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繡紅了,還是一夜之間,只不過她紅得是那麼荒唐。
打電話到學校請了假,還好校長大人並未糾其具體原因,像是早就知道她會請假一樣,立刻就答應了。蘇繡鬆了一口氣,接着一連三天她都只能呆在家裡,不敢出門,無所事事。
彼時,她的生活圈已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謠言滿天亂飛,甚至有熟識的同事或者朋友打電話過來,探聽事情經過和具體消息。
譬如同事趙雯雯,第一個打電話來亂吼亂叫的就是她。
“蘇繡啊,那新聞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啊,你丫的怎麼上報紙頭條了?太他媽坑爹了啊,早知道那個叫木桶的那麼缺德,當初我絕對不會讓你去相親啦……”
蘇繡只覺得臉面盡失,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全是那該死的慕雲錦給害的!
更可笑的是,一時間她風頭勁爆,多家經紀公司不知道從哪裡得到她家的電話號碼,紛紛打電話來想要說服不但外形不比許雨晴差,連氣質上也是獨樹一幟的她進入演藝圈。
怎麼說,她也是慕家公子爺曾經的未婚妻,雖說人走茶涼,但這新聞的蝴蝶效應卻是顯而易見的,讓她做產品代言人,市場效益不容低估啊。
不明白大人世界的寧子在身旁笑得樂呵呵的,“小姨,你要去當大明星嗎?哦,好噯,好噯,我有一個大明星小姨咯!小舅,咱小姨要去當大明星嘞!”
蘇墨則氣憤不已,“很明顯是有人在炒作,我猜不是慕雲錦就是那個許雨晴,像暮光和許氏那樣的大集團,旗下的智囊團都是很強的。踩着失敗者的尊嚴,以達到宣傳企業的效果,目的就是要炒作他們正準備合作的度假村項目罷了。哼,什麼玩意兒!奸商就是奸商,什麼缺德的事兒都做得出來!”
蘇繡頭皮發麻,接不上話來。
她一邊斜躺在沙發上慢慢品着茶,一邊不聲不響地看着自己的手機。所有認識她的人幾乎都有打過電話過來,唯獨只有鬧出這則緋聞的肇事者慕雲錦,一個電話也沒有。
頃刻間,他黑漆漆的眼睛彷彿就在蘇繡眼前,從四面八方看過來,躲都躲不開。
手機就在觸手可及的地方,她猜想着慕雲錦會不會打電話過來,畢竟訂婚宴上的事鬧得沸沸揚揚,他再怎麼也該有個解釋纔對。
她死死地盯着桌上的手機,像是盯着堅決不配合她教學的學生們,心裡漸漸浮躁。
終於,受不了這股悶氣,她索性拿起手機,準備給慕雲錦打電話,卻在伸手的時候看到了桌邊的一張報紙。那上面張貼着他與許雨晴在韓國尚州密會的照片,頓時覺得心裡空落落的。
蘇繡不免自嘲一笑,呵,她這是怎麼了?竟然還在等那個大騙子的解釋……
真傻!
這樣的認知憋得她的心煩悶至極,無聊時便打開微博發出這樣一段話:“每個人都有一段自己的故事,每段故事只有自己才懂得其中的感觸。假若純粹圍觀,再壯烈的犧牲,再卑微的隱忍,再嘶吼的感情都可以是雲淡風輕過眼雲煙冷笑三聲……我們永遠無法從一個旁觀者的角度去明白當事人的感受,請不要狂妄的強迫當事人抽離至旁觀人的從容,若是無法感同身受也請給與祝福,又或是給不了祝福也請給予一刻的安寧……”
當然,這樣一段話純粹做只是她憋在心裡難以紓解的感受,發出來未必有人能看到,即使看到了也未必會與她有共鳴,但至少是種發泄吧。
一旁的蘇墨偷偷地看見這段話,知道她心裡難受,便不再出聲。
彼時,窗外是入睡的城市,幽深寧靜,白天的光華漸漸沉靜退卻,有不安分的燈火跳躍閃亮着,想挑唆深藏地底的陽光早些爬升起來一般,紛亂的光焰卻把夜色弄得繚亂。
像這樣的夜晚一樣,蘇繡混亂的心緒被睏倦瀰漫沁潤,有着恰恰相反的清明和安靜——她恍惚間明白慕雲錦之所以不作任何解釋的原因了。
沉默,也是一種態度。他應該是“技巧”地選擇了此時正與他呆在一起的身邊的人,這樣處理一段與她本就不該有任何關係的方式,是最合適不過的了。
她懊惱地拿起手機,想要把慕雲錦的電話號碼刪除掉,可最後那一步“確認”鍵時,她卻頓住了。
能背下來的號碼,刪掉又有什麼用呢?!如果不是打從心裡忘記,又怎麼能徹底將他從腦子裡刪掉呢?!
既然如此,她也沒必要繼續糾結在這件事上。從今往後,她的生活應該用四個字足以形容:一切照舊!回到沒有他慕雲錦插入過的軌道中去!
然,儘管她心裡如此樂觀地想着,但其實有些事已經發生了質的改變,無論如何也無法回到過去。
……
好不容易捱到上班前的一天,樓下的記者已散去了大部分,蘇繡想着該是風頭已過的時候了,便喬裝打扮了一番,打算出去走一走,散散心。
憋了整整三天,是個人都該心慌了。
她換了襯衣牛仔褲,挎着大大的帆布袋,再帶上淺啡色纖維片的近視眼鏡,胸前掛着數碼相機和錄音筆,手中一塊手帕捂着鼻子和嘴,儼然就是一個記者的扮相。
蘇繡有些沾沾自喜,換了這麼一身裝扮,只怕那些記者們也認不出來了吧,定然是把她當成了同行,她就可以趁機矇混過關了。
躡手躡腳地從安全通道下來,移步到一個幾乎是死角的角落,這荒僻一角不起眼到別說前面的人不會回望,就連偶爾會從她身前經過的人,都不會有意識地往這個方向側頭看她一眼。
果然,很順利地就出了大門。
悄悄來到小區外的一條小巷,就見到門口不遠處的黃角樹下停了一輛黑色奧迪a8,尾數四個8。
擁有這樣的車牌號,非權即貴。蘇繡隨意掃了一眼,並未多打量,怎料車旁邊站着的那個身姿硬朗的中年男子,見到蘇繡後便直直地走過來。
“蘇小姐!”
蘇繡微微一怔,這男人她不認識,怎會知道她姓蘇?況且,她打扮成這樣,他既然也能認出她來?真奇怪!
百般不解,蘇繡的視線便掃向車內,隱約見着裡面似乎坐着一位婦人。定睛一看,竟然是慕楓的媽媽周香玲!
蘇繡心裡突突地跳個不停。
周香玲竟然找到了這裡,又是爲了慕楓的事?蘇繡猜測慕楓他媽突然來找她,一定不會有什麼好話,至於她會說些什麼,她一點兒也不好奇。
蘇繡知道這件事兒是躲不過了,一臉的不情不願,倔強的表情就是一個字——忍。現在的情況是“惹不起也躲不起”,跟在墓地躲慕雲錦的時候是完全不一樣的,只有迎頭上了,反正不是什麼好事,更別指望能痛快。
蘇繡鎮定心絃坐上車後,周香玲吩咐司機去高爾夫球場。原來剛纔那位中年男子是她的司機。
一開始不知道她這是打算去何處,後來看見一大片綠地之後,才知道這裡是高爾夫球場。
呈帶狀的高爾夫球場鋪設在一片開闊的綠地上,場地上有天然的或人工設置的種種障礙,修飾精美的園林景緻,開闊的大片綠茵草地,繁花似錦的花園,蜿蜒清澈的蛇形小溪,每處景緻都那麼迷人。
尤其稱奇的是這個高爾夫球場獨特的地形,一側繞河,三面環山,山體蜿蜒迂迴,山峰眏襯河水相得益彰。
蘇繡是第一次來這樣的高爾夫球場,雖然心裡忐忑不安,卻仍舊被這裡的美麗吸引住了目光。
下了車,周香玲指着高爾夫球場對面的一家高級意式西餐廳說是去那裡坐着聊,蘇繡便跟在她身後走進去。
剛坐下,服務員就過來了。
看得出來周香玲是這裡的常客,她只說了一聲“就點我最喜歡的那幾道菜”,服務員就馬上微笑着點頭,看來是心領神會了。
然後,她轉過頭來問蘇繡點什麼餐,蘇繡拿起菜單看了看,有些犯愁。全是意大利文,沒一個是能看懂的,怎麼辦?
靈機一動,她要了一份和周香玲一模一樣的菜式。
等服務員一走開,周香玲很客氣地開口:“蘇老師,一直沒能找個時間跟你單獨聊一聊。如今出了訂婚宴那件事,咱們見了面倒是挺尷尬的,希望你不要見外啊。”
蘇繡知道和慕雲錦結婚的事,周香玲是持反對態度的,見她眼下又如是說,反而猜測不出她意欲何爲了,不免有些疑惑。
儘管如此,她還是表現的落落大方。
“沒關係的,玲姨。您是我長輩,還是不要叫我蘇老師吧,直呼我的名字或者叫我蘇蘇就行。”
雖然慕嵐對自己很不客氣,而慕雲錦又十分仇視周香玲,但至少周香玲對她的態度還算是很和藹的。
接着,周香玲問蘇繡會不會打高爾夫,蘇繡聞言笑了笑,說不會。
高爾夫是有錢人的娛樂項目,窮人見都很少見到,又怎麼會玩?周香玲之所以這麼問,無非是想讓她知難而退。
果然,周香玲說:“蘇蘇啊,你看你跟我們家有多大差距,慕楓最喜歡的運動是高爾夫,你居然不會玩。”
蘇繡眉峰一擡,正想說“我已經和慕楓毫無瓜葛了,請放心,不要擔心”之類的云云……
可週香玲卻笑了笑,擡手打斷她的話:“不光是慕楓,對高爾夫這類運動,慕雲錦也玩得很好,其實不只是高爾夫,馬術、滑雪之類的運動他們倆都玩得很好。記得小時候,他們倆兄弟就愛爭着誰玩得更好,還時常鬧出一些笑話和不愉快。”
聞言,蘇繡只是靜心聽着,沒說話。
周香玲的臉上一直是笑着的,而眼睛卻直直地盯着蘇繡,“蘇蘇,咱也不繞彎子吧,有點兒累人,你說是不?”
聽到這裡,蘇繡的嘴角變得僵硬起來。知道周香玲這是要說重點了,便輕輕應了一聲。
這時,服務員端着盤子過來了,長方形的白色盤子裡,能吃的東西並不多,但裝飾得卻非常精緻漂亮。
服務員放好餐盤便離開,周香玲夾了一小口菜,慢慢地嚼着。不愧是上流社會的貴婦人,她每個舉動都那麼優雅。
蘇繡學着她的樣子也夾了一小塊兒,可剛放進嘴裡就有一種想要馬上吐出來的衝動。
有芥末!
而且,她還吃了那麼一大口。蘇繡不自覺地蹙緊了眉頭。
周香玲見她皺着眉,便說:“蘇蘇,其實我並不討厭你,只是想跟你好好聊一聊。”
蘇繡知道周香玲是會錯了意,便點了點頭,但心裡其實一點兒也不樂觀。
她不說話,等着周香玲的下文。
周香玲吃完一口,拿起餐巾輕拭着嘴角,悠然地說道:“慕楓吃這個的時候,就特喜歡把一大口芥末吃進嘴裡,他就是和別人的口味不一樣。說實話我不太喜歡他這樣,他爸經常不在家,就我和老太太管着他,老太太一向嚴厲,沒少教訓過他。不過,他也懂事,一般不忤逆長輩們。我不喜歡的,他能不做的就儘量不做,實在不行就少做;有些事呢,我要是討厭,他卻喜歡,那他可就會傷神了……”
蘇繡瞪着兩隻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突然問道:“那要是您既不討厭又不喜歡的呢?”
“嚯,那可就爲難他了,一定會讓他很頭疼的。”
蘇繡看着周香玲眼裡的笑,雖然很和藹,但是卻讓她心裡發冷。
她即刻明白了,周香玲和她的女兒慕嵐有着截然不同的處事風格,使用的招數完全不一樣。她對人表面上看起來是那麼的和顏悅色,但其實心裡並非是認可這個人的。
這就是周香玲的精明之處,方式不同,但她們的目的卻是一樣的。
周香玲拿出紙巾拭了拭嘴,說道:“蘇蘇,知道慕楓這六年去了哪裡嗎?”
蘇繡聽肖飛說起過這件事,這六年他去了英國,於是她回答:“是去了英國嗎?”
“嗯,”周香玲又夾了一塊兒水果沙拉放進嘴裡,“慕楓大學在英國修的學士和碩士學位,把他擱哪兒都是一個硬主兒,要說這皇城裡,他這個年紀的青年都結婚生孩子了,可我家這位卻不着急,老太太手裡一堆人等着呢。”
周香玲不緊不慢地說着,輕吹着茶杯裡的茶葉,擡眼看着蘇繡,“說實話,你是條件最差的那一個。”
蘇繡心裡一緊,深吸了一口氣,“玲姨,其實我跟慕楓之間早就沒有任何聯繫了。那年他選擇出國,就覺得我們以後不可能在一起,就是到了現在,我也沒想過我們會在一起。”
“蘇蘇,不只是慕楓,還有云錦。”周香玲突然打斷道,別有深意地審視着她。
如果說前面那番話是因爲一個母親愛護自己兒子的表現,那也是無可厚非的。可這一句話,着實讓蘇繡心裡有些澀澀的了。
“雲錦那孩子心氣兒比慕楓還要高,過去他和我也有些誤會一直沒解開,明面兒裡他和慕楓是同父異母的兄弟,實際上可能連好朋友都算不上。唉……我最大的心願啊,就是咱們慕家全家都能和和睦睦的過日子,”說到這裡,周香玲嘆了一口氣,“蘇蘇啊,你是個很懂事的孩子,你應該明白我擔心的是什麼。”
蘇繡心裡咯噔直跳,她當然明白周香玲的意思。
她這是在要求她,徹底走出慕家的世界,無論是慕楓,還是慕雲錦,都不是她可以碰的男人。
說白了,門不當戶不對,現實就是如此。
蘇繡的臉部已經完全僵硬了,總覺得鼻頭酸酸的,她本就不想介入慕楓和慕雲錦之間,但事實卻就這麼發生了。
周香玲會這麼想,也是可以理解的。
她依舊滿面帶笑,十分文雅地說道:“請原諒我這個做母親的自私吧。我想,慕家的兒子們都應該有個家底兒清白,生活簡單的媳婦。當然,我並不是說你……可,有些事兒,大家都明白,畢竟這個圈子裡本就不簡單,整個皇城裡有資格能和慕家來往的也就那麼幾家,大家擡頭不見低頭見的……所以我不想讓事情變得更復雜,也不想慕家的名聲受損。再說,我和你慕伯伯的意見是統一的,你總不想看到他們兩兄弟感情不和也就算了,連結個婚也不被長輩祝福吧?”
蘇繡聞言,心裡完全沉到了谷底。
她知道她說的是什麼,十分明白,完全理解,她早就知道的,只是沒料到周香玲能說的這麼露骨。
她不知道自己還能用什麼語言來回答周香玲,而周香玲則望着蘇繡,眼裡滿是說不出的深意,淡淡地道:“蘇蘇,我的話你都明白了嗎?”
蘇繡默然地點了點頭,“玲姨,您放心,其實我和慕楓沒有什麼深仇大恨,我早就不怨他了,也早就沒有愛情了。至於慕雲錦,我是不會原諒他的,他欺騙了我,我不會傻到還和他在一起。現在,我只希望你們不要再插手這件事,一旦激起了他們的叛逆心,只怕這件事就更難解決。”
蘇繡說的心平氣和,每字每句都不卑不亢。她說的是心裡話,畢竟父母親情,終究是逃不開的,總不能一輩子都跟他們唱反調吧?再說,慕楓和慕雲錦都老大不小了,又不是三歲的小孩子,總有一天會明白的,真一意孤行走到那時候,再後悔也來不及了。
周香玲聽她這麼說,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她,“你……是說真的?你真這麼想?”
蘇繡點了點頭,“嗯,雖然我是個孤兒,但我理解父母爲了孩子的那份苦心。”
雖然她是個孤兒,可她卻有個親弟弟和親侄女,那份養育他們的苦心她又何嘗沒有體會過呢?
所以,她一點兒也不怨恨慕蕭白和周香玲,要真說恨,也就是對慕雲錦吧……
見到她的臉色很難看,周香玲嘆了口氣說道,“對不起啊,蘇蘇,請你體諒一個母親的心,我們會補償你的。”說着,她伸出手,在蘇繡的兩隻手背上輕輕地拍了拍,似有安慰之意。
看看,在沒有利益衝突的時候人轉變得有多快。蘇繡心裡其實很清楚周香玲的心思。
“不用了,我沒關係的。”她搖了搖頭,婉言謝絕。
“你沒事兒就好。”周香玲笑呵呵地點了點頭,這時候她的電話響了,接起來說,“喂,苗苗啊,我在餐廳裡面,你進來吧。”
話落,周香玲掛了電話轉向身後。不一會兒,似乎看見某個來人,她一臉的喜形於色,比起面對自己時的那種微笑,蘇繡覺得這纔是周香玲真正發自肺腑的笑容。
“苗苗,這兒呢。”周香玲舉起手。
蘇繡順着她的方向看過去,一個穿着軍裝的女孩兒朝這邊兒走來。仔細一看,那女孩兒長得挺清秀,高挑的身材,走起路來青春逼人。
瞿苗苗是文藝兵,所以留着一頭烏黑的長髮,她這麼生氣蓬勃地走來,馬尾辮就跟在後腦勺上甩啊甩的,看着特別吸引人的眼球。
她看起來不過纔剛剛二十出頭的年紀,小臉蛋兒嫩滑得就像是露水養大的花骨朵兒似的嬌俏,可偏生就是這般的美貌配合着一身正氣,那身板兒甭提有多麼的英姿颯爽了。
此時此刻,瞿苗苗也打量着蘇繡,向她禮貌性地點了個頭,然後很自然地坐在了周香玲的身邊。
口氣也是軍人般的直爽,“伯母,您這兒還有客人,那呆會兒還逛不?”
周香玲回望着蘇繡,刻意介紹道:“蘇蘇,這位呢,是奶奶給慕楓定好的兒媳婦瞿苗苗,瞿將軍的孫女,你覺得怎麼樣?是不是和慕楓還挺般配的吧?”
瞿苗苗哈哈地笑出來,那笑聲是女孩子們難有的爽朗,“玲姨,您瞎說什麼呢?我跟慕楓八字兒還沒一撇呢。”
“這有啥,雖然你們倆還沒正式見過面,但是長輩的話慕楓不會不聽。”
瞿苗苗笑笑,清麗的容顏向蘇繡,自我介紹道,“你好,我是瞿苗苗,很高興認識你。”
蘇繡嘴角僵硬地扯了扯,“你好,我是蘇繡。”
見她還沒有起來的意思,一旁的周香玲似有不耐煩之意,催促道,“蘇蘇,今兒我還有事兒,就不留你了,改天再聚一聚吧。”
蘇繡看了看碟子裡還剩下基本沒動的牛排,心知肚明這是周香玲下的逐客令了。
輕輕地回答:“那我就不打擾你們了,先走一步,再見。”
說完,她向瞿苗苗點了點頭,轉身離開的時候步子走得很穩,一步一步的,不緩不急。
從座位走出門口的那段路並不長,不過也就短短數米的路程,可蘇繡卻感覺像是走了千年萬年那麼長……
她隱約聽見身後兩個女人愉悅的說話聲,那麼和諧,那麼隨意,那麼親密。
還好她走了……
即使不走,也是多餘的。
她走出餐廳,離開高爾夫球場,徒步走了不知道多久纔來到有些人煙的街道上,來來往往飛馳的車輛,以及吵雜的聲音,充斥在耳邊,令人心煩氣躁。
街上的風漸漸變大了,有沙子飛進眼睛裡,蘇繡使勁地揉了揉,終於有眼淚出來了……
蘇繡回到家的時候,正好見着蘇墨帶寧子去小操場裡打了羽毛球回來。看見她雙眼微微泛紅,蘇墨不解地問道:“二姐,你幹什麼去了?怎麼眼睛紅紅的?”
蘇繡隨口說道,“沙子進眼裡了。”
一個濫用到不能再用的藉口。
蘇墨盯着她,“蒙誰呢?是不是又有人欺負你了?”
“你姐纔沒那麼倒黴,天天被人欺負!”
見她還能開玩笑,蘇墨不再多想。他用胳膊搭在蘇繡的肩上,擁着她一起往電梯間走去,“二姐,有什麼事兒你別硬撐着,都告訴我,我替你撐腰!”
蘇繡的嘴脣動了動,沒說話。半晌,她拉下他的手,說:“瞎操心!你以爲你小子能耐了昂?姐不需要,趕緊給我把工作找着了,以後找個好媳婦回家,你姐就算是放心了。”
蘇墨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道,“那得先把你自個兒嫁出去了,我才能放心找媳婦兒啊。”
“嗯?”蘇繡使勁兒掐了他的腰際一下,疼得蘇墨嗷嗷直叫。她說,“是姐給你準備,不准沒大沒小的!”
回到家,蘇繡打算做午飯。蘇墨看她忙上忙下,便從口袋裡掏出一疊錢來,揣進了她的口袋裡,說:“二姐,這是下個月的生活費。”
蘇繡數了數那疊錢,剛好是一千塊。立馬眼睛就酸了,把那疊錢硬塞回蘇墨的上衣口袋裡。
她說:“你還沒找着工作呢,生活費咱不用你愁,姐不是還上着班嗎?再說,晚上還可以去酒吧打工,你擔心個什麼勁兒!”
蘇墨卻不以爲意地笑,“二姐,那是我的外快,你要是不做生活費,就給你當零花錢用吧。”
蘇繡突然就哽咽住了,她覺得自己很失敗,家底兒明明就這麼單薄,卻還那麼自不量力,惹上了慕家,還害得蘇墨丟了工作。
心頭悔恨不已……
晚上,蘇繡只覺得頭痛難忍,大概是因爲白天穿少了衣服所以着涼的緣故。她喝了一大杯熱水,早早睡下,卻始終都睡不着。
直到半夜裡,她實在堅持不住了,只得起牀吃了一片止痛藥,卻又不敢打擾蘇墨和寧子,怕他們知道後擔心她,那樣的話她心裡會更過意不去的。
於是又悄悄地回到被窩裡,想着心事獨自情緒低落着……
——一葉扁舟《婚內纏綿》——
週四。
慕雲錦接到父親慕蕭白的電話時,正在忙着處理因爲許氏集團撤資後所剩下的爛攤子。雖然他有辦法重獲項目資金,但遠水救不了近火,如果一週內資金不到位,度假村的項目就會以光速虧損。
在韓國尚州被人偷拍後,他在第一時間做了補救措施,但還是沒能阻止媒體的曝光。
他唯一擔心的就是蘇繡。如果被她誤會,只怕更是對他深痛惡覺了。
這天一大早,待到手裡的一堆事情全部處理妥當後,他就準備開車去找蘇繡。剛準備出門,就接到父親慕蕭白的電話,約他一起吃午飯。
慕雲錦心想這倒是一件稀奇事兒了。過去三十年來,父親從沒有單獨請他下過館子。父親會這麼做,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遊說他放棄娶蘇繡的事兒。
他早猜到,就算是奶奶允准了他和蘇繡的婚事,只要慕楓慕嵐不同意,只要周香玲不同意,父親就一定會想方設法阻止的。
過去三十年裡,這已是家常便飯的事。
他早就已經習慣了……
但,這一次他不想放棄。思及此,慕雲錦便做好了完全的思想準備。
慕蕭白找了典雅昂貴的酒店,裝飾典雅的中式餐廳,堂皇且安靜的環境,的確是個說事兒的好地方。
慕雲錦把車子停在了車庫,坐直行電梯抵達餐廳。
訓練有素的服務員將他領到了一間名爲“四季如春”的包房,開門一看,慕蕭白和周香玲雙雙坐在餐桌上,餐盤上的菜也是剛剛纔布上的,還冒着熱氣,看樣子就等着慕雲錦了。
慕雲錦看見餐桌上還有一瓶紅酒,他勾了勾脣沿,一臉的瞭然。
慕蕭白今天的心情似乎不錯,一改往日嚴厲肅穆的臉孔,換上了和顏悅色的笑容,他指了指旁邊的座位,揚聲說道,“來啦?坐吧。”
慕雲錦點頭,坐下。
周香玲伸手將一盤菜換到慕雲錦的面前,笑着說道,“雲錦,這是你爸給你叫的炭燒生蠔,還有這盤蝦仁,都是你最喜歡吃的。哦對了,還有這個,水果沙拉,男人也應該多吃點兒,這些對身體好。”
說着,將水果沙拉也端至慕雲錦的面前。
自從周香玲嫁給了父親慕蕭白,慕雲錦就再沒有嘗過父愛的滋味。而眼下,她仍舊是那副賢淑溫婉的姿態,表現得十分殷切。
忽地一道清幽晶瑩的綠光閃過,清脆的叮噹聲吸引了慕雲錦的目光。
他略怔,這聲音……是那副玉鐲子!
慕雲錦淡淡地掃了一眼周香玲手腕上的玉鐲子,長睫下的黑瞳精光流閃。心尖像是被顆肉眼不易見的銀針細細地扎過,有一絲的抽痛。
但很快他恢復了常態,只點了點頭,未發一語。
慕蕭白並未覺察這些細節,他夾了些菜在自己盤子裡,又叫服務生給慕雲錦倒了一杯紅酒,然後說道:“吃吧,多吃點兒。這以後啊,咱們每週到可以來這樣的地方吃個飯,味道很不錯的。家庭聚餐嘛,還是應該多些無妨,平時你們三兄妹各住各的,很少聚在一起,這感情啊就會生疏了。”
“嗯,”慕雲錦輕輕迴應,“只要有空,我會的。”
“那就好,”慕蕭白嘆息了一口氣,繼續道,“像我這樣的年紀啊,最希望看到的就是孩子們能和和睦睦的相處,偶爾有時間回家看看老年人,這樣就是幸福了。誰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能過得好呢?你說是吧,雲錦?”
聽他突然這麼一問,慕雲錦手裡的動作一頓,片刻,他放下碗筷,擡頭看向慕蕭白,“爸,您有什麼話,就直說吧。”
慕蕭白卻笑眯眯地啜了一口杯中酒,並不急着說話,他不緊不慢地夾起一隻扇貝,剝了殼,連同上面的蒜蓉和辣子一起送入口中。周香玲擡起頭來,裝作不經意地掃了對面慕雲錦一眼。
待那扇貝由咽喉部慢慢落入肚中,慕蕭白這纔開口,“雲錦啊,我記得你從來就沒有向爸爸介紹過自己的女朋友,上次你和蘇繡的訂婚宴,可真是把我和你玲姨嚇了一大跳啊。你說這麼大的事,你怎麼能不提前跟我們說呢?下次啊,可記着這事兒了。”
慕雲錦也不客氣,說道:“爸,我要是說了,您還能答應嗎?”
慕蕭白皺了皺眉頭,“說實話,應該不會。”
“那就是了,”慕雲錦笑笑,“所以我只好先斬後奏。”
聽他這麼說,慕蕭白的碗筷停在半空中,表情嚴肅地問道,“雲錦,我想知道你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是真的對那位蘇老師產生了那份心思了?還是說像慕楓說的那樣,純粹只是報復?要我說啊,不管是哪一種理由,你都不應該讓家裡人矇在鼓裡。你知不知道她家裡的情況?父母親是做什麼事情的?讀過幾年大學?在哪裡深造……”
未等父親說完,慕雲錦突然搭腔,“她的父母親都已經過世了。”
見父親的臉色變了又變,他的話匣子反而打開了,“聽說她家原本在鄉下,很早以前,她的父親在鄉下做藥材生意,後來上山採藥的時候失足墜下崖身亡的,至於她母親,是在她弟弟出生之後就去世了。”
話落,慕雲錦擡起臉看向周香玲,補充了一句,“還有她大姐,六年前也去世了。”
他看見周香玲垂落的眼睫微微地顫了顫,心裡默默地冷嗤了一聲。
慕蕭白的臉已經冷了好幾分,“失去了雙親,應該吃了很多苦頭啊。一個人帶着弟弟和侄女生活,那麼她是怎麼在學校學習的?應該很早就開始打工了吧?”
“嗯,”慕雲錦點了點頭,把從私人偵探那裡得來的消息如實地說出來,“高中畢業後託慕楓的福,她差一點兒沒能上得了大學,聽說本來是能考上覆旦大學師範類專業的,但是那年正好出了點兒事,又怕去了外地不能照顧弟弟和侄女,所以就在本城的一家三流師範學院讀完了大學。”
“慕楓?”慕蕭白皺了皺眉毛,不解地問,“她和我們家慕楓是怎麼扯上關係的?”
慕蕭白沒有說“慕楓和蘇繡”,而是說“她和我們家慕楓”,可見他把個中責任已歸咎到了蘇繡身上,彷彿蘇繡就該是那種不三不四、水性楊花的女人一般。
慕雲錦冷哼了一聲,“這件事,我看您還是直接問慕楓比較好,他知道的應該比我多,畢竟他纔是當事人。”
“那她現在在做什麼?聽說是當老師?”
“是的,她在三環的蓮花中學當歷史老師,哦對了,晚上還在一家酒吧打工。”
慕雲錦說的很詳細,彷彿是在說着自己的事情一般,面上那份不羈且帶着冷笑的表情徹底激怒了他的父親慕蕭白。
很顯然,他是故意的,就是爲了揭露他父親真正的想法。
“什麼?!”慕蕭白鐵青着一張臉,啪地一聲將筷子砸在桌上,“你的意思是說,你全都知道但還是想和她結婚?爲什麼?嗯?你不怕這樣的女人不僅會玷污了你的名聲,還會侮辱了我們慕家的名節嗎?”
“不爲什麼,就因爲我喜歡她。”慕雲錦挑着眉,不急不惱,依舊微微笑,不甘示弱地回視着自己的父母,滿眼都是不羈。
“喜歡?呵!你就那麼喜歡她?你才認識她多久?感情就深到非她不娶的程度了?”慕蕭白眼看着兒子一副無所謂的表情,火騰地就升起來了,“那你奶奶呢?她知道這些嗎?她應該不知道這些吧,因爲她那麼相信你,要不然怎麼會同意你和這樣的女人結婚?!”
周香玲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轉瞬消失,她清了清嗓子,插話道,“蕭白,你別發火,好好的跟雲錦說。”
然後,她又轉頭看向慕雲錦,勸着說,“雲錦,你別這樣跟你爸說話,他有高血壓!”
慕蕭白擺了擺手,“香玲,這小子的事我必須得親自搞清楚,你先別管。”
見他處處對周香玲百般呵護,慕雲錦的眼裡充滿了嫉妒的仇恨,太陽穴突突跳了兩下,聲音不自覺地提高了一倍,“行,你想知道的我都會告訴你!”
聞言,慕蕭白的臉色愈加冷冽了。
慕雲錦卻說得十分悠閒,“奶奶之所以答應我的婚事,純粹是因爲她覺得蘇繡的人品好,她老人家眼光敏銳,看人準,而不像您那樣只考慮家世背景。您所謂的那些婚姻中必不可少的條件,對我而言一點兒也不重要。”
慕蕭白沒想到自己的兒子會說出這樣的話,氣得臉上一陣青一陣白,“你……你說什麼?!”
“您沒聽清楚嗎?那好,我再說一次讓您聽得更清楚一點兒,”慕雲錦迎着父親直逼的視線,坦蕩地說道,“無論蘇繡是否出自名門,無論她有沒有拿過國外哪所名牌大學的碩士博士學位,那些對我來說都不重要。不管她有怎樣的過去,我在乎的是她和我在一起的現在,和我在一起的未來。這是我和您不一樣的觀點,我不想變得像您一樣勢利。”
話到一半兒,慕雲錦話鋒一轉,無視慕蕭白驚愕的視線,驀地看向周香玲,語氣森然,“說到這件事,我倒是十分好奇一點,既然您這麼在乎家世背景,又爲什麼會選擇無論家世背景,還是學歷工作都與您的標準毫不吻合的女人做您的第二任妻子呢?您那時候不是已經有一個像我媽那樣賢惠溫婉,同時又曾是本城第一名媛出身的妻子,卻還是揹着她,在下鄉當知青的時候,和一個毫無家世背景而且毫無學歷的女人糾纏在一起,還把她帶回家,活活將我母親氣死了嗎?!你以爲那時候還很小的我,什麼都不知道嗎?!”
周香玲緊緊捂嘴,嚇得說不出話來。而慕蕭白也驚得滿臉發白,“雲錦,你是……”
“想問我是怎麼知道的,對嗎?”慕雲錦搶過話頭,冷冷一笑,“您不知道一句老話嗎?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爲!”
慕蕭白聞言,臉色瞬間刷白。下一秒,騰地一下站起身來,端起手裡的酒杯猛地甩嚮慕雲錦的臉。
“譁——”地一聲!
紅色的酒液噴了他一臉,一滴一滴地從他的髮際、額頭、鼻尖,以及臉頰和下頜處往下滴落……
“蕭白!”周香玲驚得忙拉住他,卻已是來不及了。
慕蕭白拂開周香玲的手,指着慕雲錦罵道,“像你這點兒出息,充滿嫉妒心又不懂事的混小子,竟然是我慕蕭白的兒子?連我都不敢相信!”
他已是氣到了極點,面色漲得通紅,額頭上的青筋能十分清楚地看到突突在跳。
慕雲錦聽了,手裡的拳頭也握緊了,關節泛白,手背的青筋根根突出,看得出來他在極力隱忍着頂撞父親的衝動。
過了一會兒,慕蕭白好不容易纔舒了一口氣,說道,“混小子,你給我記住,不管你現在有多大的事業多大的能耐,只要你一天不和蘇繡斷絕來往,我就有的是辦法懲治你。”
“爸!你……”慕雲錦幾乎就要爆發了。
在他聽來,慕蕭白這句話無疑是在威脅他,並且說得還是那麼無情。
他的話還沒說完,慕蕭白就打斷他:“你什麼你?!別以爲你開了家公司,有了幾個閒錢就自以爲能耐了,你也不去打聽打聽,你那些朋友們有哪一個不是看在我慕蕭白的面上纔跟你合作的?!哼,我告訴你,既然我生了你,就能滅了你!”
慕雲錦的眼內幾乎噴出火來,“爸,您就是這麼看待你兒子的嗎?逼得你兒子走投無路,你纔會覺得高興嗎?”
“沒人逼你走投無路,明明是我給你指好了路,你自個兒不走!能怪得了誰!”
“爸!”慕雲錦終於怒極反笑,霍然起立,將手裡的方巾狠狠摔在腳下,“你知不知道,如果可以的話,我寧願自個兒不姓慕,我寧願身體裡流得不是慕家的血!”
“你!你,你……”慕蕭白倏然回頭,氣得渾身發抖,“你給我滾!別跟外人說你姓慕,我慕蕭白沒你這樣的兒子!”
慕雲錦果然迅猛地轉身,頭也不回地撂下一句話,“不用您說我也會走!”
“你!”慕蕭白氣急攻心,險些昏倒過去。
周香玲趕緊站起來扶住他的身子,慕蕭白這才穩住了身心,他拿起一個點心盤子想要甩嚮慕雲錦,周香玲嚇得趕緊攔住。
“滾,你滾出去!以後都不準來見我!”
慕雲錦緊抿薄脣,眼看着這一幕心裡更加氣惱,但他知道再多說也無用,繼續呆在這這裡的話倒真怕氣病了父親,於是索性轉身步出了包房。
來到車庫,他一邊給蘇繡打電話,一邊找尋着自己的車子,怎奈電話那頭一直處於無法接通的狀態。慕雲錦心裡很着急,他只想快點見到蘇繡。
他並非爲愛情而矇蔽雙眼混了頭腦的癡情種,但此時此刻,他只想隨着自己的心意去做……
慕雲錦的車從車庫裡開出來後沒多遠,竟然就被扣了。許是因爲想着蘇繡和自己之間的事,便分了神,到了一處十字路口時左拐後居然眼花地徑直開進了護欄一側的車道里逆行了。
好在他清醒得快,沒出事故,車和駕駛照當場就被交警給扣下了。
無奈,他辦完手續後只得去攔出租車,剛準備坐進去,忽地就瞥見馬路對面一個熟悉的身影,正被一羣拿着照相機的記者們啪啪地追拍着。
女人驚慌失措地躲閃着,跌跌撞撞地往路邊跑,像是爲了躲那些記者而過馬路的樣子,卻不知道怎的,險些失足摔下一側的人行路道。
慕雲錦覺得那清瘦嬌小的身影有些眼熟,定住腳步仔細一看,不覺吃了一驚。
竟然是蘇繡!
——一葉扁舟《婚內纏綿》——
這天早上,屋外下起了毛毛細雨,剛發出綠芽的人行道樹上是一片青蔥的綠色。天空灰濛濛的,雨點滴滴答答地打在蘇繡的小白花雨傘上,讓她的心也溼透了。
原本校長大人特意准許她再多休息幾天,但蘇繡堅持要去學校上課,校長大人也就不再說什麼。
呼出一口濁氣,蘇繡拍了拍兩頰,臉上刺激的疼痛立刻讓她更加精神了。
哼,任你慕雲錦使盡多少招數,就算是你做得再好,我蘇繡也不會爲之所動。若是你這招使的化骨綿掌,無論內傷她多重,她也會死撐到底!
她蘇繡是誰?出了名的雌性霸王龍,就是要臉皮夠厚,越挫越勇纔是她的真本色!
思及此,她整理了一下衣襟,脫掉了厚重的棉衣棉褲,換了一套乾淨利落而且輕便許多的春裝,早早地來到了學校。
然而變化的不僅是天氣。蘇繡一來到學校,就引來了衆位同事的注目。
尤其是女同事。
蘇繡的嘴角一直保持着一抹從容的淡笑,她不斷告誡自己,縱然是硬撐,也得給它撐下去!因爲她心裡很清楚,一旦她表現出任何一絲懦弱,換來的不會是別人的同情,只會是更多的熱潮冷諷!
思及此,她笑得更燦爛了。平靜淡然的臉上找不到絲毫挫敗無措的神色。
早自習過後她去了一趟廁所,剛坐進辦公室,就聽到從隔壁格子間裡傳來這樣一番對話——
“你有沒有看見,她竟然又來學校上課了。還真是臉皮夠厚耶,出了那麼大的事兒,丟盡了臉面還敢來學校,也就只有她纔是極品了。”
“是喲,平日裡那麼精明能幹的人,學校公認的雌性霸王龍竟然看走了眼,挑錯了男人,還以爲走了什麼狗屎運,上演一出麻雀變鳳凰的戲碼,沒想到搞了這麼大一場烏龍。”
“聽說姓慕家裡的兩位公子都和她有染嘞,我看這事兒啊可新鮮着嘞,只怕那慕書記家裡鬧翻了天咯。你說她傻不傻,找誰結婚不好,竟然找了前男友的哥哥當未婚夫!嘖嘖嘖,我看這婚事肯定是給攪黃了。”
“黃了又咋樣?人家有本事,一釣就釣兩,你要是有本事,怎沒看見你釣着一個金龜婿啊?切,咱等着瞧,這事兒啊我看還不一定,說不定人家過兩天又給弄出一個未婚夫來……”
蘇繡咬了咬牙,決定息事寧人。不是說時間是把殺豬刀嘛,過一陣子一定會好起來的。
好在還有一個人是例外,那就是趙雯雯,她是真心想要安慰蘇繡,“沒事兒沒事兒,咱不跟她們計較,趕明兒姐給你介紹給好的,保準比那木桶好上千倍萬倍。”
蘇繡笑笑,不置可否,“還給我介紹呢?上次可就是爲了替你去見牧桐,我才錯認了慕雲錦的,你丫還敢給我介紹?不怕我這一輩子就毀在你手上了?”
趙雯雯咂了砸嘴,笑得極爲尷尬。蘇繡這事兒說的沒錯,她也正爲這事兒自責了一個星期呢。
“好啦,我跟你開玩笑的,這事兒不怪你,是我自己眼光差,所託非人罷了!”蘇繡大剌剌地笑着說。
趙雯雯聽得心酸:這妞兒在硬撐着呢……
怎料,更令蘇繡意想不到的事還在後頭。
她進了辦公室就接到校長下達給教研室主任的命令,說是讓她去市裡教委下達的支邊活動,有她的名額,如果她考慮好了這個週末就可以動身,任期一年。
教研室主任的話剛一說完,頓時辦公室裡所有人的目光都齊刷刷地看向蘇繡——她原本是教研組裡最不待見的那一個,每每好差事準沒她的份兒,往往聽課查勤之類的破差事卻每每都有她一個,可這一次爲什麼單單指名就要蘇繡,還是隻有這麼一個名額呢?!
所有人都想不通……
蘇繡從來沒參加過支邊,看所有人都拿有色眼鏡看自己,便傻傻地問一旁羨慕嫉妒得雙眼冒星星的趙雯雯:“怎麼了,這還是個美差事兒啊?”
趙雯雯朝蘇繡直翻白眼,十分鄙視地說:“傻呀你,你要是去個一年,回來直接就晉升了,最次的也是教育局裡的官兒!”
什麼?!真的假的?!去個一年就能升官?!不但可以避開慕家那兩兄弟,落得耳根清淨,還能回來晉升……蘇繡有些心動了。
驀地,又覺得很不對勁。
憑什麼?她家裡又沒背景憑什麼得到這麼一個好機會?組裡那麼多同事,哪一個不是有身份背景的?按理說最該擁有這大好機會的,應該是他們中的其中一個,爲什麼偏偏落到她的頭上?
這,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蘇繡突然想到了趙雯雯說的那句話,“最次的也是教育局裡的官兒”,對了,慕楓的姐姐慕嵐就是在教育局裡工作,難道這件事和她有關係?如果是她,爲什麼要這麼做呢?會不會是她故意放出來的煙幕彈?
蘇繡怎麼想都想不出原因來。不過她也顧不得糾其原因了,因爲這一個難得的絕佳機會落在她的頭上,所引來的負面效應定然是同事們的冷眼和孤立。
好不容易捱到了吃午飯的時候,爲了避開同事們的冷眼,她決定去離學校門口大約有三條街距離的一家餐館。那裡有她最喜歡的麻辣燙,而且環境清幽,很乾淨,和一般的四川菜館不同。
午飯的時間很緊張,只有五十分鐘的時間,所以出門的時候她只帶了錢夾。吃過了麻辣燙,她出了一通汗,全身說不出的舒暢,心裡也覺得好受些了。
正準備結賬回學校,擡頭之際,忽然瞄見餐館門口,一名記者打扮的年輕男子端着長長的鏡頭正對着自己。
蘇繡大駭。沒見過豬跑也吃過豬肉,腦袋裡立刻反應過來,那個男人正在偷拍她!
她驚呼着追上去,“喂!你在幹什麼?不準拍!聽見沒有?!”
說起來那偷拍者也真是奇怪,被發現了不但不逃跑,索性還把蘇繡拍個夠。她氣惱急了,想要撲上去奪過那人的照相機,怎料她太心急,差一點撞到餐館裡的顧客。
她匆匆付了飯錢,想要找那個偷拍者理論,卻發現原來偷拍的不止那一個。眼下,她逃也不是,不逃也不是,見她傻傻地愣在原地,更多的記者迅速向她包尾過來。
無數只長槍短炮伸至她面前——
“蘇小姐,請問你和暮光集團的慕總是真的分手了?還是像傳聞說的那樣,純粹只是爲了炒作?”
“蘇小姐,有人透露您的微博上新上傳了一條信息,請問那是否就是你的真實感受呢?”
“蘇小姐,請問對於慕總和許氏掌門人許雨晴之間的緋聞,你作爲慕總前未婚妻有什麼樣的看法?”
……
迎着一張張陌生且節節緊逼的臉,蘇繡整個人幾乎瘋掉。
這樣的突發狀況,蘇繡幾時碰見過?就是再膽子大,此刻也被嚇到了。蘇繡一手掩耳一手遮臉,無措地想避開瀝瀝不斷的鎂光燈和人潮……
忽地,慌亂中似乎從指縫間瞧見一個黑影,迅猛地街角躥出來,剝開叢叢包圍的人羣直直殺至她的面前,牽起她的手腕就跑!
速度之快,無人料及!
他大喝,“快!跟我走!”
男人的聲音很低沉,酒釀般的醇厚,並不高亢,卻清晰悅耳,富有磁性。
蘇繡不覺一驚。這聲音,很耳熟!
立刻聯想到一個人的身影,但……會是他嗎?
她驚愕地擡首,邊跑邊看向身前始終緊握住她的手不放的男人。
他的背影高大而挺拔,一米八五的修身比例完美得恰到好處,精瘦矯健的身軀,窄腰長腿性感無比,緊抿的薄脣從後側方看過去弧線漂亮極了,俊容上是他永恆的一抹淡冷邪魅,即使奔跑着看起來整個人也透出似遠不近讓人無法抗拒的迷魅。
擺動中的手臂強壯有力,更加突顯出背部肌肉的線條十分完美,短短的頭髮隨風的拂動而顯得蓬鬆起來,一根根微微跳動着。
這樣的背影蘇繡並不陌生,但她卻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情景。
怎麼會?怎麼會!竟然真的是他!
她張口結舌,怔怔地看着他,驚愕得說不出話來。
……
所謂佛靠金裝,人靠衣裝,果然是不錯的。
不知道慕雲錦是從哪裡找來的一件套頭運動衫,並不時尚的樣式,加上老舊的顏色,套在他的身上,雖然依舊帥氣可與他的氣質大不相符。若是平日裡熟識他的人,怕是此刻也認不出他了。
起初蘇繡也不相信自己眼裡所看到的,但是他的聲音卻不因爲他的衣着所改變,所以她還是認得出他來。
感覺到她的步子在放慢,慕雲錦再次催促道,“快走!”
蘇繡之所以放慢了腳步,純粹是因爲腳踝處的傷痛。可慕雲錦並不知道這個原因,眼看着後面人潮攢動,窮追不捨的記者們越來越靠近,他着急地拖住她往前跑。
他拖得如此緊,男人特有的強壯遒勁的力道禁錮住她纖美的手腕。看起來他十分着急,蘇繡的手腕硬是被生生捏出了一道紅紅的痕跡,她忍受不住大喊道,“你等等,我好痛!”
“痛?”他倏然回首,腳步不由自主地一頓,愕然地看着她的臉,“哪裡痛?”
“腳,還有手……啊!”話還沒說完,蘇繡一腳踏空,正好把重心落在受傷的右腳上,頓時疼痛難當,她忍不住咧了咧嘴,呻吟了一聲,“嘶——好痛!”
這種疼痛感剎那間刺激了全身的神經,蘇繡只覺得太陽穴都痛得突突直跳,還有血液裡沸騰的精氣似乎一下子就蒸發了,腦袋眩暈不堪,全身都冒着汗,半隻腳都麻木了。
她不自覺地彎下腰,想要去觸摸那隻受傷的腳。見狀,慕雲錦心裡一緊。
她那張平日裡總是咄咄逼人的臉,此時蒼白憔悴,額間全是細細的汗珠,眉頭緊皺,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才跑了不到百米竟然就虛脫成這樣,看樣子腿傷得不輕。
眼見着那羣八卦記者們就要追來,慕雲錦來不及細想,在那一刻本能地就做出了最快的反應——彎下腰弓起身子,不由分說將她整個人背在背上,雙手拖住她的臀部,不待她反應過來,便往前奔跑起來。
蘇繡臉色大變,本能地推搡着他,“喂,慕雲錦,你在幹什麼呢?快放我下來!”
“抱緊我!”慕雲錦大喝。
“可,可是……”但聲量自然而然地降下來,心裡儘管還是很抗拒,但是在眼下這種危急的情況下,她已別無他法。
於是乖乖地閉上了嘴,抱緊慕雲錦的頸脖,斜斜地注視着他的背影,清澈的眼眸裡閃爍着異樣的光芒……
曾經聽人說過娛樂版的狗仔隊們真的很敬業,蘇繡眼瞧着身後一羣緊隨不捨的記者,心想他們比狗仔隊還要厲害。
彼時,蘇繡和慕雲錦被整整追了兩條街道,直到慕雲錦找到一個廢棄的廠房。這裡很偏僻,空無一人,慕雲錦瞧準一扇鐵門後便躲了進去,然後把蘇繡放在一處乾燥的空地上,兩人屏住呼吸躲在一堆鐵皮圓桶後面。
不知道過了多久,外面終於安靜了。慕雲錦猜想着記者們都已經離開了,這才鬆了一口氣。
危險一旦過去,當緊繃的神經鬆懈之後蘇繡和慕雲錦同時驚覺彼此之間正以一個尷尬的姿勢面對着對方。
兩個人的臉貼得很近,眼對眼,鼻對鼻,只要輕輕一個動作,那離得只差寸許的四片脣,一定會緊密地貼合。
蘇繡睜大了雙眸,努力地想看清他臉部的表情,但是離得太近了,根本就是徒勞,不但不能看清,反而更清晰地感受到他急促的呼吸,溫熱的氣息吹拂在她的臉上,有些發癢。
眼睫上下顫動了兩下,她的聲音有些發顫,“好了……我們離開這裡吧。”
然,曖昧的氣息越來越濃郁。
慕雲錦看着她輕垂眼睫的神色略微動容,他俯首在她耳邊輕道:“不着急,先看看你的腳吧。”
他獨特的氣息隨着說話淺淺拂過她的耳垂周圍,尤其當他說完回身時,薄薄的脣瓣似乎輕蹭過她的耳廓邊緣,蘇繡只覺得半邊臉連着頸項邊上的肌膚都是**辣地發燙……
她本能地後退了一步,“不用了,我們還是走吧!”
說完,就要起身去開門。然,卻被他拉住。她吃了一驚,倏然回頭,“你要幹什麼?”
他卻只是微彎脣角,看了她一眼,眸光略微下移,定在她粉色未褪的細膩耳垂上,擡睫又看了她一眼。說道,“你先坐着吧,還是我去開門。”
她怔了怔,不明白爲何他的眼神中多了一絲她說不出的含意,還沒來得及想出答案就見到他已起身去開門了。
蘇繡鬆了口氣,幾乎想擡手去抹掉頭上的虛汗,同時又爲自己這般反常的反應感到懊惱。
突然聽見慕雲錦說,“奇怪……怎麼打不開?”
蘇繡驚了一下,蹙眉望過去。原來,那門像是被人鎖住了一般,無論慕雲錦怎麼使勁都打不開。
他嘗試了好一會兒,終於放棄了,“糟糕了,好像這門只能由外打開。”
蘇繡聞言頓時傻了眼。
這怎麼辦,纔剛剛逃出虎穴,竟然又掉入狼窟?她……也忒倒黴了吧!
“這下可怎麼辦?”蘇繡蹙緊了眉,問道。
“不怎麼辦,打電話找人來救唄。”慕雲錦聳了聳肩,淡淡地說。
說着,他往上衣口袋裡摩挲着,大概是想要掏出手機求救,可他的手剛觸及衣服的邊角,動作卻突然一頓。
眨了眨眼睛,他恍然大悟地拍了拍額頭,嘆息道,“糟糕,剛纔我和那個大學生換衣服的時候,忘記把手機拿出來了。你的呢?”
蘇繡一呆,“……我的也沒帶。”
原本打算只需要花費十五分鐘的午飯時間,所以就沒帶手機,她哪裡料得到會發生突發事件呢。
“不是吧,怎麼這麼巧?”慕雲錦也呆住了。
“我又不是故意的,”蘇繡瞪大眼睛望着他,“這下可好,要怎麼出去?我下午還有課呢!”
慕雲錦抿了抿脣,環視着四周。片刻後,他轉過頭來說道,“你別急,應該會有辦法出去的,我們先歇會兒,或許會有人從這裡經過。”
蘇繡歪着腳脖子一瘸一拐地走到窗邊,趴在一人高的窗沿上往寂靜的室外張望,“這裡可是廢棄的工廠,會有人經過嗎?”
窗邊的野草長得格外茂盛,一叢叢地又高又綠,間中還有幾朵剛剛長出花苞的野花,隨手伸出去還能摘到一兩朵。窗戶上褐紅色的鐵鏽掉了幾層皮,潮溼的牆壁上長滿了青苔,殘敗破漏的天花板滴着雨後積水,偶爾還有一兩隻壁虎或者爬蟲從腳邊一溜煙地溜過……
在這樣荒涼偏僻的地方,會有人經過?這機率怕是少之又少。要是沒人經過,那豈不是被活活悶死在這裡?不被悶死,也會被餓死吧?
蘇繡越想越覺得害怕了,渾身哆嗦起來。
驀地,腳下一軟,身子就騰了空。
“呀!”蘇繡嚇了一大跳,轉眼一看,原來是慕雲錦抱着她,“慕雲錦,你又想幹什麼?”
“讓我看看你的腿,是哪一隻?這一隻嗎?”慕雲錦側首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指着她的右腳問道。
蘇繡默默地點了點頭。
慕雲錦輕輕把她放在一塊鋪着廢舊報紙的桌面上,那裡是唯一一塊比較乾燥的空地。然後伸出了手,一隻大掌小心翼翼地拖住她的後腳跟,另一隻大掌則穩穩握住皮靴的兩側。
見他似乎想要替她脫掉皮靴,蘇繡的身體快於大腦作出了反應,她迅速地推開他的觸碰,並且警惕地往後退了退。
慕雲錦寬厚的胸膛被她倏然一推,力道之大,竟然是他始料未及的。他踉蹌了一下,還好及時穩住身形,再次回首時漂亮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隙。
陰鷙的眼神如一道冷冽的閃電劈向蘇繡,“你別告訴我,你要廢掉一條腿出去!”
“還沒那麼嚴重,”蘇繡即時回嘴,“再說就算真的廢掉一條腿,那也是被你慕雲錦害的!”
慕雲錦啞口無言。
那日在墓地追着她跑的時候,遠遠地見着她不慎摔了一跤,再次爬起來時已變成一瘸一拐的樣子,心裡猜着她是不是摔傷了腳。
果然還真是這樣……
蘇繡見他不說話,便開始自己動手脫掉皮靴。慕雲錦頓住腳步,一臉歉意地靠在桌邊,未開口,只是靜靜地凝視着蘇繡那張蒼白無血色的臉,她臉上的每一絲表情他都不願錯過。
好一會兒,她才終於脫掉了皮靴。慕雲錦仔細一看,那本該是纖細潔白的腳踝竟然磨出了血水,微微腫起了一個小包,血水已經染滿了襪子的一側。
看樣子,應該是舊傷未愈又添新傷了。
他怔了怔,看着那血水一絲絲滲出來,彷彿痛在自己的心尖一般,刺刺的痛,難以忍受。
看着看着,下一秒便不受控制地罵出了聲,“該死的!竟然傷得這麼厲害!”
男人低沉嘶啞的嗓音全是焦慮和隱忍,蘇繡被他震耳欲聾的嘶吼聲驚得哆嗦了一下。她趕緊捂住了耳朵,防備地看着他,心臟莫名地突突挑起來。
她呆立地看着他,猜不透這廝到底是想要罵她還是……
驀地,慕雲錦倏然回首,狂躁地走近她身邊,不顧會被她扇巴掌的可能性,脫下身上那套“借來”的運動衫,露出裡面一條質地優良的襯衣。
蘇繡這纔看清楚,那件本該是白色的襯衣不知爲何沾染上了殷紅的液體。她微微一嗅,聞到從他身上飄來的一股淡淡酒氣。
她蹙着秀眉問道,“大白天的,你就喝酒了?”
但看起來又不像,爲什麼那污漬的痕跡看起來像是從一側撒上去而並非是因爲喝酒時滴落下去的呢?
慕雲錦的手倏地一頓,只是須臾,轉眼又恢復了專注的動作。他淡淡地勾了勾脣,半開玩笑似地說道,“如果我說是因爲你,所以被人潑了酒,你會不會相信?”
蘇繡一呆,辨識不清他這話裡的真實度。
正想說話,只聽見“嗤啦”一聲響,突兀的撕裂聲在空曠蕭索的空間裡發出刺耳的聲響,驚得她目瞪口呆。
一塊不太長的白色衣料被慕雲錦十分技巧地包裹在了她的腳踝處。
“你忍着點,可能會有點兒疼,”他看了她一眼,然後又埋下頭將白布纏得更緊些。
“嘶——”
果然,隨着他手裡的動作,右腳踝處有着明顯的刺痛,蘇繡雙手本能地抓緊了兩側的報紙,眼睫輕輕上下顫動了兩下,聲音有些發顫,“喂,你輕點……”
“嗯,”他輕輕應了一聲,沒說話,也沒擡頭,只是埋首替她包紮。
蘇繡微微垂首凝視着慕雲錦。眼前俊朗的面容,一臉專注,雙眉微微蹙着,性感的雙脣緊抿成一條好看的直線。
他輕輕握着她軟弱無力的腿腳,細細摩挲着,心中猶如壓着千斤巨石。慕雲錦輕輕嘆了口氣,卻又未發一語,埋頭繼續着手裡的動作。
“嗤啦”又是一聲響,又一塊衣料被他毫不留情地撕下,最後給她的腳踝固定好,這才鬆了口氣,擡頭看向她。
“怎麼樣?好點兒了嗎?”慕雲錦說,眸光落在她忍痛咬出血絲的受損粉脣上,起初還淡冷的神色明顯沉了沉。
她不自覺地摸摸自己的嘴脣,相較而言,腳上的痛更難以忍受。
見他直盯着自己的脣瓣看,滿臉愁容的模樣,這一剎那她忘了他欺騙過自己的事實,也忘了內心設置的界限,忍不住扯扯嘴角想牽出一個笑,卻不成功,笑容顯得異常勉強,一絲絲全是澀意。
她點了點頭,“嗯,雖然還是會痛,但是……好些了。”
“那就好,那你坐在這裡休息一會兒,我去周圍走一走,看看還有沒有後門可以出去。”
“嗯,好的。”
慕雲錦點了點頭,轉身沒走兩步又折回來,脫下身上的運動衫給她罩在身上,說道:“你一個人坐在這裡會很冷,小心着涼,有什麼事兒叫我。”
“好,我知道了。”
他不再說什麼,起身擡腿便往前走,走到一半忽然又回頭,果不其然擒住她若有所思的眼波。不意被逮個正着,蘇繡赦然別開視線,他淡淡一笑,身影沒入倉庫內一片漆黑中……
慕雲錦剛離開那會兒,蘇繡倒是鬆了一口氣。有他在身邊,總覺得十分不自在。二十分鐘過去後,一直未見着慕雲錦的蘇繡反而開始擔心害怕起來。
彼時,夜的清冷,已爬上了人間。
蘇繡環視四周,空無一人的倉庫內彷彿野獸的血盆大嘴,漆黑無比,又叫人恐懼萬分,她一個人呆得越久,就越來越感到恐懼。
突然,黑暗處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響,不一會兒又發出一聲“哐當”的巨響,驚得蘇繡倏然回首,卻只能看到一片漆黑。
“誰?慕雲錦嗎?”額頭飆出冷汗,頓時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卻未得到任何的迴應。
蘇繡儘量屏住呼吸,抱住雙腿縮成一團,焦急地遠遠觀望着。心裡害怕極了,因爲這黑暗的籠罩,她快窒息而死了!
不一會兒,似乎又有一聲異響傳來,這一次蘇繡嚇得連眼睛都不敢睜開。
那到底是什麼東西?是誰在哪裡?慕雲錦呢?他又去了哪裡?是不是出了什麼事兒?那她又該怎麼辦呢?可怕的是,那聲響離她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蘇繡?蘇繡!”男人低沉的聲音傳來。
蘇繡一驚,是慕雲錦!
“我在這裡!”她驚呼,近乎虛無地呼出一口氣。下一秒,禁不住嗔怒道,“你剛纔去哪裡了?怎麼那麼久?!”
慕雲錦怔了怔,走近她,在她身邊跪下來,“怎麼了,害怕了?”
“廢話!你去了那麼久,我會不害怕嗎?!”蘇繡挑了挑眉,嘴角忍不住隱隱抽動,連聲音都變得有些歇斯底里了。
呆立了一分鐘,慕雲錦才扯了扯嘴角,笑着解釋道,“對不起,我剛纔發現那邊有個後門,所以我找了些工具想要撬開,可是試了試也打不開。”
蘇繡聞言,這才發現慕雲錦手裡拿了一個鐵鏟,估計剛纔就是他用這工具撬門所發出的聲響。
頓時無語極了,卻又不能發火,只得悶悶地盯着他咬脣。慕雲錦看着生悶氣的她,突然樂了。
“蘇繡,你這是在擔心我嗎?”他眨着眼睛湊近她的臉,脣角勾出一個斜斜的壞壞的笑容。
蘇繡一怔,呆住了。
見狀,他將身體緩緩前傾,就在他的脣快要貼上她的脣的一剎那,她擡起手就給了他一個結結實實的耳刮子。
蒼白的嘴脣微微顫動,一雙清澈的眼睛防備地直視他。
慕雲錦摸了摸被打得有些生疼的臉頰,盯着她清澈的眼眸幾秒鐘之後,失笑,卻未做任何解釋。
他知道蘇繡已經在自己額頭上蓋了一個反派的戳,給他定性了,所以無論他怎麼說怎麼做只能惹她的怒氣。與其這樣,倒不如不做任何解釋。
思及此,他沒看她,徑直站起身來走至前面的大鐵門,嘗試着用鐵鏟撬開。不一會兒就弄得大汗漓漓,卻仍舊未果。
這邊蘇繡卻是直愣愣地盯着他的背影,百思不得其解。被她扇了一個大大的耳刮子,他竟然還笑得出來,真是奇怪的反應!
可神奇的是,似乎對他一直懷着的恨意,減少了許多……
看了半晌,見他揮汗如雨,蘇繡忽然說道,“算了吧,別浪費體力了,先休息一下再想辦法。”
“也好。”慕雲錦點了點頭,走回來找了個離蘇繡足足五米距離處的一塊兒空地,坐下。
蘇繡看着他的一舉一動,微微蹙了蹙眉間卻沒有說話,只把身上那件運動衫攏得緊了緊。
慕雲錦視力很好,恰恰逮住她那個蹙眉的神情。
正好,腳下一團肥肥的黑影爬過,他迅猛地爬上了一個木箱子,動作之誇張,絕對是蘇繡不曾見到過的。
而且,他的聲音也飆高了好幾倍,驚詫無比地喊道,“媽呀,蘇繡!那個,那個,那是什麼?!”
蘇繡愕然回首,待定睛一看,竟然是一隻碩大無比的肥鼠!
她怔了怔,下一秒便忍俊不止了。
“不過是隻老鼠而已,就把你嚇成這樣?!哈哈哈——堂堂的暮光集團老總,竟然怕老鼠?!”蘇繡笑得肚子作疼,也沒能止住笑聲。
慕雲錦遠遠地看着她的笑臉,漂亮的黑眸眼底閃過一絲狡黠的精光。他矯健地跳下木箱子,躲到蘇繡的身邊,挨着她很近的距離,與她肩並肩地蹲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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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哈哈,男女主角終於還是碰面了。小預告,明天繼續兩萬字更,話說,下一章是真的要結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