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沐顏看着雲景，腦子卻越來越混亂。
月姐姐的本命靈牌都已經碎掉了，又怎麼去尋找解除神魂禁錮的辦法？
還是說，正是因爲找到了這個法子，月姐姐才付出了生命？
雲景像是沒有注意到蘇沐顏變幻的表情，他負手淡淡：“我雖然睡了幾年，但是對於外界的事情，我都是知道的。”
在這段時間內，他只知道自己處於一個十分黑暗的地方，不能開口，也不能動。
但是他可以看，可以聽。
他看着那個傀儡用他的身體傷害他的愛人，還看到了那個決絕而去的藍裙女子。
聽到她微笑着說出訣別的話語——今日一別，你我永訣，無關煙雨，無關風月。
轉過身後，卻是一臉淚痕。
他想要出來，但是無論他怎麼掙扎，都無法突破桎梏，就像是有鐵鏈將他牢牢實實地鎖了起來，讓他無法動彈半步。
黑暗，只是無盡的黑暗。
雲景能夠聽見慕月對他的呼喚，可是他卻無法應答。
能讓身體做出一些動作，已經是他的極限了。
慕月以爲他沒有反應，然而實則那就是他，並非是身體自我的意識。
但是就在前不久，他忽然就感覺到了心悸，一種極度的恐懼感將他籠罩了起來，縱然他的神魂被困住了，他也依舊能感受到恐懼如影隨形。
直覺告訴雲景，慕月出事了。
但是是什麼事情，他就不得而知了。
他發了瘋地想要突破禁錮，但到頭來也只能頹然認輸。
雲景沒想過，有一天他能重新回到自己的身體。
既然能醒過來，那於他就是最大的幸運。
但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在他醒過來的那一瞬間，他看到了一身藍裙的女子，在微笑着和他告別。
模糊之中，他還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阿景，保重。”
睜眼之後，身影消散。
雲景看着滴在自己手背上的晶瑩，突然就意識到，他的阿月……已經不在了。
他醒了，她卻死了。
她用自己的隕落，交換了他的歸來。
如此的殘忍，亦如此的拒絕。
慕月向來都是那樣的人啊，他們相處的時候，她從來都是以他爲先。
她說，他的生命遠比她重要。
她說，如果有一天，他需要她付出生命，她會毫不猶豫。
這一天，真的來了。
“我也知道，阿月去了。”雲景閉了閉眼，眸染霧嵐，“你如果是想告訴我這件事情，那麼大可不必。”
聽到這句話，蘇沐顏的嘴脣蠕動了一下，最終還是沒有說話。
她神色稍稍黯然，也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
雲景也靜默了一會兒，忽然，他低聲說：“我要把阿月救活。”
“救活？！”蘇沐顏的神色一變，“怎麼救？”
人死之後，神魂就會被死神帶走，前往九幽之境。
接下來，也就只有兩條路可以走，要麼輪迴，要麼留下。
但是不管慕月選擇了哪條路，也終究是無法回來了。
“其實……”雲景伸出手來，淡淡地道，“我本該是個死人了，雖然以前傷阿月的不是我，但畢竟還是我的身體。”
他聲音微頓：“這樣的我，又怎麼值得阿月用生命來換呢？”
慕月是天之驕女，慕家家主，她有很長的路要走，不該爲了他而停駐。
“可是——”蘇沐顏盯着他，“你怎麼救？”
“除了一死，沒有辦法去九幽之境，更何況，如果你死了，月姐姐的努力不久白費了麼？”
“不。”雲景微微搖頭，“不一定要死了，才能去九幽之境。”
他忽然笑了起來：“他一定有辦法，讓我去九幽之境的。”
無論付出什麼代價，他都要將慕月救回來。
……
卿雲歌和容瑾淮趕到西州界的時候，已是三天之後了。
雲景也在這幾天，終於適應了自己的身體。
他看到二人時，淡淡地笑了笑，先是朝着容瑾淮道：“容兄，好久不見。”
而後，又對着卿雲歌道：“卿姑娘我也知道，是阿月最好的朋友。”
“你……”卿雲歌的眸色微微一深，“醒了？”
阿月，還是成功了？
“是，我醒了。”雲景點頭，脣邊浮起了一抹澀然，“但我寧願我永遠不曾醒來。”
如果他的醒來是以慕月生命爲代價的，那麼他寧可不要。
卿雲歌沉默了一下，才道：“那麼你也知道阿月的死訊了吧？”
見到雲景後，她大概能推算出阿月是怎麼死的了。
聽到這句話，雲景飛速地看了她一眼：“我會把她帶回來的。”
“帶？”卿雲歌忍不住冷笑了一聲，“你怎麼帶？別再用什麼以命換命的機會了。”
雲景不答，而是看向白衣男子：“你有辦法的，對吧？”
容瑾淮修長的手指摩挲了一下茶杯，他神色微頓：“你要去九幽之境？”
“嗯。”雲景輕聲，“她一定在九幽之境，我能感覺的到。”
“你說的不錯。”容瑾淮的身子微微前傾，“我有辦法，但是代價，你不一定能承受。”
他雖然可以去九幽之境找到慕月的神魂，但是卻不能將其帶回來。
因爲生死輪迴，是天道法則，既然還屬於這個位面，那麼就必須要遵守，否則會被天道抹殺。
除非……
“生命於我，算不了什麼。”雲景似乎知道他要說什麼，眉眼淡笑，“哪怕因此，神魂俱滅。”
卿雲歌的身子猛地一震。
不知道爲什麼，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她腦海裡又浮現出了兩個白色的身影。
其中一人對着另一人道：“比起你來，生命和神魂都算不了什麼。”
她回神之後，竟然感覺有什麼東西正在衝擊着她的神魂。
沒有任何疼痛，但是很奇怪。
誰……誰的記憶？
容瑾淮低眸，像是在思考，半晌，他將頭擡起來：“你若是想要救慕月，那麼必須要付出生命，因爲天道法則如此，唯有一命換一命。”
出來一個神魂，那麼必然就要有另一道神魂來帶替它。
雲景的眼神沒有任何波動，只是問：“什麼辦法？”
容瑾淮緩緩開口：“以身祭，開闢……輪迴通道。”
“這樣阿月就能回來？”雲景蹙着眉，“不需要其他了？”
“你開闢輪迴通道後，我和卿卿會進入那裡。”容瑾淮淡淡，“有你的命做交換，九幽之主會將慕月放回來。”
“唔……”雲景眸光一頓，繼而淡笑，“那倒是要麻煩你們跑一趟了。”
“我要跟着你們一起去。”聽到這句話，一旁默然已久的蘇沐顏開口了，“把月姐姐帶回來。”
“你要去？”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容瑾淮眸色微變，末了，他還是應下了，“那就一起去吧。”
只是他希望，到時候這個小丫頭的反應不要太大了。
“那就開始吧。”雲景忽然起身，“越早越好。”
容瑾淮微微頷首。
輪迴之陣的佈置並不困難，困難的是真正運轉的時候。
一旦輪迴之陣運轉起來，那麼用身祭的人，必然會感受到千刀萬剮的疼痛，生不如死。
雲景站在大陣的中央，眉目清淡，眼神平靜。
在光芒發出來的那一刻，他能感受到那種撕裂的疼痛傳遍他的全身，但是，他依舊神色未動，靜靜地站在那裡，望着天空。
“輪迴通道開啓之後，你就會死。”容瑾淮鳳眸幽深，“而你的神魂，也會前往九幽之境，但無法再輪迴。”
因爲太過劇烈的疼痛，雲景額間有青筋顯露了出來，他微微抿脣：“我知道了，還有，請替我帶一句話。”
現在的阿月，一定已經經過了業火的燒灼，沒有了記憶，那麼也應該不會再用生命來救她了。
卿雲歌看着他幽幽道：“你說。”
“告訴阿月，是我負了她。”雲景輕聲說，“若有來生，我希望……”
頓了頓，他忽然笑了起來，淚水卻順着臉頰緩緩流下：“她再也不要遇見我。”
來生若得重逢日，
只願未見已擦肩。
蘇沐顏別過頭去，不敢看這一幕。
卿雲歌將她的頭輕輕攬住，心裡並不像面上表現出來的那樣平靜。
這世上，原來是真情更多。
阿月……你愛的人，果然是沒錯的。
他也能爲你付出生命啊。
忽然，狂風大作，大陣上的光芒忽閃忽滅，站在那裡的藍衣男子，此刻已經閉上了雙眼。
而在他右邊的半空上，有一個黑色的漩渦正在緩緩凝聚。
也是同一時刻，身在極樂城的九幽之主驀地睜開了閉着的雙眸。
他聲音低沉道：“星魄，有客人來了，去迎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