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罕見地帶了一絲怒意,緊接着,像是觸動了什麼,葬的肌膚上竟然開始浮現出了一層薄薄的冰來,一時間整座屋子裡的溫度迅速下降,如同凜冽的寒冬之夜,冰冷地刺骨。
“葬!”見狀,夜將臣的臉色微微一變,他的右手擡起,掌心騰起了一層赤色的光來,然後猛地握住了她的胳膊。
只聽見“刺啦——”一聲,在赤光的輕撫下,葬身上的薄冰開始慢慢的融化,直到完全消失後,他才緩緩吐出一口氣,鬆了手。
“說了多少次,你不要動怒。”墨眸中的痛色和怒色一閃而過,他揉了揉額心,有些疲憊道,“再這樣下去,你的神魂遲早要破碎。”
“呵……你還記得我不能動怒?”聞言,葬只是冷笑一聲,她猛地甩開他的手,“那你還記得,你不能動情嗎?!”
這句話一出口,雪白的肌膚上隱隱又有要出現冰霧的趨勢。
聽到這句話,夜將臣一下子沉默了下來,很久很久之後,他才輕聲說:“我是不想的,可是我控制不了自己的心。”
“笑話!”葬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心情平靜下來,她冷冷地看着他,眉目間滿是寒意,“你連當初寒冰大陸的冰心、靜心、碎心三關都能闖過去,你現在告訴我,你控制不了自己的心?”
“這不一樣。”夜將臣的神色有些不耐煩,他壓低聲音喝道,“我知道我自己的狀況,區區動了一點情,並不會造成什麼傷害。”
眼前忽然浮現出那道清麗的紅衣來,眸光動了動,哪裡只是動了一點情,分明……已經毒入心髓了啊。
“你最好自己知道分寸。”葬的聲音冷冷,“否則,你若是死了,我可沒處去討債。”
“知道了。”夜將臣微微苦笑一聲,“你還真是把我當做小孩子看。”
頓了頓,叫出了他曾經在寒冰大陸時對她的稱呼:“葬姐姐。”
葬對於他來說,是除他母妃之外,他最親的女子,因爲在寒冰大陸的那幾年,陪伴他的只有葬一個人。
她將他救了回來,並且爲了讓他能在寒冰大陸活下去,專門找來了赤靈暖玉,替他系在腰間,這才能讓他不被寒冰大陸的溫度和氣候所傷。
而且,是葬指引他前往寒冰三關,拿到了他的本命武器,這纔有了今天的他。
她對他的恩情,他可以用命來相報,亦在所不惜。
聽到這一聲輕喚,葬沉默了下來,良久,她才淡淡地問了一句:“是誰?”
看似前後不搭的一個問題,夜將臣卻知道她在問什麼,他遲疑了一下,並沒有回答。
“怎麼?”葬微微冷笑一聲,“怕我殺了你喜歡的人?”
“哪裡。”夜將臣垂眸,他淡淡道,“你不會這麼做的。”
言語,十分的篤定。
聞言,葬索性也不問了,她起身,將放在桌子上的傘拿了起來,然後緩緩撐開,向門外走去。
走了幾步,像是想到了什麼,她背對着玄衣男子,冷冷地開口:“馬上到日子了,記得回寒冰大陸,否則……你必死無疑。”
“我知道了。”夜將臣抿脣,“葬姐姐你先去吧,我過些時間,再去。”
“隨你。”
女子冷冷地撂下這兩個字,撐着那把四十八骨紫竹傘,緩緩地走出了院子。
陽光落在她的身後,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金輝,仿若輕紗曼攏,姿態如畫。
夜將臣站在女子的身後,雙眸微微擡起,他輕輕地嘆了一口氣,低聲說:“葬姐姐,你還是一如既往的面硬心軟啊……”
窗外的樹葉泠泠作響,彷彿有清風在親吻它的嘴脣。
……
距離這裡的不遠處,白虎國的院子裡,蘇沐顏正唉聲嘆氣,她苦惱地捧着小臉,秀眉皺着緊緊的。
“唉,馬上就要走了,到底要不要和卿姐姐告個別呢?”她望着天,越想越矛盾,“可是又不好意思,怎麼辦啊……”
就在她翻來覆去地作鬥爭的時候,她手上戴着的鐲子忽然在這一刻亮了起來。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就聽見那鐲子裡傳來一聲驚天的怒吼:“蘇沐顏!趕緊給老子滾回來,馬上就要到四靈學院開啓的時間了,你居然還在朱雀國待着,你是不是想被我揍死?”
正在苦思冥想的蘇沐顏被這突如其來的怒吼嚇得一個哆嗦,直接從樹上栽了下來,只聽“砰——”的一聲,少女嬌小的身軀砸到了草地上,然後摔了個狗啃泥。
聽到這麼一聲巨響,鐲子那邊有片刻的寂靜,緊接着,怒吼聲更大了:“蘇沐顏,你是不是上樹了?說了多少次,要有世家小姐的模樣,天天上樹像什麼話?”
以蘇沐顏的修爲,這一摔雖然對她來說造成不了什麼傷害,可委實也讓她有些疼。
她呲牙咧嘴地捂着自己的腦袋,好不容易纔爬了起來,然後不由委委屈屈道:“老爹,你以後傳音的時候,能不能提前打聲招呼啊?”
“做夢,不能!”
意料之中,那邊又是一聲怒吼。
“老爹你就不怕你女兒此刻正在和別人打架嗎?”蘇沐顏被噎住了,她轉了轉眼珠,接着委屈道,“你這一傳音萬一讓你女兒被傷到了怎麼辦?”
她這個老爹雖然對她兇,可也是見不得她受半點傷害。
“呵呵。”結果,聽到這話,遠在白虎國的蘇家家主只是冷笑一聲,“你要是敢被傷到了,回去就立馬給我修煉到死,誰讓你技不如人。”
蘇沐顏:“……!”
孃親你來解釋一下你當初爲什麼會嫁給我老爹這麼一個兇的人。
“知道啦知道啦。”她被蘇家家主已經打擊地不想說話了,病懨懨道,“老爹我馬上就回去。”
“馬上?你的馬上是好長時間吧?”聞言,蘇家家主冷哼一聲,“立刻,就現在,迅速啓程,明天中午之前我要是見不到你,你就等着進宗族試煉地吧。”
“不不不!老爹我現在就走!”一聽到宗族試煉地五個字,蘇沐顏立馬慌了。
她連忙進到屋子內,風風火火地開始上躥下跳,“我這就收拾東西,老爹你等着我!”
見鬼,她可不想再進一次宗族是試煉地,上次進去差點把命都耗裡面了,纔好不容易突破到魂階。
如果再進去一次,真的是要死人了,小命要緊,小命要緊!
“麻溜點!”蘇家家主說完這三個字後,她手腕上的鐲子才暗了下去,恢復成原來古樸的模樣。
“好氣啊!”蘇沐顏看着被扣死的鐲子,生氣地不行,“要不是這鐲子有儲物功能,我早就丟掉了。”
這鐲子是蘇家家主特地爲她打造的,一共只有兩個功能,第一是儲物,第二就是傳訊。
在蘇沐顏看來,美名其曰是傳訊,實則是監視。
唉,但是沒辦法,這個鐲子一帶上就卸不下來了,就算能卸下來,她也不敢啊,否則真的是要被老爹揍死。
這次能來朱雀國,也是因爲白虎國沒人來,她剛好閒得無聊,就去求一下她老爹,然後這才能成功地出來玩一玩。
算算時間,也有將近十天了,難怪她老爹已經開始發怒了。
“看來沒時間和卿姐姐道別了。”蘇沐顏的情緒一下子低落了,撇撇嘴道,“只能去找容哥哥讓他幫我給卿姐姐說一聲了。”
於是,收拾完東西后,蘇沐顏蹭蹭蹭地就出了白虎國的院子,路過了玄武國的院子,這纔到達了青龍國的所在地。
她正準備進去的時候,正巧和方纔出來的黎雨真和侍女們給撞上了。
此刻的黎雨真哪裡還有半年青龍國公主的模樣,她臉色蠟黃,秀髮乾枯,雙瞳無神,即便她將手藏在了袖子中,可依然能看見將那雙手包裹起來的白布。
“喲,公主殿下,這是上哪兒去啊?”蘇沐顏瞥了黎雨真一眼,毫不客氣道,“你這是剛從廢墟里出來嗎?”
然而,黎雨真只是張了張嘴,卻什麼話都沒有說出口,唯一能透露她情緒的,只有那雙盈滿恨意與怨毒的杏眸。
見到自己的話被忽視了,蘇沐顏並沒有接着說話,只是聳了聳肩,越過黎雨真,向着裡面走去。
然後這一路上,聽見了幾個丫鬟的竊竊私語之聲。
“咱們公主還真是可憐,不僅被卿家大小姐斷了指頭,回來後還因爲玄力紊亂,修爲直接跌了好幾個段位,牧師說,她這一生都不能在寸進半步了,真是的,好好的一個美人,竟然就這樣被毀了,要是陛下知道了,指不定得多傷心呢。”
“哎,妹妹,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如果不是咱們公主非要和人家卿小姐比試,怎麼會落到這麼個下場?”
“哦?這我倒是不知,宴會我沒被公主帶去,姐姐你姑且說一說,那天是如何個模樣?”
“那天,公主殿下……”
聽到這一番對話,蘇沐顏只是搖了搖頭,並沒有覺得黎雨真有什麼可憐的地方,畢竟都是她自作孽而不可活,得罪了容哥哥到還好,不過是禁閉,但得罪了卿姐姐……那可真的算是生死不如了。
想罷,她擡起腳,朝着容瑾淮的住處走去,卻在扣門之前,聽見裡面傳來了一聲痛快地大笑,那笑聲中氣十足,渾厚無比,透着濃濃的欣慰。
“容世子這麼說,老夫就放心了。”那笑聲笑了好一會兒,才止住,然後道,“那以後,雲歌那丫頭就交給你了。”
“卿爺爺這般看好我,我當然不能讓爺爺失望。”屋子裡傳來一聲男人的輕笑,極低極淡,“我會照顧好她的,爺爺大可放心。”
只是在門口蹲了一會兒,就聽到了這兩句話,然後被驚到了的蘇沐顏差點從石階上栽下去。
她扶了扶額,敲了敲門,得到允許之後,這才推門進去,發現裡面坐着的一老一少,皆面帶笑意。
“咦?”那老人聽見了腳步聲,回過頭來望着她,然後笑道,“可是蘇家小姐?宴會之上你對老夫那孫女出言相助,老夫還沒有好好謝過你。”
蘇沐顏愣了愣,這才反應過來面前的這個老人應該就是卿姐姐的爺爺卿老元帥卿天了,於是她連忙擺手道:“哪裡哪裡,卿爺爺不必和我這般客氣。”
卿天摸着鬍子笑了笑,對眼前的小丫頭倒也是喜愛得緊:“你是來找容世子的?那老夫就不打擾你們了,現行一步。”
說完,卿老爺子就站起身來,揹着手,慢悠悠地向門外走去,臉上的笑容顯示着他此刻心情大好,一時間還不由地哼起了小曲兒。
蘇沐顏看了一眼卿老爺子的背影,然後又詭異地看了看斜靠在那裡的白衣男子,她賊兮兮地問道:“容哥哥你方纔在和卿爺爺談什麼哇?跟卿姐姐有什麼關係?”
“沒什麼。”容瑾淮的聲音清清淡淡,“只是託我照顧他的孫女罷了。”
“哦。”聞言,蘇沐顏眼中那八卦的熊熊烈火立馬如同被水澆了一般,眨眼間給熄滅了,她有氣無力道,“我還以爲卿爺爺是要把卿姐姐嫁給你。”
什麼嘛,讓她白白激動了半天。
“這麼說倒也沒錯。”他又點點頭,神色依舊閒適,“反正你卿姐姐遲早也是我的人。”
夠不要臉!
聞言,蘇沐顏抽了抽嘴角,卻不得不承認這是一個事實,她無語道:“看來我馬上就要多一個嫂子了。”
聽到這兩個字,容瑾淮笑了一笑,問道:“怎麼,白日裡來找我,可是有什麼事情?”
蘇沐顏這纔想起她來這裡的目的,說道:“我只是想讓容哥哥幫我給卿姐姐說一聲我要走了,沒時間和她道別。”
“你現在就走?”聞言,容瑾淮偏過頭來,挑了挑眉,瞭然道,“哦……蘇家主吼你了?”
要不要這麼一針見血啊……
“你猜得可真準,容哥哥。”蘇沐顏抽了抽嘴角,不由抱怨道,“我老爹說我再不回去,他就把我送到宗族試煉地去。”
“嗯,這法子不錯。”容瑾淮點點頭,“去試煉地也好,你可收收心,別一天到晚想着吃了,要不然等下次見你卿姐姐的時候,你就變成一個球了。”
蘇沐顏:“……!”
太過分了,實在是太過分了!她怎麼會認識這麼毒舌的一個人?不行,她要和容哥哥絕交!
“哼哼,容哥哥,你再欺負我,小心我在卿姐姐面前說你壞話。”蘇沐顏皺了皺小鼻子,得意道,“反正在卿姐姐心目中,我的地位肯定比你高。”
以她的一雙火眼金睛,怎麼會看不出來卿姐姐也是對容哥哥的腹黑咬牙切齒呢。
哼,還遲早是你的人,本姑娘看你要多長時間才能把卿姐姐弄成你的人。
“哦……看來我果然得給蘇家主寫一封信。”聽到這句話,容瑾淮狹長的眼眸微微上挑,然後打了個響指,便看見一個人突然出現在這屋子裡。
“主子,請吩咐。”那人單膝跪地,恭恭敬敬,正是第一世子的貼身暗衛霜臨。
“霜臨,你去白虎國,給蘇家主帶個口信,就說……”話還未說完,就被蘇沐顏哭喪着臉打斷了,“容哥哥,我不說你壞話了,我一定幫你一起把卿姐姐弄到手,你千萬別告訴我爹他的那頭靈狐是我吃掉的,千萬別!”
千不該萬不該,在好不容易把老爹那頭靈狐弄到手裡,成功地燉了一鍋湯,飽餐了一頓後,樂滋滋地把這件事炫耀一般的告訴了某腹黑世子,現在回想起這事兒,真的想給自己一個巴掌。
要知道她老爹可是對那頭靈狐喜愛地緊,假如老爹真的知曉他那失蹤的靈狐其實進了他寶貝閨女的肚子裡,別說把她丟進宗族試煉地了,說不定一怒之下不顧父女之情,直接把她撂倒暗黑之域了,可不能讓老爹知道!
“嗯,乖。”聽了這句話,容瑾淮眯起眼,然後揮了揮手,道,“行了,霜臨你下去吧。”
霜臨:“……”
敢情主子您把我叫出來就是爲了嚇唬一下蘇小姐?
嚶嚶嚶,還以爲有什麼大事情等着他去辦,心碎了!
於是,心碎成八瓣兒的霜臨難過地又走了。
蘇沐顏內心咬牙切齒,面上卻討好地笑道:“那容哥哥記得千萬不要告訴我老爹啊。”
容瑾淮沒有回答,而是慢慢地看了她一眼,然後站起身來,撫了撫白衣,朝着門外走去。
看到這一幕,蘇沐顏頓時緊張起來:“容哥哥,你去幹什麼?”
該不會是他要親自去白虎國給她老爹通風報信吧?
她的小命啊!
然而這句話問出去的時候,容瑾淮的身影卻已經不見了。
只聽見空中傳來一道悅耳低沉的聲音,那聲音帶着幾分笑意,笑聲愉悅,輕飄飄道:“去看你嫂子。”
樹影搖曳,驚起一地繁花,多彩生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