你看看,你就幫我看看吧。你喜歡哪一款,我就買哪一款。”
她蹙眉:“慕雲錦,你有點兒主動權行不?能不能不要什麼事兒都來問我的意思?”
他牽着她的手,痞痞地看着她笑:“不行,你是我老婆,當然得把主動權交給你。”他那表情,彷彿真是剛結婚的新郎般濃情蜜意地看着自己的新婚老婆,而那態度真叫一個百依百順。
蘇繡心中一動,被他看得很不自在,臉也開始莫名發燒。
旁邊的售貨員看出他們倆的關係,便見機插話道:“這位女士,您先生說的很在理啊,您就替他選一款吧。”
蘇繡心裡一熱,真替他選了一款,“這個怎麼樣?聽說功能挺全的,像你這樣的商務人士用,很合適。”
售貨員眼睛一亮,讚賞地說:“哎呀,女士,您的眼光真好,其實這一款是情侶機呢,除了這款黑色,還有這款白色的,雙核雙卡雙膜,還送流量,情侶還能互通視頻電話,煲電話粥,多好啊。要是您喜歡的話,可以和先生買做一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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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繡連連擺手:“我就不用了,是給他買的。”
慕雲錦看了看手機,十分滿意,“嗯,那就這款吧。”
很快付了錢,不一會兒售貨員便拿來兩個盒子,遞給蘇繡:“女士,您的手機,一黑一白,剛好一對。”
“一對?”蘇繡瞪大了眼。慕雲錦竟然買了兩個?
她轉回了頭,正好看見慕雲錦替她從舊手機上取了電話卡,插進新手機裡,然後將手機遞給她面前,“你拿着試試,我看看好看不好看。”
蘇繡想要拒絕,慕雲錦卻笑得一臉邪氣,“你要是敢不要,我就敢當着售貨員的面,親你!”
“……”她語遏,話全卡在喉嚨裡,不敢放出來。
蘇繡發現,自己在慕雲錦面前好像不那麼容易發脾氣了。
不是不發,而是有時候根本就發不出來,一半兒是因爲迫於他的淫威,一半兒是因爲他若有似無的親近,令她心馳搖曳,忘記了發脾氣,恰如現在……
眼看着就快到了寧子下課的時辰,慕雲錦說是要去給寧子買份小禮物。蘇繡問他是什麼,他神秘兮兮不做回答,直到被她逼問了太多次,慕雲錦這才說是給寧子買一隻烏龜。
“買烏龜?買什麼烏龜?小孩子哪裡懂怎麼養。”
“這你就不懂了吧,”慕雲錦直咧嘴,“你這做小姨的也太粗心了,連自己的小侄女喜歡什麼也不知道。前幾周我上你家去的時候,就跟寧子聊過,她說她最喜歡的小動物就是烏龜。我們待會兒先去魚市,買點兒泥鰍給烏龜做飼料。”
蘇繡愕然,這事兒她還真不知道。
說話間,兩個人已經到了商業街背後的寵物街市。蘇繡從沒來過這裡,平時這裡很是嘈雜混亂,此時也不知是怎麼回事兒,竟然極爲冷清。
蘇繡穿着白色的長褲子,害怕被魚店的水打溼了,便杵在門口沒有往裡走的意思,慕雲錦便一個人往最深處的魚市去了。
一旁鳥店門口有閒凳子,蘇繡過去坐下,頓時被嘰嘰喳喳的鳥叫聲包圍。大的、小的、金屬的、竹子的、各式籠子裡各式的鳥兒,畫眉、鸚鵡、百靈,多是她不認識的鳥類。婉轉輕靈的鳴叫聲變化着不可思議的花樣,比着、賽着,把方寸間的地方叫成了深谷幽林。
蘇繡霎時來了興致,彷彿一瞬間領悟了爲什麼形容鳥鳴聲“悅耳”。
鳥店和花店是鄰居,各種綠色植物擺成了一面面花牆的形狀,蘇繡觸手可及。花枝的葉腋和花朵上還有店主灑下的水珠,深深淺淺的綠色,飽滿得要滴出來,有些柔軟的枝條承受不住沉甸甸的梢頭,顫着顫着就低了下去,彎成美人的腰。
整個花市裡的空氣彷彿都與外面的不一樣了,暈染着花葉的芬芳,蘇繡聽着鳥兒的啁啾聲,一下子着了迷。
最後還是被鳥店的老闆給叫回了神,忙起身還凳子。鳥店老闆一邊收着鳥籠子一邊兜攬着生意,“小姐,喜歡就買一對回去養着吧,鳥比人好養,知道誰對它好。”
蘇繡聞言,略有些動心了,正好看見一對綠衣紅嘴眼如黑豆的鸚鵡,眼裡透着喜愛,卻搖頭說道:“唉,太麻煩了,怕養死了它們。”
“一把米一口水夠它們吃好幾天,哪裡麻煩了。”
蘇繡動了心,想了想又搖頭:“還要打掃衛生……”
她話還沒說完,忽地聽見面前一道尖聲尖氣的聲音輕輕說道:“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
蘇繡張圓了嘴,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一對鸚鵡,“老闆,剛纔……是它們在說話嗎?”
“是啊,這鳥兒你買回去省事兒啊,不用自己教就會說話了,”鳥店老闆很是得意:“要不,你也試試說一句,讓它們跟着學一學。”
“可以這樣嗎?”蘇繡來了興趣,滿臉的興奮,腦子裡忽地靈光一閃,問道:“那……能說外語嗎?”
“這個……你試試吧,我還沒試過呢。”鳥店老闆脾氣很好,也不嫌蘇繡囉嗦。
蘇繡點了點頭,竊笑不已地對着鸚鵡說了一句僅會的韓語:“撒——朗——嘿——”
然後,滿心期待地看着它們。
誰想,兩隻鸚鵡不約而同地調轉了身子,用尾巴對着她,斜揚着臉,表情滿是鄙夷:“你——說——什——麼?”
“哈哈哈哈……”蘇繡被逗得合不攏嘴,怎麼也止不住笑。
“怎麼樣,是不是很好玩?”說這話的是慕雲錦。他笑着站在她背後,手裡的塑料袋裝着半袋水,一羣黑泥鰍鮮活地竄來竄去,另一隻手則提着一隻小烏龜。
“呀,你什麼時候回來的?”蘇繡問,面上還帶着笑。
“早回來了,看你半天了。喜歡就養吧,反正咱們家裡院子也大,多這麼幾個小動物也不嫌多,聽到鳥叫的時候你還會覺得自己身在世外呢,多愜意!”
慕雲錦說着走到蘇繡喜歡的那對鸚鵡跟前,對她擠擠眼,“考慮考慮?”
籠中的兩隻鳥有預感一般,跳過來扭着脖子、換着足有兩隻眼來回地瞅蘇繡和慕雲錦,薄薄的黃眼簾一眨一眨的,把黑圓眼睛刷得水亮靈動,像是對他們挑剔地品頭論足。
蘇繡看得笑了,低聲對慕雲錦說:“你讓我買的,那你的負責講價。”
“沒問題,這可是我的強項。”
慕雲錦信心滿滿地直起腰,高聲大嗓地對鳥店老闆說:“老闆,買鳥送鳥籠不?”
“年輕人,哪有你這麼砍價的!”鳥店老闆不滿意了,絮絮叨叨地說着小生意的利薄和艱辛。
最後,蘇繡還是成功地提着鳥籠,慕雲錦拎着泥鰍和烏龜出了街市。慕雲錦先笑話蘇繡“提籠架鳥”,蘇繡回敬他是“打漁曬網”,都不是什麼褒義詞,於是兩人忍不住對視一笑。
只這一眼,彼此間就流竄着一股微妙的情愫……
路過花市的時候,慕雲錦又折了回去,悄悄地買了一包花種子。蘇繡好奇他買的是什麼花的種子,他卻只笑不答。
回到少年宮的時候正好碰上寧子下課的時間,寧子從教室裡一出來便看見了他們倆手裡的東西,雀躍不已。
——一葉扁舟《婚內纏綿》——
皇城西城區。
瞿苗苗今兒個早上起得特別早,原因很簡單,慕老太太約了她去慕家老宅吃午飯,她打算早點兒起牀,去修修頭髮。
下了樓來,瞿老爺子正在客廳裡喝早茶。茶,泡的是獅峰龍井,芽芽直立,湯色清冽,幽香四溢。
她聞着也覺得好聞,向保姆要了一杯,端着杯子喝了一口,在老爺子對面坐下來:“爺爺,您今兒個早上怎麼不去釣魚了?”
瞿老爺子常年習慣了那身軍裝,面部也是堅毅的表情,透着幾分凜冽,誰見了他的模樣都覺得害怕,也就唯獨他最寵愛的孫女瞿苗苗不怕他。
瞿正宏端着杯子,回答:“嗯,待會兒小徐要來取文件,我等着他。”
喝了一口,突然想起什麼似地,他擡起頭:“苗苗,今兒早上慕奶奶是不是給你打過電話了?”
“嗯。”瞿苗苗隨口應了一聲,心裡嘀咕着這幾個老輩子們之間都互相有聯絡,什麼事兒都逃不過他們的法眼,她可得謹慎着點兒。
“這兩天慕楓約你出去見面了嗎?”
“嗯。”她又應了一聲。
“那你到底覺得他合適不合適?”
“嗯。”她還是應了一聲。
“你老嗯嗯個什麼勁兒哪?到底是有戲還是沒戲啊?你乾脆點兒,回個話給爺爺,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我好另外找個合適的人選給你嘛。”
就知道老爺子會這麼想,瞿苗苗輕輕一哂。
下一秒,就笑呵呵地擡頭:“挺好的,這不,慕奶奶約了我去她家吃飯,慕楓也要去呢。”
“這樣啊,”瞿正宏微微頷首,卻在看見她那一身的打扮後,蹙緊了眉頭,“苗苗,你說你這身兒打扮是怎麼回事兒啊?上半身長不長短不短的,兩隻小細腿穿得跟竹籤似的,人家慕老太太見了,能喜歡嗎?”
“沒事兒,爺爺,我這叫真實,要是真讓我打扮成另一個模樣,那還是我嘛。您放心,我一會兒就去修個頭發,保證慕奶奶會喜歡。”
說着去餐廳裡要了一碗鴨血粉絲湯喝。
沒過一會兒,鴨血粉絲湯喝完了,她換了雙鞋子,從兩層樓的小洋樓裡出來。
剛下了臺階,一輛車滑了過來,穩當當地停在她眼前,車窗落下來的時候,瞿苗苗看到車裡面,坐着漂亮英俊的簡陽。
他穿着一件簡單的純色襯衫,領口向下的扣子敞開兩顆,袖子挽到手肘處,手裡正握着手機,像是剛打過電話的樣子。
瞿苗苗坐進來,簡陽發動引擎的時候笑了一下,別說,這小子笑起來的時候最好看了。
大概是因爲在英國呆太久的緣故,他的皮膚偏白,俊美的五官看起來份外鮮明。尤其是雙脣,幾乎像塗了胭脂般紅潤。但他相貌雖然美,卻絲毫沒有女氣,尤其是那雙眼睛,看起來既聰明又驕傲。
雖然他長相非凡,可瞿苗苗卻不拿他當男人看待,打小跟他在一起嘻哈慣了,她只拿他當自己姐妹看待。
“我正準備給你打電話,你就出來了,看來我們倆真是心有靈犀一點通。”
“去你的吧!”瞿苗苗笑笑,推了推他的肩膀。
簡陽的車開得不慢,很快便來到市中心公園的西門,然後停了車。
下車後,瞿苗苗擡頭看了一眼,爾後嘴角一抿,笑出來了。
蘇西黃酒吧啊……
1963年,一步好萊塢電影《蘇西黃》,劇中尋夢香港的美國畫家邂逅了東方美女蘇西黃,一段浪漫的故事便就此展開……
自此,“蘇西黃”這個名字成爲了一個性感的東方符號,蘊涵了亂世香港的風花雪月,神秘的東方女子和嫋娜的旗袍,成了縈繞在西方人心中美麗化身的情結。
這裡是皇城最糜爛的夜店,據說不少文藝界人士就長期沉溺於此。和肖飛的黃爵不同,喜歡來這裡光顧的,不是商人,不是權貴,多半是些有資本的文藝範兒青年,也有些是時尚圈或娛樂圈的名流。
而簡陽之所以知道這裡,當然是因爲他那著名國際攝影師的身份,即使長年飄蕩在國外,也對這裡有所耳聞。
“帶我來這裡做什麼?”瞿苗苗一動不動地對走在前面的簡陽說道。
他轉了身,似笑非笑:“你不是說要修頭髮?”
瞧瞧,這滿身神秘!那骨子邪氣!
瞿苗苗也勾起了脣,翹着簡陽利落地轉身——誰說“妖洞”的門,白天一定會關上?!
踩着蘇西黃酒吧的實木樓梯拾階而上,八釐米高的鞋跟輕叩地板發出“吱吱呀呀”的節奏,樓梯的拐角處,青石墨水缸裡供着數朵白蓮花兒。
簡陽的身影剛到了那木製彩漆的垂花門廊邊,就有人迎了上來。
“簡少,這麼早?”
簡陽低頭對那人低聲說了句什麼,那人一邊把他往裡面領,一邊應道:“行,您先坐一會兒。”
安排妥當之後扭頭便去了三樓。
簡陽漫步到了吧檯邊,隨意地坐了下來,朝調酒師說道:“來杯petrus。”
持着酒杯,他看到瞿苗苗坐在了他的身旁。
他慢慢地喝着紅酒,說道:“你喝perrier吧?”
瞿苗苗擡眼看他,依然懶懶地倚着吧檯,脣角帶着笑,眼底,卻氤氳一片,看不分明。
她沒有回簡陽的話,手搭上了玻璃面的大理石吧檯,對着吧檯裡的調酒師,輕輕地說了一句:“tonic,加兩塊冰。”
簡陽揚了揚眉,倒是沒有阻攔,只是輕聲道:“苗苗,你可是部隊裡的金嗓子,得保護好自個兒的聲帶,沒事兒喝那麼烈的酒幹什麼?”
瞿苗苗笑笑,不置可否。
簡陽見她不說話,只得問:“認識tony嗎?”
瞿苗苗搖搖頭。
簡陽說:“他是皇城裡最知名的造型師,剪頭髮可是他的拿手活,設計髮型也很不錯……”
“簡大攝影師!”
正說着話,一道愉悅高揚的聲音打破了酒吧裡難得的寧靜,聲音剛落,人就衝了過來,那麼高的個頭,飛過來落進簡陽的懷抱裡時就像是隻輕盈的小鳥兒。
高個子美人兒勾着簡陽的脖子,嬉笑着,“你是來這兒找我的嗎?怎麼,想我了?”
簡陽笑着捏了捏懷裡女人的臉:“玩通宵了?”
她笑眯眯地說:“不是,我一姐妹想找tony弄頭髮,聽說他這陣子落這兒都沒挪過窩。我姐妹找了他三天都不露面,所以我就來瞧瞧,這些所謂的大師都這樣,愛裝!”
說完,她的雙手摟着簡陽的俊臉,更貼近了些:“你這麼早來這兒是幹嘛?”
簡陽一手勾住她的髮絲,正要開口……
“簡先生,tony說他拿了東西馬上過來。”還是剛纔在門口迎住簡陽的那個侍應生。
女的一聽這話,臉上的笑容明顯地沉了一下,而這時,她好像“才”看到旁邊的瞿苗苗。
而她也只是看了一眼瞿苗苗,便轉過頭來望着簡陽,也沒再提tony的事兒,簡單寒暄了一下,轉身離開了酒吧。
臨走前,那女的倒是多看了瞿苗苗兩眼,圈子裡會讓簡大攝影師那麼厚待的女人,還真沒見着過,這可是頭一遭,看來回頭得打聽打聽她是誰……
提着工具箱的tony走過來,跟簡陽打了個招呼。簡陽轉臉伸手快速地取下了瞿苗苗綁着頭髮的皮筋兒,亂糟糟的頭髮頃刻間流瀉而下。
他慢騰騰地坐正後,只說了一句:“麻煩你了,tony。”
tony把工具箱放上了吧檯,沒等瞿苗苗反應過來,一隻手就摁住了她的發頂,說道:“難得見到像你這麼好的髮質了,想要什麼樣兒的髮型?”
瞿苗苗還沒說什麼,簡陽就替她回答:“那就自然點兒的好了,不要燙,也不要染,修一修就成。”
瞿苗苗瞪了他一個大白眼,有點兒責編他自作主張的意思,不過也沒多說什麼,只坐定了身子候着。
tony笑了笑,持着剪刀順着她的肩頭略下的地方一剪而下,他的速度很快,簡陽就在旁邊看。tony到底是在英國待久了,他的出手“英倫風”線條感很濃厚,但體現出來的還是自然和舒服,鬆散隨意的層次,稍顯凌亂的質地,自然地擺在肩上,很隨性。
瞿苗苗看着吧檯上從裝飾水晶中透出的影子,有些怔忪……還別說,換了個髮型,感覺就像是變了個人。
不得不承認,大師就是大師,這髮型很適合她,看着覺得人更俏麗精神了。
“這人真是的,都睡了一個晚上了,現在還躺那兒要喝的,真是沒完沒了了,再這麼喝下去,也不知道會不會出事兒。”
“還是去給他認識的人打個電話吧,有電話嗎?找找啊……”
“有啥好找的,你不認識他嗎?慕家的二公子,老闆那兒有他朋友的電話,直接給他朋友打電話就成。”
從隔壁包間裡出來兩個侍應生,他們交談的聲音,生生地把瞿苗苗的注意力給劈了回來。
慕家二公子?他們說的人,是……慕楓嗎?!
原本安安靜靜的瞿苗苗突然間站起來,下意識地取下披在肩上那塊沾滿髮絲的軟毛巾,一個字兒都沒說,便往包間裡走。
“苗苗!”
簡陽蹙眉側腰,伸手想拽住她,誰想竟然被她甩開了,還磕了一下,生疼。
包廂裡暗如黑夜,寬闊的凹形三邊沙發裡躺着個男子的長軀,在桌上散亂立着或橫倒在地的滿目酒瓶,以及他微蹙的沉睡面容和衣衫不整,處處都顯示着宿醉未醒。
瞿苗苗不確定那個男人是否就是慕楓,走近了一看,卻見到他的姿勢是趴着的,頭歪扭着,面向沙發的靠背。
瞿苗苗只得走至沙發邊,用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後背:“喂,慕楓?你是慕楓嗎?”
男人渾然不覺,仍在昏睡,滿身酒氣。
她繞到他的頭頂,彎下腰仔細打量,這一次終於看清了他的長相。濃眉,單眼皮,長眼睫,面容清俊雋秀,鼻子很挺,脣不薄不厚,恰好適中。
頓時嚇了一跳,這不是慕楓,是誰!
心裡直納悶。慕老太太不是說約了她和慕楓一起去老宅吃飯嗎?他怎麼在這兒?或許,老太太也不知道自己的孫子一夜笙歌吧……
撇了撇嘴,回過頭來,正好看見簡陽進來。
“簡陽,你來得正好,幫我把他扶出去。”
簡陽瞥了一眼慕楓,蹙眉:“苗苗,他是誰?你怎麼會認識他?”
“我一個朋友,哎呀,你先別問這麼多,把他扶上車再說。”
簡陽自然是不情願的,便找來兩個侍應生將慕楓擡到門口,他走在後面問,“苗苗,你得告訴我他是誰,要不然我可不送……”
話還沒說完,瞿苗苗已經擡手攔了一輛出租車,讓侍應生把慕楓塞進車子裡,自己也坐了進去。
回頭,她喊了一句:“簡陽,我改天再請你吃飯昂,我先送他回去。”
話落,啪地一聲便關了門,簡陽還沒反應過來,就不見了出租車的蹤影。
——一葉扁舟《婚內纏綿》——
與此同時,遊樂場內,慕雲錦、蘇繡和寧子三個人玩得不亦樂乎。
他買了兩張雲霄飛車的票,抱着寧子坐進了一排車廂內,蘇繡因爲頭上的傷還沒好,不能坐,便留在場下等着。工作人員過來替慕雲錦和寧子上好了安全帶,並叮囑他們身上最好不要帶任何的掛件。
這話一下子提醒了她,蘇繡下意識地摸了摸頸部的項鍊,這一摸嚇了一大跳。
糟糕!項鍊呢?!
那一瞬間,她只覺得自己犯了個滔天大罪,慌亂極了,着急得不得了。
好不容易冷靜了下來,她仔細回想之前去過的場所……
驀地,一下子想起來,幾分鐘前去洗手間時碰到一個冒失的小孩兒,差一點兒跟她撞個滿懷。蘇繡蹙眉,難道是那時候弄丟的?
思及此,便折返回洗手間,那裡離雲霄飛車並不遠,蘇繡一路找回去,卻什麼也沒找到。
一時間慌了神。
怎麼辦,那麼珍貴的東西竟然被她給弄丟了?她怎麼跟慕雲錦說?
蘇繡急出了一頭的汗!
手裡的電話突然響起了,她愣了好幾秒纔想起要接聽,打開一看,是蘇墨。
“喂,二姐,你和寧子在一起嗎?”
“……嗯?”蘇繡的心思還在項鍊上,回答遲鈍了些,“蘇墨,什麼事兒。”
“我今晚不回來了,有事兒要忙,你和寧子在他家裡還好吧?”蘇墨這纔是問到重點了。
“嗯,我們很好,他正帶着寧子玩兒雲霄飛車呢。”
“那就好。二姐,要是他欺負你,你一定得跟我說哦。”
蘇繡這纔想起昨晚上她和慕楓在外面說話的時候,蘇墨也和慕雲錦說了些什麼的,也不知道慕雲錦跟蘇墨說了些什麼,他竟然這麼放心,也不回來看看她和寧子。
嘆了一口氣,兩人互相噓寒問暖後,把電話掛斷。
將手機放回包裡的時候,手指無意間觸及到一串冰涼的東西,蘇繡神經一緊,趕緊將提包打開一個大大的口子,往裡一看,正是慕雲錦送的那條項鍊!
頓時舒了一口氣,原來項鍊沒丟!
找項鍊的事兒前前後後不過才幾分鐘,可就是這麼一個小小的插曲,卻讓蘇繡的心裡多了些感觸。雖然是場戲,可他給的項鍊和戒指卻是真實的。既然遲早要齣戲,那這些東西遲早也是要還的。
她沒法輕視這些東西,不單單只是因爲它們本身珍貴無比,也因爲它們時時刻刻在提醒着她,這場婚姻只是逢場作戲而已……
心情突然低落下來,重重地深呼吸一口氣,她小心翼翼地將項鍊戴上。心想以後可得小心着點兒,萬不能再弄丟了它們。
剛戴好項鍊,寧子和慕雲錦就從雲霄飛車上下來了。
“剛纔好像沒看見你人影,你去哪兒了?”他開口就問。
“沒事兒,隨便轉了轉。”她悄聲回答。
這一天寧子過得很開心,下午四五點的時候,慕雲錦和蘇繡把她送回了家。慕雲錦把手裡的戰利品交給黃阿姨,而蘇繡已是累得不行,一進臥室就先衝進浴室裡洗澡。
出來的時候,只圍了一條浴巾,浴室門剛打開,卻被候在外面多時的慕雲錦給擋住。
她明顯吃了一驚,“你怎麼進來了?!”
他笑,“這也是我的臥室,爲什麼我不能進來?”
“……”蘇繡噎住。
的確,協議上只說了不許他同牀,卻沒說不準他進屋,更何況這房子本來就是他的,她怪不得他。
咂了咂嘴,改口:“那你得先敲門,才能進來。”
他又是一笑,轉身出了臥室,在門口頓住,叩叩叩輕輕敲了三下,挑眉問道:“現在我能進來了嗎?”
“先等一下!”她得換衣服先!
趕緊換了一身乾淨的便服,喊道:“好了,你可以進來了。”
見他閒閒地雙手抱臂進來,她又問:“找我有事兒?”
“嗯,”他莞爾道,“我來是想告訴你,一會兒你得跟我去參加一個酒會。”
“酒會?我不要去。”她想也不想就直接回絕。
蘇繡從來沒有參加過任何酒會,更何況是和他一塊兒去。慕雲錦是什麼樣的身份,她蘇繡又是什麼樣的身份?他接觸的都是些怎樣的上流人士,她心知肚明。
並不是她妄自菲薄,而是她根本不感興趣,與其帶她去酒會,還不如讓她多睡會兒覺!
然,慕雲錦沉眉說道:“蘇繡,你必須去。”
“必須去?爲什麼?”她仰頭,一臉的不解。
他一改往日的不羈,面上一凝,正色道:“這個酒會是許氏集團爲了慶祝建司二十八週年舉辦的,邀請的多是商界精英和政界權貴,當然也有好幾家經濟類媒體應邀參加。你應該知道,我們倆秘密結婚的事兒本就是一個話題,有很多媒體猜測我們倆的結合是不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雖然這一次派對的主角並不是我們倆,可許氏和暮光淵源匪淺,很多人明面上不說我什麼,暗地裡卻注視着我的一舉一動。如果派對上大家發現只有我去,而你這位做夫人的沒去,那不就證明了我們倆之間是真的有問題,不也就間接應證了他們的猜測?”
蘇繡聞言,愣住了。
毋庸置疑,他說的不無道理。
而蘇繡也壓根兒沒想過,自己這做協議老婆的身份,竟然還有這麼大的責任。
在她的想象中,只要與慕雲錦相安無事,平平安安地度過這三個月協議期就好,可沒想到的是,事情遠沒有那麼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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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的第二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