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雲嫣這一年裡一直在練《霓裳羽衣舞》,傳聞前朝某位皇帝做夢夢見他到了仙境。夢醒後,他根據夢境中的情形譜寫出了《霓裳羽衣曲》,這之後他的愛妃根據曲調排出的舞蹈。又聽說經過前朝朝堂的幾次動亂。會跳《霓裳羽衣舞》的宮女皆流落民間。漸漸的,會跳這一支舞的人就越來越少。
待傳到這一朝代,會跳《霓裳羽衣舞》的人更是罕見稀少。殷雲嫣在這一年裡託了她的幾個舅舅,幾經輾轉,花費了巨大的財力人力,才終於在民間蒐羅了會跳這一支舞的舞娘。
這一年裡,她跟着舞娘日練夜練,舞技突飛猛漲。見過她跳這一支舞的人都被她驚豔到了。所以她才這麼自信的想要和祁月公主比試一番。
換好舞衣的她在陽昭帝等人的殷切期盼下,回到殿中央。
樂聲起,只見她清顏白衫。三千青絲墨染,彩扇飄逸,若仙若靈,從一片白霧中騰雲而出。殿下衆人眼睛一亮,目光皆投在她身上。她長袖漫舞,時而擡腕低眉,時而輕舒雲手,手中扇子合攏握起,似筆走遊?繪丹青,玉袖生風,典雅矯健。
忽的,樂聲陡高,她右足爲軸。輕舒長袖。嬌軀隨之旋轉,愈轉愈快。忽然自地上翩然飛起。數十名宮女圍成一圈,玉手揮舞,數十條彩色綢帶輕揚而出,殿中一時間彷彿彩雲橫飛,她凌空飛到那綢帶之上。纖足輕點,衣決飄飄,宛若凌波仙子。
陽昭帝看到這裡,高聲道了一個“好”字,隨即就拍掌鼓舞。陽昭帝一拍掌,殿下文武百官紛紛附和。綵綢之上,殷雲嫣傲然俯視芸芸衆生,她仿若回到一年前,被人仰慕、被人豔羨的時光。
殿下,羌戎國的其中一個使者。冷冷看着綵綢之上的殷雲嫣,嘴角輕撇了撇,在其他人被殷雲嫣曼妙的舞姿吸引時,手裡輕彈出一顆花生米。
花生米彈中殷雲嫣的膝蓋,揮舞着水袖的正在綵綢之上旋轉的殷雲嫣“啊”一聲,尖聲的從綵綢之上掉下來,狠狠的摔倒在地上。
這樣的突變讓滿殿譁然。陽昭帝勃然大怒,徐有福衝向殷雲嫣面前,認真的檢查了一番她的傷勢,也讓他看到了羌戎國使者彈出的那顆花生米。
徐有福快速的將這事情稟告給陽昭帝。陽昭帝臉色一陰,似是有層層烏雲籠罩而來。他直言怒斥羌戎國使者,哪知羌戎國的公主祁月懶懶散散。一點都不甚在意的譏諷道,“聽聞東秦國女子多擅長跳舞,今日本宮一見,倒是大失所望。在我們羌戎國,女子也擅長跳舞,只不過我們羌戎國女子擅長跳的是劍舞。不像你們東秦國女子這般軟綿綿,一有風吹草動就不堪一擊。”
祁月譏諷了一番後,當即從隨行的一個使者腰間抽出一把長劍。纖影在殿中一閃,她玉腕一番,手中劍光閃爍,氣勢如虹。當真是耀如羿射九日落,矯如羣帝驂?翔。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
陽昭帝手腕緊攥,額頭青筋“突突”跳起。俯瞰着那個在殿中央舞劍的蠻夷女子,他真的是恨不得直接下令讓人將她拖下去直接斬殺了。
皇太后覺察到陽昭帝的不對勁,輕聲勸道,“皇帝,咱們乃大國,萬不可生這種蠻夷小國的氣。得不償失啊!”
雖是心中已生了雷霆萬怒,然就像皇太后說的那般。他若是真的直接讓人將祁月斬殺了,其他小國只會覺得他們東秦國是輸不起,惱羞殺人泄憤。
到時候這樣的名聲傳出去,他這個皇帝還有她的子民只會丟更大的臉。
心中思慮再三,最後陽昭帝只能頹然的坐於?位之上,木然的看着殿中央的祁月舞劍。皇太后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陽昭帝,眉頭蹙得更緊了,她召來一貼身嬤嬤,想要讓嬤嬤去把殷素素傳來。
韻貴妃眼尖,馬上冷冷的輕聲道,“太后,殷雲嫣都被這般羌戎人折騰慘了。區區一個殷素素,她何德何能可以鬥得過那個祁月啊。太后,爲了咱們東秦國所剩不多得名望,還是不要再讓殷素素出來丟人現眼了。”
韻貴妃這番話說的相當刻薄,相當不客氣。若是在平時,陽昭帝哪怕是做個樣子都會先駁斥韻貴妃一番。然現在陽昭帝正心煩意燥,他捋着鬍鬚,嘆着氣,語重心長的回答着,“母后,韻貴妃說的沒有錯。咱們已經連輸了五場比試了。您就不要再召殷素素出來丟人現眼了。她,真的是比殷雲嫣、高芊芊她們還不如!”
陽昭帝心裡有氣,開口對皇太后說話的語氣也是格外的重,語氣裡還顯露出對皇太后的不滿來。皇太后被陽昭帝這麼當衆駁了面子,心裡好似堵了一塊石頭,十分的難過。
殷雲嫣狼狽的摔倒在地上,在徐有福確定她平安無事後,就已經再沒有人去管她的死活了。她狼狽的從地上掙扎着爬起來,這才發現手腕處已經多了一道傷口,血淋淋的,十分難看。
心裡浮起一股憤恨,她擡頭去看還在殿中央瀟灑的舞劍的祁月公主,目光陰冷毒辣似是淬了毒一般。
就在前一刻,她離成功那麼近,近得她彷彿手一扯,就可以抓住那些屬於她的名望、權利、姻緣……
但可惡的羌戎國人……
他們毀了她,毀了她一次向上爬的機會!夾何叨扛。
真是不公平啊!老天爲什麼要這樣對她啊!
殷雲嫣越想心裡越是不忿,隱約間她心頭浮起一個報仇的念頭。
她發誓,她一定要除掉殷素素,也一定要除掉面前這個可惡的祁月公主!
一曲畢,祁月公主舞完劍。雖說衆人都知道羌戎國人卑鄙無恥,用了下流的手段毀了殷雲嫣的舞蹈。可衆人也實在是不能否認祁月公主舞得劍舞也是極好的。
不管怎麼說,今晚的比試以東秦國的慘敗而告終。羌戎國的幾個使者笑的花枝招展,像他們這種小國的公主竟然可以以一敵五,且五局全勝,這是可以揚國威的事情。祁月公主心裡雀躍,面上也終於說了一句假惺惺的謙虛話,“今晚的比試,承蒙幾位東秦國千金的承讓了。祁月感激不已!”
這話聽着是謙虛無比,聽在陽昭帝等人的耳畔裡卻是刺耳無比的。等羌戎國使者們離開大殿後,陽昭帝忍了一晚上的氣就全部的撒在他的臣子們身上。
“朕真是養了一幫廢物,關鍵時刻,一個個都靠不住!”
高芊芊、葉雅馨……還有殷雲嫣幾人戰戰兢兢的跪在殿中央接受着陽昭帝的雷霆震怒。她們這些平日裡自恃清高的官家千金今晚是一個個都丟了臉。她們擔心陽昭帝怪罪下來,還恨不得眼前有洞,她們可以直接躲起來呢。
贏琛默然的喝着酒樽裡的酒,他很慶幸殷素素聽他的話稱病回殿了。要不然啊,即使她今晚出來和羌戎國的祁月公主比試也撈不到什麼好處。贏了他父皇會覺得理所當然,輸了他父皇會直接怪罪她的。
既是如此,她還是安安靜靜的不出現在他的父皇面前。
贏瑾縮在寬袖裡的手輕輕攏起,他想的和贏琛差不多,也覺得今晚若是讓殷素素出來和祁月比試,殷素素是不會撈到一點好處的。
只是……
他眼角的餘光輕瞥了一眼身側的六弟。他一雙邪眸滿含春波,修長的手指時不時的輕撫着xing感的脣瓣,這些都昭示着他今晚的心情是極好的。
贏瑾輕闔了闔眼皮,喉嚨間有一股甜膩的腥甜感竄上來。他縮在袖子的兩隻手又緊緊的攥住輪椅的扶柄,試圖想要將這股甜膩的腥甜味壓下去。
“噗!”
一口鮮血當場噴濺而出!殷紅的鮮血撒在大殿的磚石上,像是點點紅梅妖嬈盛開。
“主子!”伺候贏瑾的小廝驚聲大叫起來。
韻貴妃在看到贏瑾吐血的那一瞬間,也不再顧忌什麼,“騰”得下就向贏瑾衝來。正在高聲訓話的陽昭帝臉色一震,身子也是疾如風的衝到了贏瑾的面前。
一時間整個大殿亂成團。陽昭帝嘶吼着扯過太醫院的御醫來給贏瑾診病。御醫們一搭他的脈,臉色瞬間就白了。
不久後,贏瑾就被送到寢殿醫治。陽昭帝和韻貴妃百般威嚇御醫們,讓他們無論如何務必要保護贏瑾的命。御醫們只能硬着頭皮給贏瑾用藥了。
大概一個時辰後,幾個御醫滿頭是汗的從殿裡走出來。韻貴妃“嚶嚀”一聲,緊張的圍住御醫,問道,“怎麼樣?本宮的瑾兒怎麼樣了?”
幾個御醫們互看了看,搖着頭。最後還是太醫院的院正壯着膽子,小心翼翼的回答着韻貴妃的話,“啓稟皇上、貴妃娘娘,五皇子身子本就大虛,身上的寒疾又發作。恐是……沒……”院正心驚膽顫的看了陽昭帝一眼,說話的聲音也輕下去了,“恐是沒有多少日子可以過了……”
“啊!”韻貴妃聽御醫們這樣說,當即就痛哭的幾乎昏厥過去。陽昭帝隨手抓起一個青花瓷就向那一幫御醫們扔去。
“你們要是救不了老五的命,朕讓你們這些人都給老五殉葬!”
陽昭帝厲聲恐嚇着。贏琛默然的站在一邊,似是若有所思的想着什麼。
贏瑾的小廝這時候從殿裡走出來,小心翼翼的對陽昭帝和韻貴妃道,“啓稟皇上、貴妃娘娘,五皇子醒了。他有話想和你們說。”
韻貴妃聽說趕忙擦掉臉上的眼淚,挽着陽昭帝的手,兩人進了殿。進殿後韻貴妃也不敢向贏瑾提他的病情。倒是病怏怏的贏瑾似乎是已經意識到他的日子可能不多了。
他對韻貴妃、陽昭帝輕聲道,“父皇、母妃,兒臣知道自己時日不多了。兒臣希望你們能答應兒臣一個請求,讓兒臣可以開開心心的離開這人世。”
“不!瑾兒你不會有事的!”韻貴妃失聲痛哭出來。陽昭帝心裡悲傷,面上還是像個慈父一般,柔聲問道,“你想要什麼,父皇都答應你!”
“父皇、母妃。兒臣想娶殷素素爲妻!”贏瑾輕飄飄的說着,再過不久就是她的及笄之日了。等她一及笄,她就是可以出嫁的姑娘了。
他想娶她!即使是死了,他也想讓她替他守着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