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芒入體,牛二的嘴角微微抽搐起來,彷彿承受巨大的痛苦一般。後腰雪山也一陣燥熱,跟着**起來,無數灰黑色氣體包含着點點白光衝出雪山範圍流入經脈,在其中游走循環。
灰黑氣體強橫無比,在牛二經脈中橫衝直撞,將無數未開發的細微經脈一鼓作氣衝開,形成一條以奇經八脈和十二正經爲中心的全身經脈網絡。而點點白光則如同嚮導一般將日月射下的光芒和灰黑色氣體融合在一起,引導着它們朝既定的路線行走。
更讓牛二驚奇的是,灰黑氣體並非如同尋常真元一般單純地充斥整個經脈,漸漸地以後腰雪山和丹田氣海爲中心形成一個整體的大循環,從每一條支末經脈開始,從每一個細微的細胞出發,千條萬緒,朝兩個核心聚攏。
這是……牛二腦海中閃過一絲靈光,雖然從外面看他如同屍體一般沒有一絲氣息,更沒有一絲生命跡象,但實際上,對於外界的一切,包括趙琳兒悲痛欲絕的表情,司徒天河拔刀相向的動作,老金兩面爲難的勸慰,軍刀冷靜邏輯的分析和天空異變的跡象都分毫不差地落在眼裡。只是,他卻發現自己無法開口,發不出一絲聲音,更無法勸解。而此刻,牛二終於明白上次自己進入的不是夢境而是這裡,無數星辰的光華也早已在後腰雪山沉睡,直到現在纔再次出現,引導着灰黑氣體和日月光華融合,而融合流動的軌跡正是天空星辰軌跡的天道圖。
“你感覺到了?”腦海中,蒼老的聲音突然響起,牛二清晰地看到,日月分開,老石匠的身形出現在天空正中央。
和往常一般,老石匠依舊蒼老無比,斑白的長髮用一條紅繩系在腦後,鬢角髮絲凌亂隨風飄舞。身上穿着一件ru白色麻布長袍,下襬已經有些破損。老石匠雙足**,左手石鑿右手石錘。和往常不同的是,這次並沒有伏在天碑之上孜孜不倦的鑿刻,而是虛空站在日月之間,渾濁的眼睛盯着牛二道。
“只是我不明白。”牛二也盯着天空點了點頭道。
“你現在也不必明白。”老石匠面色嚴峻,彷彿蒼老的石刻一般沒有任何表情。
“這裡是哪裡?”牛二也不深究,他清楚,像老石匠這樣的存在很可能是蠻荒大陸最強者,能屢次指點自己又現身相見已經是天大的福分,自己要求太多反而會引起對方的反感。
“這個你也不必知道,總有一天你會來到這裡的。”老石匠再次冷冷地拒絕牛二。
“你就這麼肯定?”牛二尷尬地咂了咂嘴擡眼道。
“呵呵……”出乎意料,如同雕塑般的老石匠竟然笑起來,臉上溝壑縱橫,“年輕人,你要知道你是如何來這裡的。”
“我是如何來的?”牛二眼中閃過一絲寒光,目光灼灼盯着老石匠。
在牛二心底,穿越而來一直是一個疙瘩,雖然現在他混的風生水起,一樣飛天遁地擊敗無數高手,但在心海最深處,那個疑問一直縈繞着不肯離去。前世給買黃碟的小老闆看場子,後世卻迷迷糊糊變成古武戰技傳人,肩負着萬年使命,對他來說,當真人生如戲戲如人生!
“這個你以後也自然會知道的。”老石匠勾起牛二的興趣,又很不負責人地丟下一句話回絕。
“那你說吧,我究竟能知道些什麼?還是你無意中路過這裡被我看到才現身相見?”牛二血氣上涌,索性耍起流氓。
“我只想告訴你一句話:天蒼訣、天橫刀、萬古天碑和天界原點你要善待之……”聲音嫋嫋,越飄越遠,話音消失時,老石匠也完全消失在天際。
天空早已恢復平靜,星辰彎月也消失不見,只餘一輪血紅的太陽漸漸壓向天邊。野風吹過枯草翻滾,如同海Lang般嘩啦啦飛向遠方。
“牛二,牛二!”睜開眼睛,牛二真切地看到周圍的景緻,湛藍的天空,蒼茫的景象,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正當他感慨之際,趙琳兒的呼喊聲傳來,粉紅色身影帶着一陣香風直撲入他懷中。
頓時,溫香滿懷,趙琳兒柔若無骨的身軀輕輕顫抖着,大滴溫熱的淚水滴落在牛二的臉上。
“起來吧。”拍了拍趙琳兒的後背,牛二心情沉重。
趙琳兒對他的感情太深了,少女的心扉被他無意中打開,所有的青春,所有的苦楚,所有的孤獨,包括她的生命和靈魂都毫無保留的交給他。只是,他不敢接受,更不能接受。在他心底,永遠有一個揮之不去的影子,彎月般朦朧的眼睛,那抹永遠也揮不掉的哀愁。
“你……沒事了?”依依不捨地離開牛二的懷抱,趙琳兒擦乾眼淚擡頭看着面前的男人。
相比剛認識的日子,牛二黑了,也更瘦了。身上永遠穿着最樸素的本色麻布長袍,黑色的長髮隨意束起又自然垂下,刀削般的臉龐被太陽曬得黧黑,帶着殺伐決斷的果敢和飽經風雨的滄桑,細長的眼睛不時閃過一絲精光,額頭皺紋更深,嘴角也長出濃密的鬍鬚。尤其是他身上散發的成熟男人的魅力更讓趙琳兒迷醉,深深地不能自拔。
“沒事了。”牛二展顏一笑,趙琳兒對他的情意太深了,就算他心如鋼鐵,也敵不過似水的繞指柔。
“剛纔怎麼了?嚇死我了,還有日月的光芒,你……確定沒有什麼意外?”猶豫一下,趙琳兒依舊有些不放心地看着牛二道。
“沒什麼,只是突然感悟罷了。”牛二安慰一句,他不想在這上面多說,更無法說。轉頭目光落到軍刀、司徒天河和老金身上,“想不到軍刀和天河竟然能抓住這個契機步入天道,老金也進入頓悟境界,果然不簡單。”
“只有我沒用。”趙琳兒自卑地低下頭。一路走來,鐵血的事實已經教會她,貴族的身份並不能讓那些‘賤民’低頭,想要保存自己,只有強橫的實力。只是強橫的實力並不能一蹴而就,必須要靠刻苦的修煉和瞬間的契機,二者缺一不可。她本就不喜修煉,長期的府主千金生活也讓她眼中只有華貴的禮服、考究的飲食和貴族禮儀,對生活的感悟除了叛逆就是享受,就算契機放到眼前,也沒有可以抓住的手和看到的眼睛,不能感悟天道也屬正常。
“世界上並不缺少美,只是缺少發現的眼睛!”迎着凜凜秋風,牛二雙手負在背後,目光盯着遠方,“你生活在貴族之家,府主千金,身邊自然有大批高手陪護,和蠻荒千萬修者並不同。他們每天都要爲明天打算,時刻想着的就是如何變得更強以便明天還能填飽肚子,所以,他們修煉更爲刻苦,而你,甚至連鮮血都很少見到。”
“可是,爹爹並不允許我見到那些。”趙琳兒分辨道。
“三世方顯富貴氣,帝王將相五代傳。可是,究竟有多少家族能傳延三世呢?”牛二頭也不回盯着遠方,“如果我知道的不錯的話,血雲府府主的位子是你父親在一千三百年前得到的,青州府府主是在兩千年前坐上去的,同玉府府主則在一千八百年前,河陽府一千一百年前,商川府九百年前,而長興府,至今還是一片混亂。這說明了什麼?”牛二回身看着趙琳兒,目光炯炯。
趙琳兒更不明白牛二說這些做什麼,茫然地搖了搖頭。
“這說明官方家族一般只傳承一世便是終結!”牛二的目光驟然亮起來,又緩緩轉向遠方。
“啊……不會的,不會的,爹爹說過,要讓趙家在血雲府永遠強盛下去,血雲府那些家族也承諾要永遠忠於趙家的!”趙琳兒想起四方朝拜時的勝景,無數人真誠的笑臉。
“是啊,換作是我也會這麼說的。”牛二目光中帶着一絲悲哀。這一刻,他想起前世的那些帝國王朝,強橫如羅馬帝國、大秦帝國,到後世大元朝、唐清盛世,哪一個不是口喊萬歲傳承百代,結果呢?都在歷史的Lang潮中泯滅,讓無數仁人志士扼腕嘆息。而趙琳兒,還在這樣的千秋大夢中,或許,當她夢醒之時纔會愕然發現,那些昔日裡阿諛奉承的笑臉此刻都猙獰無比,爭搶着瓜分趙家,叫嚷着劃分勢力範圍,昔日的諾言也早被拋在腦後。
“這麼說?”趙琳兒腦海中劃過一道閃電,剛恢復過來的小臉兒瞬間煞白。若真像牛二說的那樣,那爹爹百年之後,趙家豈不是要面臨滅頂之災?
“創業容易守業難,一個家族,興亡的根本不在於你有多大勢力,也不在於你有多少錢財,更不在於別人的阿諛奉承。”
“那在於什麼?”隱隱的,趙琳兒似乎明白牛二的意思。
“一個強有力的後人,能用自己的頭腦和手中的刀劍守住祖宗的基業,代代傳承!”只是,這又談何容易。末了,牛二在心中暗暗加上一句。
“一個強有力的後人……”趙琳兒喃喃叨唸着,腦海卻清晰無比。
牛二說的對,只有強有力的接班者才能保住祖宗的基業,才能在歷史的大潮中穩穩站住腳跟,才能在風雲變幻的局勢中閒庭信步,震懾虎狼、驅除外敵。
爹爹只有自己一個女兒,趙家雖然是大家族,其他支脈男丁子孫雖然不少,但卻沒有一個如同爹爹一般雄才大略知人善用,甚至在家族內部,也有諸多不和諧的聲音,雖然都被爹爹壓住,但爹爹百年之後呢?
強橫,強橫的實力!只有自己具備足夠的實力才能繼續壓住家族內部不和諧的聲音,才能抵禦外敵顛覆,將歷史牢牢抓在手中。
“我明白了。”趙琳兒本就冰雪聰明,牛二稍加點撥立刻通透,用力點了點頭道。
“明白就好。”牛二也點了點頭,再不言語看向遠方。
身邊,兩個天道強者和一個頓悟境界強者的氣息悠悠。遠處,血紅的殘陽已經壓向山巔,將黑暗投向大地。迎着野風,伴着秋日,牛二和趙琳兒各自想着心事,無言地依偎着,等待着!
“老牛,你終於醒了。”軍刀三人中,老金第一個醒來,睜開眼睛正看到面色淡漠的牛二立刻叫起來,跑過去親熱地抱住他,熊掌一樣的大手錘了牛二兩下笑道。
煉魔空間黑暗無比,衆人雖然分開不久,卻都如同經年未見一般,此刻見到,自然親切萬分。
“嗯,你沒事吧。”牛二也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黝黑的眸子盯着老金道。
“當然沒事。”老金拍了拍胸脯,“我老金福大命大造化大,毛事兒沒有,再讓我看到那幫龜孫子非砍死十個八個不可。”
“你們三個遇到一起了?”牛二點了點頭道。
“嗯,一路平安,你就放心好了。”老金笑了笑,偷看了一眼依舊兀自發呆的趙琳兒,“你和小姐遇到一起了?沒看到其他人嗎?”
老金三人到時看到鏡魔掐訣唸咒便出手偷襲,隨後就被帶到這裡,沒看到躺在不遠處角落裡陸飛的屍體。
牛二心中一陣絞痛,目光也黯淡下去。他和陸飛相識最早,感情很好,一路上又得到陸飛的諸多幫助。而老金和陸飛是老朋友,親如手足也不爲過,若得知陸飛死訊,牛二無法想象老金會如何。只是,有些事情是瞞不住的,除非他們都死在這裡,否則只要出去,必然會發現陸飛的屍體。
“你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嗎?”看出牛二神情有異,老金臉色也嚴肅起來,心中升起一絲不祥的預感追問道。
“紫衣死了。”沉默半晌,牛二才緩緩開口,眼睛也注意着老金的表情。
“哦。”老金淡淡應了一句,臉上掛上一絲悲哀。一路走來,紫衣總陪在趙琳兒左右,已經漸漸脫離牛二羣體,是以,老金對她的死活還不太在意,雖然情緒有些滴落,卻只應了一聲。
“老陸也……”
“老陸他怎麼了?”聽到陸飛的消息,老金不安的感覺更濃烈起來,目光死死盯住牛二追問道。
“他也……隕落了。”
轟……
話音落點,軍刀和司徒天河身上天道的氣息驟然爆裂開來。同時,血色殘陽的最後一縷光明也是落在黑暗中,整個大地都沉寂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