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先生娓娓道來,從他口中說出的這兩點,無疑擊中了李衛東的軟肋。是的,即使李衛東抱了寧爲玉碎魚死網破的決心,也已經無法阻止這個瘋狂的計劃,因爲無論他此刻怎麼做,都無法動搖卦師那一票龍族後裔對袁先生的頂禮膜拜。只要“神的使者”這個光環還在,袁先生遲早還會解開龍族封印,召喚出龐大的龍族軍團,即使沒有時空之門,他也很容易就能炮製出相似的手段,從虛擬世界侵入現實!
時空之門本就不是計劃的關鍵,反而是龍族後裔們已經對所謂的龍族劇情深信不疑,甚至把袁先生當成了他們的信仰,這纔是袁先生的最終目的。從這一點來說,早在計劃的一開始,袁先生就已算無遺策。
現在,擺在李衛東面前的選擇有兩個:要麼,他死;要麼,他和沈甜一起死。
李衛東緩緩垂下頭,緊握的拳頭也無力的鬆開了。這是最壞的結果,雖然他已經預料到了,卻真的沒有任何辦法可以阻止。袁先生當然不會留下他的性命,對於這個具備了比人類更縝密思維的數字程序來說,野心一旦實現,完全沒有必要給自己留下任何潛在的威脅。他很清楚李衛東絕對不會真正向他臣服,那麼最果決的做法,就是在遊戲世界直接將其抹殺!
“其實,你也不必太難過。”袁先生微笑着拍了拍李衛東的肩膀,說:“振作一點,流氓光環。人總有一死,早一點晚一點又有什麼區別?既然無法改變,何不順其自然。並且,你作爲神聖龍族的首領,爲了拯救自己的種族,捨生取義,犧牲自己打開時空之門,我想這個故事必會深深刻在每一個龍族後裔的心裡,千古傳頌。”
李衛東苦笑,說:“真正讓我難過的不是這個。反正我逃不過一死,再難過又能怎樣。我只是有些後悔,我自認夠聰明,卻還是沒能早一點看穿你的陰謀,否則寧可付出任何代價,即使賠上身家性命,也絕對要把你連同混世遊戲一同毀掉!”
袁先生眨了眨眼睛,說:“你應該知道,如果混世主服務器崩潰,你戒指裡面的任務卷軸將會讓你的靈魂困在時空斷層,永遠不見天日,生不如死,你確定會這麼做麼?”
李衛東毫不猶豫的點頭說:“會,我一定會!因爲對於我來說,沒有什麼比家園更加寶貴、更加值得珍惜和捍衛。現實世界就是我的家園,人類經過成千上萬年的進化才建設出今天的文明繁榮,卻因我而被你這個虛擬世界的瘋子所竊取和奴役,這個罪過我承擔不起,我想,任何一個人類都承擔不起!”
袁先生放聲大笑,說:“何必這麼認真?你所說的虛擬世界和現實世界的區別,在我看來就是兩個時空的區別,別把虛擬世界想的太虛幻,也別認爲你現實世界就一定是真實存在。就像你玩混世網遊一樣,怎麼知道你所謂的那個現實世界,不是另外一個時空的人所設計的一個虛擬遊戲?”
“好了別多想了,流氓光環,後天下午五點,混世遊戲每週一次的攻城戰開始,我們就在那個時候進入永夜谷,打開時空之門。你的生命還剩下最後兩天,好好放縱一下吧,卦師他們已經籌備了你跟聖女的婚禮。恩,雖然遊戲世界沒辦法讓你們行夫妻之禮,但我想你不會介意的,人之將死,總有些後事要交代一下對吧。當然,如果你想講我們今天的談話內容告訴聖女,我也並不反對,你是聰明人,知道該怎麼做。”
“就到這裡吧,流氓光環,接下來我還準備爲我的穿越儀式做一點小小的準備,畢竟這是個很隆重很神聖的儀式。那麼,祝你生命中的最後兩天,過的愉快,再見。”
走出懺悔之塔,李衛東神情微微有些恍惚。混世的天空依然碧藍高遠,陽光也依然明媚,照在他的身上,卻是一片冰冷。
兩天,還有兩天,一切都將畫上句號,從開始到結束,不過短短一年時間。就好像是做了一場夢。攤開左手,因爲是在遊戲世界,完美的儲物戒指也被顯示出來,粗糙蠢笨的樣式,泛着銅綠的烏土土的顏色,一圈奇怪而透着神秘的符文,一如當初他剛得到時的樣子。
直到現在李衛東還能回憶起那天從電腦顯示器裡一拳打出戒指的每一個細節,第一次戴上戒指靈魂綁定時的惶恐,以及第一次拿出裝備時的驚喜。自從擁有了網遊裝備,那個姥姥不親舅舅不愛的二流子學生開始了一系列令人難以置信的轉變,從籃球場上初顯異能,到流氓羣裡打架,再後來不知不覺被攪入幾大家族的紛爭……
是的,只有一年,戒指已經帶給了他太多的精彩。這個被人譏笑爲水管子上擰下來的銅質圓環,已經與他的靈魂溶爲一體,在他生命中打下了不可磨滅的烙印。
可是誰又能想到,這竟然會是一場陰謀的開始!
李衛東忽然莫名的憎恨起手上的戒指來,當然他也很清楚這憎恨完全沒有道理。戒指是死的,沒所謂對與錯、吉與兇,假使當初不是他得到了這枚戒指,落在別人手中也同樣會是今天的結果,甚至更糟糕。只要袁先生一天不被消滅,他的瘋狂野心就絕對不會停止!
如果真說後悔的話,可能要算是那一次上海的混世總部之行了。NPC強行讓他將龍蛋帶出遊戲,他就已經開始察覺劇情不對,如果那個時候能夠心狠手辣直接去上海毀掉混世主服務器,也許是幹掉袁先生的唯一機會。
但隨即李衛東就無奈的苦笑了,那個時候還不知道袁先生的計劃,也根本想不到要魚死網破。至少他對任務卷軸的判斷是對的,一旦服務器崩潰,卷軸將會讓他困在時空斷裂帶,而不到無法挽回的局面,誰又肯拿自己的性命去做賭注?更何況那時他已經跟姚薇、沈琳、夏若冰三個女孩子住在同一個屋檐下,生活是那麼的溫馨和快樂,即使是此刻時光可以倒流,又有幾個人寧願捨棄這樣的幸福生活,而選擇跟袁先生同歸於盡呢……
想起姚薇沈琳幾個女孩子,李衛東心裡一陣刺痛,連忙搖了搖頭驅散掉那些溫柔甜蜜的回憶。人生往往就是這樣,當你擁有的越幸福,失去時就會越難過,那些幸福的過往對現在的李衛東來說,每回憶起一分,就會增加一分痛苦。
“首領大人,我們現在是不是就回聖山去?”
等在塔下的卦師帶着傳送使小心翼翼的上前詢問。這廝一看就是那種很會察言觀色的,看出李衛東情緒不大好,生怕被誤會成幸災樂禍,之前關於真相的那個話題當然隻字不敢再提。
李衛東仰起頭輕輕吁了口氣,說:“也許你早上對我的提醒是對的,既然事情已成定局,真相似乎也就沒那麼重要了。不過即使有些事是錯的,我也必須去做,我想這就是我們的區別。走吧,帶我回聖山。”
卦師微微一怔,在李衛東平靜的語氣中他似乎嗅到一種異樣,可細想又覺不出是哪裡不對勁,就好像暴風雨前最後的寧靜,連空氣都變得壓抑和沉悶起來,令卦師心裡隱隱泛起一絲不安。
回到聖山腳下的時候,已經是上午十點多了,豔陽高掛,碧空如洗。湖畔的那座小木屋,忙碌的人從幾個變成了二三十個,大部分是龍首村村民,有大人也有孩子,正前前後後的忙着張燈結綵,連屋旁的兩株大槐樹上都掛滿了五顏六色的絹花。其實無論是燈籠還是綵綢,都是很簡單也很傳統的那種裝飾,卻也讓這座簡陋的小木屋看上去煥然一新,很有幾分喜慶。
看到首領回來,大家都紛紛過來行禮,李衛東點頭說了句麻煩諸位,推門走進小屋。房間裡面也被裝飾過了,拉上了綵綢和輕紗幔帳,牆壁上貼着大大的喜字。牀頭木桌上放着鳳冠霞帔,摺疊的整整齊齊,沈甜正低頭坐在牀邊,兩手揪着衣角生悶氣。見到李衛東進來也不吭聲,賭氣背過身去,丟給他一個後腦勺。
李衛東便輕輕嘆了口氣。當初把這個小丫頭帶出遊戲,還以爲能給她一個平靜而快樂的人生,沒想到在現實世界繞了個圈子,現在又回到遊戲中,並且這裡將成爲訣別的終點。
而早上對她說過的那些話,現在想來又有什麼意義呢?只剩下最後兩天,李衛東甚至能感覺到生命在一秒一秒的流逝,他只想儘可能的多陪陪這個可愛的小丫頭,什麼世俗倫理,什麼道德綱常,統統見他的鬼去吧!
走到牀邊,伸手攬過她的肩膀,李衛東說:“喂,還在生我的氣?”
沈甜一扭腰掙脫,還是不說話。
李衛東輕咳一聲,說:“那個……小甜甜,我想向你道歉,早上不該那麼說你,對不起。別生哥哥的氣了,好嗎?”
不說還好,一提起這茬沈甜更覺一陣委屈,肩膀聳動了兩下就又要哭了。李衛東連忙說:“乖,別哭啊!我有事問你,一定要認真回答我才行。小甜甜,你真的……恩,你是真的喜歡我,那種喜歡嗎?”
沈甜一愣,飛快的轉過頭,眼睛睜得老大,盯着李衛東好一會兒才警惕的說:“幹嗎?”
李衛東汗了一下,說:“我能幹嗎啊,就是想知道你是不是一時衝動。小甜甜,如果你真的喜歡我,我答應你,娶你做老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