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熠晨握住她的手,溫潤的眸色裡蘊着一片感同身受的愧色,“外公人固執了些,但身爲秦家的大家長,一輩子都在爲子孫奔波,這點確是不假。”
“他有苦衷,從他的話裡,不難聽出來。”季薇將那段話反覆思索,“他說,保護了那個人,就等同於保護我們……”
爲什麼要這麼說?
難道有把柄在那個人的手裡?
蘇熠晨也留意到這點,只考慮到外公的狀態,他不允許自己再繼續問下去。
外公太過於強勢,以至於很多時候,讓他們這些小輩忘了他高齡的事實,不覺中與他激烈的爭執,直至取得想要的贊同。
“暫時先如此吧。”思吟片刻,蘇熠晨將懨懨無神的狐狸老婆攬入懷,笑言:“我們外公厲害着呢,等他睡一覺,養好精神,司徒旭不是他的對手。”
季薇倚在他臂彎裡,剛舒緩出一口氣,聞言斜眼一睨,“狡猾!”
兩人依偎了一會兒,靜靜的感受彼此的溫度和呼吸,獲取面對的力量。
“其實事情已經很明瞭了,你覺得呢。”季薇眯着眼,伏在他胸口,聆聽着那陣熟悉的心跳,輕聲低嘆。
假寐中的蘇熠晨睜開眼,將略顯疲憊的她納入眼底。
“很快就會過去的,再等等吧。”
選擇,被選擇,等待,抑或是決定……
做一個清醒的局中人,遠比深陷在重重迷霧裡尋不到方向要難。
車內繼續保持安靜。
稍適,小宋忽然提議道:“少爺,少奶奶,你們……想不想吃火鍋?”
暖心的怪獸,請出沒。
……
城南主幹道。
秦亦離開帝豪,照例先開車在五環的高架橋上來回兜圈子。
秦家小公子很少飆車,車技卻是一等一的好,故而稍微有點兒風吹草動,跟他的記者和其他人比起來是乘以倍數的多!
常態而已。
按着往常的路數,能跟他三十分鐘,他給好評,今天已經一個多小時了,竟還有輛灰色的沃爾沃沒甩掉。
有進步!
他從後視鏡裡看了眼始終保持兩個車距的灰色小轎車,眼底晃過一抹漫不經心的笑意,索性不去公司了,先陪他們玩玩兒,往三環走不方便施展,所以……
冷不防變道,入彎,拐入單行道,油門一踩到底!
後面的沃爾沃顯然早有準備,連猶豫都不曾,在紅綠燈轉換前緊咬上去。
一場追逐大戰在正午時分拉開帷幕。
……
市局。
秦海淵剛回來沒多久,處理了一些繁瑣的文件,秘書提醒他午飯時間到了,是要回家還是去食堂?
決定還沒做下來,就接到交通局局長的致電,小心翼翼的詢問:您的小公子在環城路飈車,這情況,要怎麼處理呢?
當即煩不勝煩!
臭小子,被老先生罵兩句就滿城撒野是吧?
大中午的,存心給他添堵?
正要給有爲青年撥過去,先有一個陌生號碼闖入他的手機裡。
這是秦海淵的私人號碼,平時只用來和家人聯繫,要說誰撥錯了,現在很少會有這樣的情況發生,不是嗎?
“哪位?”做了充分的猶豫後,纔將這通電話接起來。
正在與我通話的另一方,你到底是誰?
終究有這個意識。
“是我,阿淵。”
沉厚的聲音響起,秦海淵霎時搖搖欲墜,站立不穩,“盛、銘?!”
強迫自己從喉嚨裡擠壓出聲,想不到這麼多年過去,他還有機會叫出這個名字。
“是的。”盛銘似乎笑了笑,很平淡,“謝謝你還記得我。”
怎麼會不記得?
他們是曾經在警校裡稱兄道弟的摯友!
如今,一個成爲直轄市的市長,光鮮亮麗;一個卻只能躲藏在黑暗中,獨自與罪惡抗衡。
“你在什麼地方,狙擊樂徵的人是不是你?還有樂氏遊樂場外,開槍的人也是你,對嗎?”
秦海淵一邊問,一邊激動的用手胡亂在辦公桌上撥弄,打翻茶水,掀掉了文件,最後終於找到鋼筆,卻發現無從落筆。
秘書看出來了,連忙將記事本打開遞上去。
沒等他寫下信息,盛銘又道:“不用讓人追蹤這條線路,追不到的。”
他是有備而來。
秦海淵僵住,擡首,從對面文件櫃玻璃的反光面裡看到自己狼狽的模樣。
他的摯友,他的最佳拍檔,當年可是警校連續三年的第一,警局冉冉升起的新星,無論各方面都出色過人,對了,他最擅長的就是反追蹤!
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如何查得到他的藏身之處?
備受市民信賴的市長很乾脆的放棄了,乾啞的笑着問:“說吧,什麼事?”只要他開口,只要自己還能做到!
盛銘簡潔道:“專案小組最近對秦亦盯得很緊,告訴他們,沒有這個必要。”
“你是爲了阿亦纔給我打電話?”秦海淵的心裡重新燃起一絲希望。
盛銘卻平靜的說:“他姓秦,是你的孩子。”
“他是你和連玥的親生兒子!”秦海淵拍響桌案,咬牙切齒,幾乎是從胸腔裡怒吼出來。
“阿淵。”盛銘還像以前那樣稱呼他,由始至終,語氣都保持在一條沒有波瀾的水平線上,“我是一個身在地獄裡的活死人,我只想爲連玥報仇,還有死去的兄弟們。”
“季宏凱早就死了!被你一槍斃命!”
“那又如何?至今,誰還記得他們?”
秦海淵一怔,“你想要誰記得?”
盛銘不回答,而是念出一長串的名字:嚴瀟,孟長雲,宋廣文,張力,陳堅……
太多了。
這些警界裡年輕的生命,這些死在大清洗中的亡魂,沒有人記得他們,甚至是知道他們是誰。
至今,連他們最親的人都以爲他們是罪有應得的犯罪分子!
盛銘不甘。
季宏凱的死,只可以是他報復的開端,而並非結束。
“你瘋了……”秦海淵脫口而出。
“不,我很清醒,連玥死後的這二十多年來,每一天,我都知道自己要做什麼。”盛銘沒有感情的說道:“這些痛苦不需要延續到下一代的身上,很快就會結束了。”
“怎樣纔算結束?”
迴應秦海淵追問的是一串冰冷的忙音,電話早已被掛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