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情薄,前夫太野蠻 愛逝情傷(六)
顧承麒手上的玫瑰花,掉在了地上。
那個聲音很輕,沒有吵到病房裡面的人。
而他拎着早餐的手,就那樣緊緊的攥着,指關節一節一節的變白。
上面的青筋冒出來,他的身體繃得緊緊的。
掌心不斷用力,不斷用力,不斷的掐緊。才能剋制自己。
姚友權說的話,他都聽到了。
他的意識有些渙散。
、
腦子裡不斷迴盪着的,只有一句話。
丁洛夕是冤枉的。她是無辜的。
宋雲曦,不是她害死的。
這個認識讓他完全不知道要怎麼面對。
盯着那扇病房的門,突然就有一種感覺,那扇門就是一個黑色的,張着大嘴的怪物。
從裡面不斷的涌出黑色煙霧,然後他就立在這些煙霧之中,感覺自己要被吞噬,被包圍。
他突然覺得喘不過氣來,他張開嘴,眼睛瞪得大大的,想要跟那些黑色煙霧對抗。
卻又發現是那樣的困難。
、
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氣。想要緩和那種幾乎是窒息的痛。
可是卻是那樣的困難。
真的困難,感覺喉嚨那裡,像是被人掐住了一般的難受。
丁洛夕是無辜的。
她沒有害死雲曦。
丁洛夕,沒有害死宋雲曦——
在他做了那麼多,傷害丁洛夕的事之後,他是第一次,知道了這個事實。
、
顧承麒幾乎站不住了。
那些黑色煙霧,讓他呼吸困難。
可與此同時,那些過往,那些片段,一點又一點的,不斷的在他的腦海裡涌現。
他不想想,卻又一直在想。
丁洛夕跟他的初遇,在花花世界。
她不能當護士,她去會所上班。
後來爲了給她母親治病,她甚至差一點當公主——
、
一切的一切像是電影的回放動作一樣。
不斷的閃過眼前。
而更多的畫面。是他那天知道了自以爲的“真|相”之後,衝回了家,然後開始了對丁洛夕不斷的傷害。
當時他自以爲是天神,是審判者。
可是他有什麼權利?
更何況,他的審判還是錯的。
錯了,一切都錯了——
、
他想到了丁洛夕痛苦的樣子,想到了她哀求的神情。
他還想到了,她出車禍的時候,那一身的血。以及那一句,我恨你。
那麼多,那麼多。
“……”袋子裡的早餐也落了下去。
掉在了地上,他的身體一軟,無力的倚在了一邊的牆壁上。
“是我的錯,我不應該愛上你。”
丁洛夕的話,似乎又一次響在耳邊。
、
她說他的愛,是錯的。
當時,他以爲那已經是對他最大的打擊了。
可是現在才知道了,原來這個纔是。
他的心在最初的震驚,懊悔,痛苦之後,襲上心頭的是巨大的恐慌。
那些恐慌讓他的心跳都要停了。
如果丁洛夕是無辜的,如果害死雲曦的人不是她。
如果她一直在承受着不屬於她的冤屈,那麼他有什麼資格,有什麼理由去向她報復?
如果那些報復,都是錯的,他現在又有什麼臉,去面對丁洛夕?
他又有什麼臉,去跟丁洛夕說要跟她在一起?
想想她承受的痛苦。
這幾年的這些事情,他還有什麼資格,讓她原諒自己?
他又有什麼理由,可以求得她再給他一個機會?
啊——
顧承麒沒有叫出聲,可是內心,卻已經開始流血了。
、
洛夕,丁洛夕。
你會恨我嗎?
我已經不求你原諒了,我只求你,不要恨我。
可是,怎麼可能?
如果是你,顧承麒,你能不恨,不怨麼?
顧承麒的身體有些發軟。
他死命的咬着自己的手腕,剋制那心頭即將要崩潰的感情。
、
手腕那裡,被他咬得生疼,卻不及心口的萬分之一。
痛,真的太痛太痛。
他退後又退後,倚着白色的牆壁,神情一片茫然無措。
…………
外面顧承麒如何想,病房裡的三個人不知道,神情各異。
秦漫雖然在聽音樂,不過一直在關注丁洛夕。
姚友權也一樣,雖然他們都不是丁洛夕,可是任誰承受了幾年的冤枉,封殺,打壓。
知道自己是清白的時候,都會有所反應吧?
可是丁洛夕,完全沒有,她的神情平靜,看起來,平靜過了頭。
丁洛夕的大腦有一瞬間的空白。
清醒過來之後,她所有的思緒,都陷入在了,自己是無辜的這件事裡。
可是隨着這個認知繼續涌上心頭的,是她已經刻在骨子裡的,那些難以磨滅的痛苦。
是的。痛苦。
不能當護士的心酸絕望。
遇到顧承麒時的糾結忐忑。
愛上顧承麒時的猶豫不安。
、
更不能忘記的是,當被顧承麒知道一切時,他那過激的反應。
他一次又一次,一遍又一遍的傷害她。
他罵她,污辱她,欺負?她。
甚至把她送人。
而在最後,在她面前與別的女人親熱,不斷的藉着別人的手來傷她。
她想逃離,可是顧承麒卻一次又一次的不肯放過她。
爲了逃脫顧承麒,她甚至失去了一個孩子。
、
那些痛苦,日復一日的積壓在她的心口,太深,太重。
深重到丁洛夕現在就算覺得難過,覺得痛苦,可是她卻是連哭都不哭不出來了。
太久了,真的太久了。
那些壓抑的情緒,在這幾年不斷的折磨她內心的愧疚太多,多到她現在已經完全不知道要如何反應。
她是清白的,她沒有害人。
她只是被人拎出來當了替罪羊?
、
六年,整整六年。
丁洛夕的心因爲那個真|相而高興的同時,又一點一點的沉下去。
她想到了當初的宋雲曦,想到了顧承麒。
想到了她跟顧承麒之間的一切。
她更想到了,顧承麒對她的恨,對她的怨。
那些,其實原來都不應該是她承受的嗎?
、
這個念頭涌上心口,她的神情終於有了些鬆動。
沒有哭,她的雙手,死勁的掐着牀上的被角。
牙根咬得很緊,瞪大的水眸,充滿了悽苦之色,沒有說話,痛苦卻很明顯。
她的眼眶一點一點的溼潤,發熱。
冷,非常的冷。
她想哭,卻是哭不出來。
她只能綣着自己的身體,一點一點的綣起來。
、
泛紅的眼,終究是落下淚來。
抱着自己的手臂,死命的咬着牙,不讓自己出聲,只是無聲的流淚。
她沒有哭,只是那樣無聲的流淚。那些淚水模糊了她的雙眼,她想去擦,卻是連擡手都不能。
只能放任那些淚水,不斷的流着。
姚友權在醫院上班也有十幾年了,見多了生離死別,看慣了家屬的絕望,哭泣。
可是從來沒有哪一個人的淚水如丁洛夕此時一般,讓他覺得不忍。
是真的不忍。
、
這樣一個纖細的肩膀,承受了多少不屬於她的磨難?
又或者她這次住院,其實也是顧家的報復之一?
他不想這樣想,卻又忍不住這樣想。
他想說點什麼,想讓丁洛夕不要哭了。可是卻說不出口。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的人,爲了利益,爲了錢,去做很多黑心的事情。
也有很多人,承受着不屬於他們的委屈,心酸。
他最終什麼也沒有做,只是站在那裡,看丁洛夕把自己綣成一團,抱着手臂,不停的流淚。
、
病房裡很安靜,非常的安靜。
丁洛夕不動,不說話,只是不停的流淚。
她明明沒有哭出聲,卻比嚎啕大哭還要讓人聽着不忍。
秦漫不知道什麼時候站了起來。
她走到牀前,抽出牀頭櫃上的紙巾,輕輕的爲丁洛夕拭去了她臉上的淚水:“如果你想哭,就哭吧。”
哭出來就好了。
丁洛夕想搖頭的,卻終究是忍不住。
、
那個淚水流得更兇了。
秦漫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她閉上眼睛,無法剋制的嗚咽出聲。
那個聲音,就算是心腸最硬的人,聽了都爲之不忍。
秦漫看了姚友權一眼,在心裡嘆了口氣,伸出手抱住了丁洛夕,輕輕的拍着她的背。
一牆之隔。
坐在外面的顧承麒,可以清清楚楚的聽到,裡面傳來的聲音。
那個輕聲的,極爲壓抑的哭聲,讓他的心臟那裡,開始一抽一抽的疼。
、
他從來沒有如此刻這樣,深刻的,感受到了,丁洛夕的痛苦。
哪怕隔着一扇門,他都能猜想得到,丁洛夕現在是什麼樣的一個狀態。
她沒有哭,只是那樣的嗚咽,像是受過傷的小動物一樣。
他從來沒有如此刻一樣的恨自己。
他突然就沒辦法再坐下去了。
站直了身體,他極力的穩定自己的情緒,然後推開了那扇門。
、
丁洛夕還在流淚,哽咽。
她經歷着的痛苦,那些委屈。還有她失去的那個孩子。
都不是可以用淚水就輕易抹去的。
可是到了現在,她也只剩下用這樣的方法,來宣泄自己所承受的一切。
病房門開了,在場的人,除了姚友權,都沒有意識到。
秦漫還抱着丁洛夕,看着眼前這個小女人哭成這樣,她同樣身爲女人都不忍了。
、
退一步想想,要是她承受了那些冤枉,委屈,她肯定不會像丁洛夕這樣隱忍。
怎麼也要鬧個天翻地覆,還自己一個公道纔對。
哪裡是這樣哭幾下,就可以解決的?
她沒看到,姚友權卻看到了。
他並不知道顧承麒都聽到了,在對上他被陰沉的臉色時,向前一步。擋在了顧承麒面前。
“你來得正好,我有事要跟你說。當年——”
“我都聽到了。”
、
顧承麒不想聽姚友權再重複一次當年的事。
那隻會提醒着他,他的愚蠢,還有不可饒恕的錯誤。
“你聽到就好了。”姚友權並沒有把顧承麒跟丁洛夕之間可能會產生感情這件事情?聯想到一起。
他來北都的目的,也只有一個,就是還丁洛夕一個清白。
“害死你未婚妻的人,不是丁洛夕,大少,我希望你可以告訴承耀的姐姐,讓她取消對丁洛夕的封殺。”
“…………”
沉默,顧承麒並沒有在聽姚友權說話。
他的目光,定定的落在了丁洛夕的身上。
、
丁洛夕的身上穿着病號服。她被秦漫半抱着,那張小臉上佈滿了淚水。
眼眶泛紅,眼睛也因爲流淚太多,而有些腫。
那雙眼睛被淚水洗過,清澈至極,像是最閃亮的寶石。
此時看着他,她的眼裡,似乎有千言萬語,又似乎對他是無話可說。
他的心,一點一點的抽痛着,痛苦着。
他想說點什麼,嘴脣動了動,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大少?”
姚友權沒有意識到不對,秦漫卻已經看出來了。
、
如果說之前只是猜測,現在倒是有真憑實據了。
丁洛夕沒有錢,卻住着這麼高級的病房。
姚友權叫這個男人大少,又說讓他取消封殺。
不用說,這個男人跟丁洛夕之間的恩怨,秦漫一下子就想明白了。
“友權,我們走吧。”
既然誤會都解開了,那接下來,就把時間給他們自己吧。
“走?”姚友權明顯的沒有反應過來。
走什麼走?萬一顧承麒又要整丁洛夕怎麼辦?
、
這個男人,在某些方面真是遲鈍得可以。
秦漫強行拉着他的手,把他帶往外面:“說了走就走,你可是答應了我,好好陪我在北都玩幾天,別食言。”
“我——”他是答應瞭解決了丁洛夕的事情?陪她,可是現在不是沒解決麼?
“笨蛋。”秦漫真是想尖叫了,她怎麼就遇到這麼一個反應慢三拍的傢伙?
也不理他的抗議,直接把他帶走。還體貼的將病房門關上。
輕輕的關門聲之後,病房再一次陷入了安靜。
顧承麒跟丁洛夕,大眼對小眼,彼此對視。一言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