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166章 淪落山村上
寧靜的小村莊裡,一間簡易破敗的草屋,孩子稚嫩的嗓音清脆悅耳,不由讓人心中一暖。
“孃親,爲什麼這個漂亮的姐姐還不醒呢?”六七歲的小男孩有着一張圓圓的臉蛋,卻是面黃肌瘦,一副嚴重營養不良的模樣,頭髮都泛着枯黃,一雙眼睛很清澈,卻凹陷進眼眶裡,很是讓人覺得心疼。
一間草屋幾乎是四面透風,寒冷的冬日裡,孩子也穿得很是單薄,身上的衣服根本不能稱之爲棉衣,大大小小的補丁疊着補丁,找不出一塊好的地方,瞧着令人鼻酸,露在外面的手腳都凍得發紫,有些地方甚至長了凍瘡,已經破了皮。
“孃親也不知道。”穿着粗布麻衣的婦女很瘦,幾乎瘦得只剩下全身的皮包骨,不過二十來歲,卻已蒼老得如同三十多歲。
她的頭髮簡單的挽成一個髻,發間什麼也沒有,衣服上同樣是大大小小的補丁,穿得比她的孩子還要單薄。
簡易的木牀上,躺着一個面色蒼白如紙的年輕女子,從她身上衣服的布料可以看得出來,必然是有錢人家的小姐。
黑色的夜行衣,款式簡潔大方,用料極其講究,遠不是普通人家穿得起的。
這個昏迷了將近六天的女人,可不正是被夜修傑打傷的太子妃南榮淺語麼。
“那咱們還要幫她請大夫嗎?”小男孩睜着清澈的大眼睛,看了看牀上躺着的南榮淺語,又看了看自己的母親。
他家很窮,窮到吃了上頓就沒有下頓,他的父親在他四歲的時候就死了,留下他跟年輕的母親相依爲命。父親的家人不待見他們母子,硬是將他們從原來的家裡趕了出來,只有這間草屋可以爲他們遮風避雨。
雖然,呆在這間破敗的草屋裡,也很冷,但比起呆在外面,卻要好上許多少。
母親每天辛苦勞作,但得來的銀兩隻夠買些吃食,根本沒辦法添置新衣,他們的衣服都是穿了又穿,補了又補。可是隻要能跟母親在一起,他覺得很幸福。
哪怕要忍飢挨餓,他也是不怕的。
可是,六天前他到村外的樹林,準備幫母親撿些乾的柴禾回來時,發現了重傷昏迷在林中的南榮淺語。
當時他怕得要死,摸到她的身子還是熱的,知道她還活着就回家找了母親,然後費了很大的勁才把她弄回家裡,請了村裡的大夫回來替她治傷。
也正因爲是替她治了傷,花光了他們母子一個冬生活的銀兩,她若是再不醒過來,他們真的沒辦法再幫她了。
畢竟,他們家真的什麼也拿不出來了。
“再等等吧。”年輕的婦女抱着小男孩兒,企圖用自己的身體溫暖他,讓他可以暖和一點,再暖和一點。
這些天,她拼命的出去撿柴,晚上就在屋子裡升一團火,然後關上門就抱着兒子圍坐在火堆旁取暖過夜。她的家裡真的很窮,唯一的被子都給了南榮淺語,他們母子連個睡覺的地方都沒有。
家裡已經沒有什麼可吃的了,也更拿不出銀兩幫她請大夫,如果過了今晚她還是不醒,年輕的婦人也只好狠心將她弄出去丟掉,再想別的辦法找些可以吃的東西,她不能再餓着自己的孩子了。
“嗯。”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小男孩兒很乖巧,安靜的呆在母親的懷裡,小小年紀的他,已經明白很多的事情。
他知道母親話裡的意思,不是他們不想救這個漂亮的姐姐,而是他們沒有救她的能力。
也許把她放到外面,會有別的人救起她,好好的照顧她。
當然,也還有另外一種結果,那就是被凍死。
年紀小小的他,覺得這個世界上還是好人多,想法也是很單純的,沒把後果想得很壞。
外面下着雪,一眼望出去,整個小村莊都很安靜,只有寒風呼嘯的聲音聽得特別的清楚。
午時到的時候,小男孩兒已經很餓很餓,他已經兩頓沒有吃東西,餓了就喝水,不停的喝水,不停的上茅房。
即便很餓很餓,他都自己忍着,不會向母親開口。
可是,孩子餓了,母親又怎會不知道,她很自責,也很心疼的輕撫着孩子的臉蛋,柔聲道:“孃親去找些吃食兒,你就乖乖呆在這裡陪着漂亮姐姐知道嗎?”
年輕婦人放開孩子,又往火堆裡添了些柴,拍了拍滿是褶子,皺得不成模樣的衣服,捂着肚子打開搖搖欲墜的木門,腳步浮虛的走在雪地裡。
哪怕是低聲下氣的去求鄰居借一點兒,她也不能再讓孩子跟着她捱餓,必須讓孩子有一口吃的。
這幾天,家裡的吃食都熬成了糊,餵給了南榮淺語吃,他們母子連渣都不曾吃到。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外面的雪停了,風仍就颳着,一直躺在牀上沒動的南榮淺語動了動手指,纖長眼睫輕顫,嘴脣動了動,似有轉醒的跡象。
小男孩兒坐在牀邊,雙眼緊盯着她,看到她的手指動了,驚喜的喊道:“漂亮姐姐你醒了嗎?”
稚嫩的童聲裡,有着難以掩飾的欣喜與激動,那雙清澈的眸子都染上了晶亮的光彩。
彷彿睡了一個世紀那麼長,南榮淺語終於悠悠轉醒,她一直反反覆覆的做着同一個夢。
夢裡沒有光明,只有無盡的黑暗,她沒有方向,不停的走,不停的走,也不停的呼喊,但卻沒有人迴應她。夢裡,只有她一個人,好孤獨,好寂寞。
“水、、、水、、、”嗓子乾澀得厲害,南榮淺語半睜着眼,腦子混沌成漿糊,一時間不知身在何處。
小男孩兒見到她終於清醒過來,很是歡喜,又聽到她要水,立馬跳下牀小跑到‘嘎吱嘎吱’直響的小木桌旁,倒了一碗熱水又跑回牀邊,“漂亮姐姐水來了。”
掙扎着坐起身,捧住滿是缺口的粗黑大碗,南榮淺語恢復了一些神智,思緒漸漸清晰起來。
強忍着不適喝了幾口水,滋潤一下乾澀的喉嚨,方纔擡起頭打量自己所在的地方,越看眉頭蹙得越緊。
她記得,她跟夜修傑交了手,兩人誰也不讓誰的打了起來,她傷了夜修傑,而夜修傑也傷了她。
她未手下留情,他亦是如此。
當他手中的劍,刺進她的身體,痛的不是血肉,而是她的心,她的精神,她的靈魂。
她無法對他下狠手,傷了他卻無法下手殺他,那處撕心裂肺的煎熬,沒有人能體會。
所以,她逼着他對她下狠手,可當他真的如她所願,對她下殺手的時候,她才驚覺他之於她,究竟是有多麼的重要。
因而,她逃了。
好不容易逃出太子府,只是點了傷口附近的穴位止血,簡單的處理了一下傷口,她便不顧一切的出了城。
城裡不安全,伯昌候府也完了,除了城外她沒有容身之所,想想那時她的處境,真真的覺得自己可憐又可笑。
“漂亮姐姐你怎麼了,是不是傷口痛。”軟糯的童聲是最容易打動人心的,小男孩兒不知道南榮淺語在想什麼,見她臉上的表情變了又變,直覺認爲是她傷口痛。
“我沒事。”
南榮淺語深吸一口氣,這纔打量眼前睜着清澈大眼,緊張望着她的小男孩兒。
只是看了他那雙眼睛一會兒,她便狼狽的移開視線,有些不敢看他的眼。
從小她就被父親當成是棋子在培養,她的眼神從來就不清澈,從來就是滿帶心機的。哪怕她裝得再善良,再純真,眼神表現得再清澈,那也不過只是她的僞裝。
她的心不善,也不淨,根本無法跟眼前的小男孩兒相比,所以她覺得狼狽。
“孃親找吃的去了,姐姐醒了就好,不然我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嗯。”南榮淺語點了點頭,她身上的劍傷已經開始結疤,內傷依舊很重,根本沒有調養過。
也虧得她命大,否則在這樣的環境裡,早該死了纔是。
看着眼前這間草屋,再看看眼前的小男孩兒,她就知道他們有多窮,又怎麼可能請得起大夫爲她治療。他們能將她救回來,沒有讓她一直昏迷在雪地裡,已是她的萬幸。
出城時,她與官兵交過手,又受了些傷,最後終於是體力不支的倒在樹林。
有那麼一刻,她以爲自己會死的。
“你叫什麼名字?”
“孃親叫我小寶。”
“那麼小寶能幫姐姐一個忙嗎?”
“當然可以。”小男孩兒露出大大的笑臉,有着一口整齊的白牙,很是可愛就是太瘦了。“漂亮姐姐叫什麼名字呢?”
“小寶可以叫我南姐姐。”
“南姐姐要我幫什麼忙,是去通知你的家人來這裡接你嗎?”
南榮淺語搖了搖頭,伯昌候府毀了,太子府她更是回不去,她已經沒有家了,又如何回家呢。
“是你孃親救了姐姐嗎?”
“不是,是小寶發現南姐姐的,然後找到孃親才救了南姐姐回來的。”
“謝謝小寶。”
“不客氣。”
“小寶能告訴姐姐,我睡了多長時間嗎?”她可不認爲面前的小男孩兒知道城裡的消息,她得儘快調理好身體,出去打聽打聽。
還有,她想要做的事情,首先必須找到她的父親。
“加上今天的話,南姐姐一共睡了六天。”小寶認真的數着手指頭,告訴南榮淺語她睡了多久。
“我竟然昏睡了六天。”
“對啊,整整六天呢?”
“姐姐有事情想請你孃親幫忙,小寶去把你孃親找回來好嗎?”南榮淺語的身體依舊很弱,既然老天沒讓她死掉,那她就得好好留着自己這條命。
“那我這就去找孃親。”
小寶剛跑到門口,正欲推開門,年輕婦人就抱着一小袋米回來了,看到小寶笑得很溫和,“外面冷,小寶聽話就呆在屋裡,馬上就有吃的了。”
她挨家挨戶的求人,總算是借到一些米,可以趁上兩三天。等天氣好些,她就上山找其他的吃食,然後想辦法嫌錢養家。
“孃親,南姐姐醒了,說要請你幫忙。”
“那位姑娘她醒了?”
“嗯嗯,醒了。”
“你先進去,孃親先去把米放好。”
“哦。”
不一會兒,面容憔悴,瘦得皮包骨的年輕婦人出現在南榮淺語的面前,有些拘謹的擡着看了南榮淺語一眼,又迅速的低下頭去,神情很是緊張。
南榮淺語曾經是太子妃,身份尊貴自有一番奪人的氣度,也不難怪這婦人見到她覺得壓抑,緊張。
“不知夫人如何稱呼?”
“姑娘喚我花娘就好。”
“多謝花娘救命之恩。”
“不、、、沒、、沒有的事。”
“花娘不用緊張,我是真心想要請花娘幫幫我的忙。”她身上並沒有現銀,但她的髮簪跟玉佩都可以拿出去典當換銀子,然後請大夫來替她診治,同時也買些補品補補身子。
她的外傷已無大礙,再調養些時候就能好,內傷卻必須吃藥,外加自己打座調息,否則就是十天半個月,想要下地走路都有些困難。
“有什麼小婦人能幫得上忙的,姑娘儘管開口便是。”
“勞煩花娘幫我把這兩支髮簪拿去當掉,換些銀兩爲我買上兩身換洗的衣裳,然後請大夫過來替我診治,順便多買些米肉蔬菜,咱們一起吃。”
離開太子府的時候,她雖然穿着夜行衣,發間也沒有戴貴重的金飾,但就她拿出手的這兩支髮簪,也是價值不菲的。
“這怎麼行、、、、”
“花娘,你就聽我的吧,我的家人已經都死了,我也是被仇家追殺,纔有幸被你們母子所救,我真的很感激你們的救命之恩,可是我必須早點兒養好傷,早些時候離開,我不能拖累你們。”
“那好吧。”
“花娘,換了銀子爲你跟小寶也多買幾身衣服,大冷的天委屈誰也別委屈了孩子。”
“可是小婦人怎麼能用姑娘你的銀兩。”
“我的命可比銀兩值錢,你們救了我,就當是我給你們的酬勞。”
“既然如此,那小婦人就快去快回。”
“我給花娘的兩支髮簪是上好的翡翠,就算拿去典當,至少也能換三千兩銀子,花娘可要記清楚了,別被人騙了。”南榮淺語當然相信花娘不會訛她的銀兩,只是擔心她被騙。
不是她要操這個心,而是她看花娘連一件首飾都沒有,就知道她不懂這些。
果不其然,花娘在聽她說能當三千兩銀子時,手抖得厲害,險結摔了手裡的東西。
嚇得她的臉,越發的慘白沒有血色。
“花娘不用害怕,你且按我說的去做就好,我就是擔心你不懂這個會被騙才提一下,並沒有其他的意思。”
“我、、、我、、、”花娘只覺得額頭上都冒出冷汗來,她活了一輩子都沒有見過那麼多的銀子呀。
這要是她拿着這些銀子,路上被人搶了,那就是把她賣了,也賠不起呀。
“別害怕,你且去就是了。”
“可是我、、、、”
“除了拿一百兩的銀子之外,其餘的都換成銀票收在身上,別人是不會發現的。”
“那、、、那好吧。”艱難的嚥了咽口水,花娘又拉着小寶交待了一番,這才收好髮簪,頭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就像南榮淺語說的那樣,委屈了誰也不能委屈了孩子,她不指望南榮淺語給她報酬,可她既然主動給,她就收着。
至少,有了她那句話,她的孩子可以不再受凍。
繼那天之後,一晃又是三天。
俗話說,有了銀子好辦事。
南榮淺語的身體有了大夫專門開的藥,又每天吃好的東西補身體,氣色恢復得很好,臉頰也越見紅潤。
花娘母子也算是搭着南榮淺語享福,天天都吃得極好,讓得他們的臉色同樣都好看了許多,似乎長了些肉。
以前,他們不說吃飽,就是有口吃的,就已經很滿足。哪能像是現在這樣,餐餐吃飽且吃得很好。
大魚大肉的,好喜歡。
“南姐姐,該喝藥了。”小寶雙手捧着一碗黑漆漆的藥,刺鼻的藥味讓他皺起了眉頭,實在太難聞了。
南榮淺語每天都要打座調息,不得已只能花銀子請人在草屋旁邊又重新搭了一間,連帶着將舊的那間翻新一下,這樣三個人就不用挨在一個房間裡。
她也有了些私人的空間。
“端進來吧。”
新建的草屋裡很是整潔乾淨,還點上了薰香很是好聞,牀依舊簡易的木板牀,但牀上鋪得很厚實,被褥也是全新的,非常的厚實,夜裡也就沒那麼冷了。
“南姐姐快些趁熱喝。”
“嗯。”
端過藥碗,南榮淺語皺着眉頭將漆黑如墨的藥汁喝盡,又喝了幾個清水下去,嘴巴里才舒服一些,“小寶,姐姐都呆得悶了,你可知道城裡有什麼新鮮事情發生嗎?”
以她目前恢復的狀況,至少還需要五六天才能行動自入,有跟別人交手的能力,這個時候她自然不會選擇出去冒險。
因此,也只能用這樣的方式打聽消息。
“伯昌候府不是被滅了麼,可是伯昌候南榮昌逃了,現在好像是說戰王有了伯昌候的線索,正準備親自去捉拿他呢?”
“小寶是聽誰說的。”
“城裡百姓都在傳,也不知道是真還是假。”
南榮淺語閉了閉眼睛,復又睜開,以夜絕塵的個性,他要動誰是不可能提前泄露出消息來的。
那麼,這會是一個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