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
一源道長說出了對贏琛的要求,明淨主持眉頭微皺,張嘴又欲替贏琛說情。可一源道長已經猜到他要說什麼,已經先於明淨主持之前開口罵起來。“老禿驢,我雖然讓他跪着上下山,可他也可以選擇不用跪啊。這世上男女之情不知道有多少是風月雪月填充起來的。真遇到事情了,夫妻大難臨頭飛的還少嗎?你個老禿驢急個啥啊?”
明淨主持對一源道長已經極度無語,嚥下已經到了嘴邊的話,輕聲嘆氣,默默在心裡爲贏琛祈福。
一源道長的徒兒撐着一把寬大的油紙傘踩着雪走到院子裡。雪天之中,全身已經被罩着一層雪的贏琛擡頭,眼裡的眸光陡然間亮的驚人。
“這位小道長,是不是你師父願意出手救在下內人了?”
小道士搖了搖頭,“六皇子。我家師父讓我轉告你,要讓他出山那就需要你一步一跪的從清遠道觀這裡裡回到山下,再從山下一步一跪的上山。如果六皇子你能做到,我家師父就願意替你六皇子妃治病。”
躲在屋檐下的安然看到小道士走到贏琛身邊還以爲是一源道長鬆口呢。他激動的踩着雪往贏琛這裡跑。可聽到的卻是小道士說的那樣一番話。
安然馬上憤然,指着小道士就不滿的說道,“你們也太欺人太甚了吧。我家主子可是皇子啊。你們讓他雪天跪在院子裡已經是夠折磨人了。竟然還臭不要臉的讓我家主子一步一跪的從山上到山下,再從山下到山上。虧你們還是道士呢……”
安然將心中的不滿一股腦的往小道士身上發泄,說完他又對還跪在雪地上的贏琛道,“主子,咱們回去吧!大不了讓郝洲府的府尹帶人將這清遠觀直接給拆了。小的就不相信那個一源道長還敢不跟咱們回京都……”
贏琛在安然的勸說下終於緩緩的從地上站起來。冰冷刺骨的雪早就浸溼了他膝蓋處的褲子。安然看着又是一陣心疼。
對小道士冷哼了哼,安然一臉不屑,“回去告訴你師父。我們家主子這就下山讓人來拆你們道觀。到時候你這個小道士也不會有好日子可以過的。哼哼!”
安然剛把話說出口,下一瞬間,他就看到身材高大的贏琛雙手合十。轟然下跪。安然大驚,“主子……”
贏琛俊美的臉龐平靜無瀾。
起身、再下跪,再起身、再再下跪……
“主子。這幫道士分明是在糟蹋你啊。你幹嘛要這樣委屈你自己啊。”安然心疼的追上贏琛,不停的在他耳畔邊說着。
雪越下越大,已經在院子裡鋪上了厚厚的一層。可以想象,他每次的下跪都是對膝蓋的一次折磨。安然見自己勸不住贏琛,索性跑到小道士身邊,蠻橫的從小道士手裡搶過那把寬大的油紙傘,撐着傘回到贏琛身邊。
贏琛每跪一下,安然心就輕輕揪了一下。
“哦米拖佛”道觀裡,明淨主持看着此情此景,雙手合十,從嘴裡輕聲唸了這麼句。一源道長喝着熱氣騰騰的清茶,望着院子裡的那抹俊逸身影臉上滿是不以爲然。
“老禿驢。咱們來打個賭吧。就賭六皇子能不能跪着下山再跪着上山。我賭他一定會半路放棄。你就賭他會堅持到底吧。如果我輸了,你那顏真卿的真跡我就不要。但如果我贏了,嘿嘿……”一源道長露出精明的光芒,帶着算計對明淨主持說着,“不僅你那顏真卿的真跡要輸給我,就連你禪房裡那幅《雪中江中獨釣》圖也是我的。”《雪中江中獨釣》那可是出自東秦國開國皇帝的墨寶。雖然他極爲討厭達官貴人,可對東秦國這位開國皇帝倒是挺欽佩的,他的墨寶他更是一直都有收藏。
明淨主持對一源道長的“算計”再次無語。敢情這樣算來算去,到最後六皇子即使真的完成了一源的要求。一源這個臭道士也是一點虧都沒有吃啊。顏真卿真跡本來是他的,他啥都沒有損失啊。
明淨主持心中幾乎是無力的。他雙手合十,默默的把目光投注在院中的那抹頎長的身影。一源道長見他不吭聲,馬上開啓嘲諷模式,“嘖嘖,瞧吧。虧你還一直在我跟前說這個六皇子多麼多麼的好,可連你都不覺得他能完成我的要求呢。呵呵,我就說了東秦國除了能在馬上打下天下的開國皇帝,其他的從上到下都是一幫窩囊廢。這個六皇子也是這樣的……別看他長着一張好看的臉,可也掩蓋不住他是繡花枕頭的事實……”
聽着一源道長喋喋不休的嘮叨。明淨主持只感覺心好累啊……不都是說和尚唸經愛嘮叨,爲什麼他交友不慎,會交上這麼一個損友。
闔上眼皮,他手裡拿着佛珠默默的念起經來。明淨主持的沉默讓一源道長火力全開,“哎呀,老禿驢。我說你就別再裝唸經了。我知道你那是說不過我……喂!我說你現在人可是在我的地盤上呢。我說着話呢,你多少給點面子,哼一聲應我一下吧。”
無視!無視!明淨主持直接裝聽不見。
一源道長乾脆直接上前去推明淨主持,“哎呀你個臭不要臉的老禿驢。吃我的、喝我的,倒還跟我擺起譜來了……好了,你就別念你的破經了。喂!你到底吱一聲吧!”
“吱!”明淨主持被他嘮叨的耳朵生疼,擡起眼皮,就順着他的意思真的發了一聲。
一源道長被慪,氣的就去摸他的光頭。
雪天中。贏琛已經記不起自己到底磕了多少響頭了。天和地白茫茫一片,陰冷的寒風“呼呼”的刮過,像冰冷的刀子在他臉上不停的剮着。
安然已經哭了,“主子,不要再跪了!在這樣跪下去,你的膝蓋要廢掉的。”
贏琛並沒有聽從安然的話。他挺直着脊背,俊美的臉龐上露出的卻是專注無比的深情。簡單機械的動作再他做來卻好像根本不是一種折磨,而是一種享受。
安然見自己勸不住,就只能關心起老天爺來。他剛要仰起頭,一顆雨珠兒打在他的臉上。他心下一急,擡頭一看,天空中有烏雲在翻滾着,烏雲之中打雷聲悶悶的傳來。狀何每巴。
雨珠兒夾着鵝毛大雪就在狂風中落在世間。
“這該死的老天爺!什麼時候下雪不好偏偏這個時候下雪。你這不是在整我家主子嗎。”安然小心的嘀咕了句。
也不知道老天爺是聽見他的埋怨了還是怎麼了。迎面一陣強勁有力的大風向他們刮來。安然手中的油紙傘在風中“啪啦”一聲,被風吹折了。
“作死的老天爺啊!”沒有了油紙傘的遮擋,雨啊雪啊風啊一下子都肆無忌憚的向他們吹來。安然被吹得整個人幾乎就要睜不開眼睛了。
等他好不容易適應了雪中惡劣的環境就看到他的主子還冒着雨夾雪在風中跪着呢。安然四周看了看,見道觀裡的那個小道士已經不知道躲哪裡去了。他三步並作兩步上前,繼續勸說着贏琛,“主子,奴才看了,剛纔那個盯着咱們的小道士已經跑去躲雪了。沒有人盯着咱們了。主子你就不要在一步一跪了,咱們做做樣子下個山再爬上山就可以了。”
贏琛頭上、眉毛上,就連睫毛上也都掛着輕薄的雪花呢。他的視線裡已經是完全白茫茫的一片了。安然的話被風吹着飄進他耳畔裡。
他雙手合十,站起身,俊美邪魅的臉龐早就被雪凍得蒼白,輕喝了一口熱氣,他下一刻還是雙膝一彎曲,整個人“噗通”一聲跪下。
他不是傻子,如果可以他也不願意冒着風雪在雪中蹣跚而行。可……素素還在京都城裡等着他呢。幾天不見也不知道她怎麼樣了?
會不會一清醒後就又鬧着要自殘?皇祖母和宮中的嬤嬤們會不會被她折騰的從而厭棄她?郝洲下雪呢,京都城的天氣是不是也涼了,晚上她會不會着涼?他的父皇母妃會不會藉着這個機會又故意害素素……
腦海裡有一大串的問題在盤旋着。他苦惱、他焦急、他歉疚……他有一大堆的感情在心中發酵着。他恨不得馬上飛回京都城,就一直守在她身邊、照顧着她。
只是……他現在的願望還不能成真。
既是如此……那他一定不能放棄,一定不能懦弱。
“素素,等我!”贏琛在心裡默默的自語着。這樣一句話說出後,他像是突然有了力氣一般,揚了揚眼睫,嘴角含笑着在雪中跪着。
一步、一跪。
兩步、兩跪。
……
也不知道這樣重複跪了幾次,他終於完成了一半的路程。皚皚白雪之中,他跪過的地方都留下了殷紅刺目的鮮血。
從清源山上跪到山下,他兩條腿幾乎就快要站不直了。安然哭的昏天暗地,不停的勸說着,“主子,不要跪了。這還有一半的路程呢……你再跪下去,你的兩條腿可就真的要廢掉了……皇妃要是知道你爲了她這樣,她肯定會難過的……主子……”安然也“噗通”一聲向贏琛跪下,抱着他的兩條腿不停的求着,“主子,算奴才求你了。不要再跪了!那個黑心的道長他是在害你啊!”
贏琛擡腳就往安然身上踹去,將他踹倒在雪地裡。贏琛仰頭望着佇立在清源山上的清遠觀,一咬牙,雙手合十,他就又跪下去了……他的身後,兩道觸目驚心的血痕讓人看着就驚心動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