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友芊不無擔心的看了顧承耀一眼。
要是他不吃丁婆婆做的飯,只怕丁婆婆又會發脾氣。
到時候,又會趕他們出去,那他今天上午就白忙了。
心裡清楚,所以面上忍不住就流露出了幾分擔心之色。
看向顧承耀,想給他點暗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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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顧承耀接下來的舉動,又一次讓她震驚了。
他一點也不客氣的上前,爲自己盛了一碗飯,然後坐下來,開吃。
而他拿的,甚至是那個缺口最大的碗。
他一坐下來,姚友芊也回過神來了,趕緊跟着坐了下來,開始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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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很鹹,非常的鹹。米飯是帶着點夾生的。吃在嘴裡,像是嚼穀粒一般的難過。
那個碗上的缺口,偶爾會咯到手。
姚友芊吃飯的時候,不忘看着顧承耀一眼。
想在他的臉上找到哪怕一點點不喜歡來。
可是讓她失望了,顧承耀神情很平靜,完全沒有一點吃不慣或者是其它的表情。
姚友芊在忍不住就想,如果顧承耀今天是在演戲,那他這個付出,還真夠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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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承耀感覺到了姚友芊打量自己的視線,並沒有放在心上。
解決了一碗飯,竟然又吃了一碗。
這才放下碗筷,看了那個丁婆婆一眼:“婆婆,這個菜是你自己種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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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婆婆沒有答話,只是埋頭吃自己的東西。
雖然丁婆婆沒有回答,不過姚友芊還是看到了她眼裡一閃而過的詫異。
好像顧承耀會知道有些奇怪一樣。
“你怎麼知道?”姚友芊是真的很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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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面有塊菜地,種的是這兩種菜。”
顧承耀剛纔收拾的時候,有看到。
那個丁婆婆雖然沒開口,不過臉上的表情,倒是溫和了不少。
姚友芊今天一上午都在忙着收拾那些廢品。
她都沒有注意到這個房子周圍有什麼。
沉默。姚友芊安靜的吃完碗裡的飯,卻是怎麼也吃不下第二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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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真的太鹹了,本來忙了一上午,就感覺很口渴,還吃這麼鹹的菜,會更覺得口渴的。
顧承耀沒有理會姚友芊。中午太陽好大,他並沒有休息。又去外面整理了起來。
姚友芊跟在了後面,頂着烈日,又一次去收拾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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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不是老天也覺得他們辛苦,很快飄來了幾朵雲。
跟着起風了,姚友芊這纔想起來,今天的天氣預報好像說今天有雷陣雨。
那個丁婆婆在屋子裡呆了一會之後出來了。
開始跟着他們一起收拾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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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人的力量加起來,收拾的動作就快得多。
姚友芊看着丁婆婆收拾的身影,又看了顧承耀一眼。
廢品都分類得差不多了,只要把他們打包裝到一起去。
丁婆婆找來了兩個極大的蛇皮袋。
姚友芊把那些塑料瓶往裡面裝去,看着另站在她邊上裝易拉罐的顧承耀,突然就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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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家,以前就是收廢品的。”
她向着顧承耀開口,目光卻看了丁婆婆一眼。
顧承耀淡淡的睨了她一眼,深邃的眸看不出一絲情緒,卻又隱隱含着警告。
如果她亂說話,讓這個丁婆婆又開始發作,他可會對她不客氣。
姚友芊纔不管他的眼神,神情上充滿了懷念。
“小時候家裡窮,我爸爸年輕的時候,沒有好好唸書,也不會做其它的。就開了一個廢品收購站。”
丁婆婆雖然還在收拾,不過姚友芊有注意到,她正豎起耳朵聽她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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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人叫我爸爸破爛王,叫我媽媽破爛婆。我跟哥哥幾個就是小破爛、”
那些年,幾個哥哥跟她,沒有少跟周圍的孩子打過架。
就連她,也都跟附近的孩子動過幾次手。
她小時候又倔,膽子又大。哪怕被打,也不肯認輸。
“因爲孩子太多,收入又太少。我們經常都吃不飽飯。”
每天都是青菜豆腐。肉類難得見到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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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我覺得那個時候很好,很開心。雖然一家人連飯都吃不飽。不過一家人在一起就夠了。”
爸爸手藝也很好,就算生活不富裕,青菜豆腐,也儘量做得很香,讓他們吃得很愉快。
“還有啊,每次收廢品回來,都能收到很多人家不要的書。每次收以書,就是我們最開心的時候。”
大哥最感興趣的,就是軍|事兵|器一類。
二哥那個時候最喜歡看時尚雜誌,三哥則喜歡看醫書。
四哥最皮,天天只知道看漫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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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婆婆看了姚友芊一眼,終於搭了一句話:“你有很多兄弟姐妹嗎?”
“嗯。我有四個哥哥。”姚友芊想到自己的四個哥哥,就忍不住露出了相當愉悅的表情。
“五個孩子啊?你父母真有福氣。”丁婆婆看着姚友芊,眼裡有幾分羨慕之色。
姚友芊笑了笑,將一個瓶子扔進蛇皮袋,然後搖了搖頭:“也很累。父母收入有限,不到年節,桌子上肉都看不到。所以小時候我們飯量都很大,每天都要吃很多碗飯。”
、
“我們小時候除非是過年,纔有新衣服穿。平時都是撿舊衣服。二哥最皮,經常說爲什麼我老是要撿別人穿剩下的?我以後一定要當服裝設計師。專門做衣服給自己穿。”
小時候一句戲言,真讓姚友家長大了成了一個服裝設計師。
這算是意外收穫吧。
“那你其它幾個哥哥在做什麼?”
丁婆婆聽得來了興致,跟姚友芊聊起天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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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哥報怨家裡吃不飽飯,一滿十八歲,就去當|兵了。”
至少在部|隊,飯是可以吃得飽的。
“三哥是醫生,因爲他說小時候家裡人一生病就要花掉好多錢,所以他長大想當醫生,家裡如果有人生病了。他自己就能治了。”
姚友芊想到這裡又笑了一下:“哪裡知道他現在當了醫生,忙得腳不沾地。有時候一天都有兩三臺手術。要是我們真生病了,哪能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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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友芊話峰一轉,看了眼丁婆婆的房子。
“?我爸爸小時候的廢品收購站,比你這個還要大。是一個破舊的廠房。”
“爸媽把廠房分隔開了,前面收廢品,後面住人。”
“後來,我們家的廢品收購站被市|政|府划進了開發區。可以領拆|遷款。我家得了一大筆錢,生活終於開始改善了。”
那個時候,她已經要上初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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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她記得特別清楚,知道要拆|遷的時候,他們一家有多高興。
也因爲是這樣,她真的不能理解爲什麼丁婆婆要守着這裡不肯離開。
“那個時候聽說可以換到新房子裡,我們家可開心了。因爲終於不用再跟廢品住在一起了。”
姚友芊說這個話的時候,小心的看了丁婆婆一眼。手上的動作也停了下來,神情帶着幾分不解。
“丁婆婆,你一個人在這裡,又沒有人,爲什麼不接受顧氏的拆|遷補貼,拿着一大筆錢住到新房子裡,過更好的生活呢?”
、
丁婆婆沉默了,她早認出了姚友芊,是昨天來的那個女人。
本來一開始想趕他們走,無奈顧承耀不說要她搬走的事。
還說要幫她收拾,所以她只是看着他們動手,也沒有阻止。
現在聽到姚友芊又提這個話,她堅定的搖了搖頭。
“我不會搬的。再多錢,我都不會搬的。”
“就算是我要死,我也就死在這裡。”
“我老了,也沒多少時間可以活了。要那麼多錢做什麼?”
、
姚友芊看了顧承耀一眼,沒有想到她說了這麼多,丁婆婆竟然還是這麼固執。她真是,沒招了。
顧承耀睨了她一眼,沒有開口。而是看着丁婆婆。
“丁婆婆,你的親人呢?”
親人?
“我,我——”丁婆婆的眼睛突然紅了,舉起滿是皺紋的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就在空地上,蹲了下來。
“我,我有一個兒子,十幾年前走散了。我老伴想兒子,自己去找。結果一去,就再沒有回來。我老了,每天收破爛就是想去找我兒子,找我老伴。可是我去了很多地方,人又老。腿腳又慢。後來錢花光了,兒子卻沒有找回來。老伴,老伴也不見了。”
、
“我找不到兒子,也找不到老伴。我只能守着這裡,就是不想讓我老伴跟兒子萬一會回來,還能找到自己的家。”
說話的時候,丁婆婆突然就蹲下哭了起來:“阿昌啊。你走了十幾年,你怎麼還不把我們的仔帶回來啊。”
“我老了,沒幾天活了,我,我真的就要撐不下去了啊。”
“阿昌啊,你再不回來就見不到我了啊。”
、
這麼多年,住在環境這樣差的地方,丁婆婆早已經是一身的病。
如果不是強大的意志支撐着她,她早就倒下了。
丁婆婆這個時候哪還有昨天拿東西扔姚友芊的氣勢,她坐在那裡,哭得又慘又可憐。
顧承耀跟姚友芊都停下了手上的動作,走到她的身後。
姚友芊有些愧疚。她沒想勾起丁婆婆的傷心事。可是看着丁婆婆哭得那樣慘。
她的心也跟着難受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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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婆婆。”顧承耀伸出手,拍了拍丁婆婆的背:“你在這裡傻等,是等不到你的兒子的。”
丁婆婆聽到他的話,哭得更大聲了。
姚友芊白了顧承耀一眼,纔想指責他沒人姓,他又開口了:“丁婆婆,你看看你現在住的地方,又亂,又髒。環境又差我相信如果你兒子真的回來,也會希望看到你過得好。而不是明明可以改變生活條件,卻依然死死的守在這裡。”
“可是,可是——”
、
丁婆婆抽噎得厲害,話也說不出來。
顧承耀自然是知道她的想法,拍了拍丁婆婆的背:“你看這樣好不好?你先住到療養院去,我讓人好好照顧你。你的兒子,我一定會讓人幫你找到的。”
“你,你能幫我找兒子?”丁婆婆不哭了,擡起了頭,一臉期待的看着顧承耀:“你,你真的能幫我找兒子?”
“我不但能幫你找兒子,我還能幫你把你老伴也找到。”顧承耀很慎重的點了點頭:“你這樣乾等,是沒有用的,我可以讓電視臺給你做一個專訪。把你兒子的照片,跟老伴的照片都公佈出來。到時候一定能找到你兒子的。”
“真的嗎?”丁婆婆激動了起來。握住了顧承耀的手:“我,我還可以找到我兒子?找到我老伴?”
、
“可以的。”顧承耀很肯定的點頭,給她信心:“現在網絡這麼發達,只要照片公佈出去了,一定會有消息的。”
“我。我——”丁婆婆說不出話來,哭得更厲害了。只是握着顧承耀的手,不停的流淚。
“不過。我答應幫你找兒子,你也要答應我一件事情才行。”
“什麼?什麼事?”丁婆婆不哭了,看了姚友芊一眼:“你們是不是要這塊地?你們拿去。只要你能幫我找到兒子,我可以什麼都不要的。”
“丁婆婆。”顧承耀笑了笑:“你想到哪去了?我剛纔聽你咳了好幾下。我的條件就是。你一定要答應我,去醫院做一個全身檢查。然後一定要住到我們給你安排的療養院去。”
、
“你也希望你兒子跟你老伴回來的時候,看到你過得好吧?就像你現在希望他們可以過得好一樣。”
丁婆婆哇的一聲,又哭開了。
顧承耀站直了身體,卻是鬆了一口氣的樣子。
打了幾個電話,馬上就有人過來了。
一行人送了丁婆婆去醫院檢查身體,還要護送她去療養院。
、
y市電視臺的民生頻道也派來了兩個記者採訪。要走了丁婆婆當年一家三口的照片。
又報道了一下現在丁婆婆的情況,讓她的親人看到報道,儘快跟y市的療養院聯繫。
姚友芊不放心丁婆婆的身體,又一路跟着去療養院,確定顧承耀叫來的人,是真心實意的照顧丁婆婆,這才離開。
……
姚友芊兩個回到家,天色早已經暗下來了。
一直說會下雨,在她到家門口的時候終於下下來了。
初夏的雨水,帶來了陣陣涼爽。
姚友芊沒有急着下車,而是轉過身看了顧承耀一眼。
那個目光,有審視,有打量。還有一些其它的情緒,隱藏得太深。
顧承耀的手此時已經推開了車門,涼風夾着雨水打入車內。
他轉過身,看了一直坐在那裡不動的姚友芊一眼:“不下車?”
、
下車,當然下。
兩個人下了車,上樓。
等兩個人都洗過澡,又換了一身衣服出現在客廳時,已經是晚上八點多了。
姚友芊坐在沙發上,看了顧承耀一眼。
“你今天后面那些事情,都是你安排好的?”
、
療養院的人,還有電視臺的人,都出現得太快了。
姚友芊不得不懷疑,這些都是顧承耀一早就安排好的。
顧承耀放下了手上在看的財經雜誌,對上姚友芊的眼:“沒錯。”
“你,早就知道了?”
知道丁婆婆爲什麼不肯搬,知道她失去了親人,知道她一直守在那裡,只是爲了等自己的親人——
、
“沒有。”顧承耀之前並不知道,是因爲工地一直不動工,他過問了一句。後來又讓人去查了,才知道。
“你——”姚友芊放在膝蓋上的手緊緊的攥成拳。之前並不生氣的,可是現在她卻是真的生氣了。
“你早就知道了原因,你也明知道丁婆婆不肯搬是因爲想在那裡等孩子,你爲什麼還要我去那裡?你根本是故意的。”
顧承耀沒有理會姚友芊的指責,他坐在那裡,修長的雙|腿優雅的疊在一起,雙手十指交握。
、
身體半倚在沙發上,一身休閒服的他此時看起來。隨意又率姓。
可是他越這樣,姚友芊就越是討厭他。
感應到了姚友芊的視線,顧承耀突然就笑了:“是。我是故意的,你想怎麼樣?”
姚友芊被他的話一堵,竟然找不到詞來回應:“你。顧承耀,你太過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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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過分?我哪過分了?”顧承耀一臉的雲淡風輕:“第一,你在前一天去過工地了,那爲什麼你沒有在工地上好好的看一下,不動工的原因?第二,你去找丁婆婆之前,爲什麼不做一番功課?陳經理有給你資料,上面其實有寫,丁婆婆,原名叫丁桂香,老伴離家出走,兒子失蹤,俱不知下落。”
、
姚友芊咬着脣,上面確實是有這一句話。
“還有,陳經理也提醒過你,丁婆婆脾氣不太好。資料上,也有。”
顧承耀說完了,淡淡挑眉:“既然是這樣,我看不出,我哪過分了。要怪,只能怪你自己。行事之前沒有充分調查原因。行動之中又缺少足夠的應對方式。而事後,甚至沒有想出合適的辦法去解決——”
、
他越說,姚友芊的臉色,就越發的難看了。
顧承耀都說完了,才加了一句:“不過,你編故事的能力倒是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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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故事?”她編什麼故事了?姚友芊擡起頭,一臉的疑惑。
“裝什麼傻?”顧承耀冷冷一笑。那個笑意,完全沒有到達眼底,勾起的脣角滿是嘲諷。
、
“誰不知道你爸爸姚大發是地王。手上拿着的地隨隨便便一塊就價值幾個億,你把自己身世編得那麼慘。你不去當編劇,真是可惜了。”
………
一更,五千字,肥肥的一章。
白天繼續。偶困了。睡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