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星辰身着鎧甲,英氣十足,望着面前跪了一地的將領,沒有說話,翻看着手裡他們紛紛呈上來的俾文,軍帳裡安靜的嚇人。
以劉乾坤和李青峰爲首的衆人有些摸不透將軍的心思,便也直直跪着。
青龍進來了兩次,都是徑直向夜星辰彙報,衆人倒是滿臉好奇,可終究不敢造次。
直到午膳已過,陸續有人開始搖搖欲墜,夜星辰才放下手裡的文書,輕笑道:“你們上書要我出兵討伐三大部落,是誰的主意?”
十三個將領中,有七個是跟着夜星辰從底層小兵一手一腳被他帶出來的,聽到他這般語調,已知他是動了真火,當下不敢言語。
倒是一個追隨劉乾坤的小將,年紀尚輕,不知輕重,抱拳道:“將軍領兵出征,乃是陛下隆恩浩蕩,衆將無不敬仰,由將軍親自討伐,逆賊必定潰不成軍,落荒而逃!”
說完還一副洋洋得意的表情。
殊不知落在夜星辰眼裡,更是刺目:“哦,照你這樣說,若是本將軍拒絕出征,便是罔顧聖意,大逆不道了?”
此言一出,衆將士紛紛垂首:“末將不敢!”
“不敢?”夜星辰冷哼一聲,將文書重重摔在桌上,“你們哪裡是不敢,你們的膽子這樣大,都可以替本將軍做主了。”
衆人無不懊惱,先前聽了李青峰和劉乾坤的蠱惑,說是將軍已有攻打三大部落的萬全之策,只是苦於不知該選何人出征。
於是攛掇衆人一起聯名上書,奉勸將軍出征,衆將聽聞此言,頗覺有理,這纔有了之前一幕,如今看將軍這般惱怒,方知是中了別人的圈套。
其他人倒也罷了,一直追隨將軍的幾位將士此刻恨不得將劉乾坤撕成碎片。
李青峰怎麼也沒想到夜星辰竟然這樣軟硬不吃,他本以爲這樣一來,對方便會乖乖就範,殊不知竟連其餘將士都得罪了,當即便跪下來道:“將軍息怒,這一切都是本官的錯,和其他將士毫不相干,若是將軍要懲罰,李青峰願一人承擔。”
軍中男兒,錚錚鐵骨,當時說好了一起請將軍出征,如今看着一個文弱書生來爲自己揹負罪名,怎麼會閉口不言?
當即便有人說道:“將軍,此事是我等一起商議,如若將軍要怪罪,就怪罪我們吧!李大人一片好心,還請將軍看在他初入軍營,不懂軍規的份上,饒恕他一回。”
“是啊將軍,吾等都是爲了大局着想,還請將軍網開一面。”
“求將軍恕罪!”
有道是法不責衆,李青峰低垂的臉緩緩露出一絲詭笑,夜星辰,我就不信你會處罰所有人,如果不處罰,那這戰場,你是上定了。
夜星辰的眼睛如同叢林中的獅子,盯着李青峰的頭頂,彷彿要看透這個人的心,他越來越肯定這個人一定有什麼不對勁,只是他尚不明白,這種不對勁,到底是皇上授意,還是?
想到這裡,他縱聲一笑,親自走下去將李青峰扶起來:“李大人和吾等一樣,也是爲陛下盡忠,夜某怎會怪罪!”
“那夜將軍是同意領兵出征了?”李青峰站起身來,望着夜星辰的眼睛,語氣頗有些咄咄逼人。
“此事還需從長計議!”夜星辰正色道,“衆位將士也許有所不知,糧草至今未至,我會派青龍前去接應押協糧草前來的孫
大人,只是路途遙遠,還需再等些時日,故而……”
“糧草之事固然重要,將軍也可先行定下出徵人選,如此一來也可穩定軍心。”李青峰步步緊逼。
夜星辰笑了一笑,“我麾下能人輩出,饒是帳內衆位將領,都是熟讀兵書,領兵打仗的好手,何以李大人非要夜某上陣不可?”說到最後,語氣已經頗爲凌冽。
李青峰也是一笑,“你我同朝爲官,爲陛下盡忠乃是天經地義,在下若是說了什麼不甚得體之處,還請夜將軍海涵。”
“哪裡的話。”夜星辰擺擺手,“李大人在朝爲官多年,想必深諳爲官之道,夜某不過一介武夫,就算李大人對我帳中之事有所誤解,說了什麼不甚得體的主意,夜某也深知李大人乃是一番苦心,怎麼會和李大人斤斤計較!”
李青峰饒是深謀遠慮,聞言也不禁面上一紅,夜星辰這是暗諷他不懂軍務,卻要越俎代庖,不由暗惱此人不識擡舉,卻不得不強顏歡笑:“夜將軍所言極是,是李某僭越了。”
“李大人哪裡的話,你我都是爲了聖上分憂,本該如此多多溝通才是。”夜星辰笑着說完,臉色一沉,“青龍,帶諸位將領下去,每人領軍棍三十。”
李青峰沒想到他竟這般不給自己面子,只是看着劉乾坤連連示意的眼神,方按捺住了說些什麼的衝動,跟着幾位面色不善的將士一起出了營帳。
等到軍帳中只剩下夜星辰一人時,他才彷彿卸下一身盔甲,坐回椅子,重重的嘆息一聲,從身上掏出一個信封,沉思起來。
是夜,月黑風高。
邊陲之地,苦寒無比,一到深夜更是狼哭鬼嚎,北風好似刀子一樣劃在人的臉頰,夜星辰牽着馬一路緩緩而來,停在月光之下的草原,靜靜的看着天空的繁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你真的來了!”一個溫柔的聲音低聲在他背後響起。
夜星辰轉過身,看着來人,露出了罕見的笑容:“你還好嗎?”
頓珠穿着他們民族的服裝,寬大的粗布袍子掩飾不住她的美麗,黑色的長髮不似天宇國的女子綄成美麗的造型。
只是梳着一條黝黑的大辮子,明亮的眼睛好像天空的星星墜落人間,高挺的鼻樑,紅潤的櫻桃小嘴,肌膚並不白皙,但卻有着健康迷人的光澤。
“我想過很多次,再見到你的時候,你會跟我說什麼!”頓珠笑着走到他的身邊,“你沒變,還是這麼無趣。”
夜星辰把馬放開,驕傲的駿馬打了一個噴嚏,自己慢慢悠悠的走開去吃草,留下兩個年輕男女在月色下獨處。
“扎康大叔他們還好嗎?文頓阿婆怎麼樣了,每逢下雨是否還是會膝蓋疼痛?”夜星辰關切的問道,他向來不善言辭,但不代表不會關心別人。
“扎康大叔死在了夏國,扎頓如今和文頓阿婆相依爲命,日子麼……”頓珠笑了起來,看着他,“要打仗了,我們這些連家都沒有的人,還能過的怎麼樣?”
夜星辰臉上的笑容凝結了,雖然因爲戰爭,死亡永遠不可避免,可是在他的世界裡,他不願意看着那些善良的人平白喪命,但他使命在身,能做的實在太少。
“猩猩,你真的會來攻打我們嗎?”頓珠叫着他小時候的外號,眼眶滿飽含着淚水,“真的會殺了我們嗎?”
夜
星辰覺得胸口一陣腫脹,酸楚不已:“我不知道。”
在幼時的玩伴面前,他似乎又回到了那個少不更事時的自己,無能爲力的事情太多,讓他不敢面對頓珠那雙純潔的眼睛,也不敢面對她眼中的自己。
“你是知道的,我們的族人很勤勞,很善良,我們求得不多,只是想要一個溫飽,爲什麼你們的皇帝這麼容不下我們?”
頓珠不明白,小時候從猩猩的嘴裡聽到那麼多關於天宇國的事蹟,彷彿一切都是歷歷在目,猶如自己親身經歷。
那裡繁華美麗,人人都熱情善良,有高大寬敞的屋子,有無數精緻好吃的零食,有鱗次櫛比的屋宇,爲什麼就是容不下我們。
夜星辰沒有辦法回答她,因爲這個問題,連夜星辰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常勝將軍親自率兵出征攻打我們,就算我們三大部落聯盟,恐怕也沒有絲毫勝算吧!”頓珠的聲音帶着笑意,那麼絕望,那麼無助。
夜星辰不知道能說什麼,心底那種難以言表的酸楚讓他有種彷彿此刻自己纔是罪魁禍首的錯覺。
“扎頓說,如果今晚你會來,那說明在你心裡還是把我們當做朋友的,對吧?”
頓珠笑出聲來,“夜星辰,原來這纔是你的名字!讓我們的族人聞風喪膽的常勝將軍,居然是我族人多年前救下的稚子小兵,你們天宇國有句話,叫養虎爲患,恩將仇報,夜將軍,你這樣的做法,算不算是如此?”
夜星辰的聲音有些沙啞:“頓珠,很多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麼簡單……”
“那你告訴我,你要怎麼樣,才能放我們一馬?”
頓珠的聲音,彷彿依舊是小時候那個被衆人捧在手心的善良的小公主,“我不想在看着族人們一次次出生入死,更不希望看到他們是死在你手裡,猩猩,你就當是做善事,救救我們,好不好?”
夜星辰雙拳緊握,他何嘗不想讓一切歸零,回到以前種種,如今他身爲軍人,使命爲先,身負皇恩,實在不能忘卻自己的重任。
可是救命之恩不能不報,他無論如何不能眼睜睜看着恩人有難卻束手無策,一時之間竟陷入兩難之地。
頓珠見他不肯說話,悽然一笑,眼角的淚水映着月光,聖潔無比。
身上五彩的寬大袍子被輕輕解開,褪下,滑落至光潔的小腿處,頓珠青春明媚的身體與天空,與草原,與茫茫月色融爲一體,緊緻的身體,小麥色的皮膚,在皎潔的月光下,性感而又聖潔,狂野而又單純。
“如果我把自己送給你,這份禮物可以讓你放手嗎?”頓珠看着他寬厚的背影,聲音蠱惑,帶着乞求。
夜星辰轉過身,猝不防及這一切,迅速將袍子從地上撿起來,將她緊緊裹住:“你何必如此,我一定……”
突然,胸前一陣刺痛,是金屬與皮膚交融的灼熱,是鮮血流出身體的脆弱!
夜星辰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可是看着頓珠掛滿淚痕的臉,看着她握着匕首顫抖不已的驚慌,看着那柄自己當年獨佔狼羣,後來送給文頓阿嬤的匕首,竟覺得一陣解脫!
沉重的身體倒下去的時候,他看着天上的繁星,聖潔的月色,露出了一絲微笑,終於可以不再這麼左右爲難了啊!
只是那個女人,會不會哭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