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歡有孕了這件事, 委實在霍家是掀起了不小的波瀾的,當然,是好的波瀾。
本來就享受着從未有過的好待遇的盡歡這麼一番下來, 活脫脫都變成了整個青衣府捧在手心含在嘴裡的寶貝了。
畢竟這可是霍問昕的孩子, 霍家多少年來再次添加的一員。
令人興奮到, 竟然就連霍長奕, 聽說了消息都走過來衝她道了喜, 在和霍長奕相視一笑間,倒也有那麼一兩種江湖上廣爲流傳的一笑泯恩仇的意味。
雖爲她與霍長奕之間可不是什麼仇人的關係,矛盾也更沒有到了什麼非要爆發不可的地步。
只是在同他這麼一下之後, 驀然想起了這麼些年發生的事,兜兜轉轉, 這些年的斗轉星移滄海桑田, 這還是頗有些令人感慨的。
畢竟她現在有孕在身, 腦子裡可是多了去了些稀奇百怪的想法。
再說回整個青衣府。
雖不知這腹中寶寶的是男是女,是鳳是龍、但這顯然是不存在什麼分歧的。
什麼事好似都輪不到盡歡來操心, 大至房屋選址,小到衣物鞋帽,在她一覺醒來之時,基本也早就被準備的妥妥當當了。
每日每日送過來的補品和安胎藥數不勝數,她這些天來唯一的任務也只是乖乖躺在牀上, 一切都不用操行, 安心做一個甩手掌櫃的就是了。
盡歡性子本就乖巧, 即使是懷了孕, 也是不鬧事的。若是遇到實在難以忍耐的時候, 也至多是下牀走走罷了。在這個份上,倒是爲其他人省了不少的煩惱。
她每日每日的也儘量保持着心情的愉悅, 對着誰都笑的溫柔,整個人都變得柔和起來,那是雖展現出來的笑容和總是帶了些僵硬的,但這樣纔是盡歡嘛,衆人也樂的接受。
但即使是這樣,她也是每日每日心驚膽寒的,那日同問昕的對話還歷歷在目,由不得自己的一點點鬆懈。自己的身子自己明白,正是因爲明白,才更加驚恐。
唯恐再次睜眼,腹中孩子就這麼離她而去了。
盡歡其實是不太明白身爲一個母親的意義的,畢竟她自小便同親母天人永隔,是委實來不及是體會這起中的情感與羈絆的。腹中孩兒也只是剛剛成形,它甚至都不能給她一個作爲孩子的信號。
只除了自己一天天大了起來的肚子,讓她真真實實地感受到了自己這幅殘存的身子裡面竟然還孕育着一個小小的生命。
她與問昕的孩子。
那份感覺無疑是奇異而讓人難以自持的。讓她每每思及,甚至是指尖小心翼翼觸到隆起的肚皮這回事,都能讓她由內而外的漸生出一種滿滿當當的愉悅與莫名想要掉淚的衝動。
這是問昕與她的孩子,是他們二人合力將腹中這個小生命帶到了人生間,再過幾個月,它便會好好的被生下來,再然後再由他們二人爲人父爲人母的將他帶大。
在人生這條路上扶持着他,幫助着他,讓他少走些彎路,但也要讓他適當擁有些不順的時候。
讓他成爲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正如他的父親一般,強大而溫柔,又或是讓她成爲一個溫柔賢惠的可愛女兒,像她父親一樣,美貌而心善。
最好是不要像她的,盡歡偶爾也會這樣無奈的想。
她的人生不是什麼多好的人生,受過的苦也遠遠是多過甜的,性子也不太好,在這人世間委實是有些笨拙的,幾乎算得上是一事無成,無勇無謀的。
唯一最大的成就,她總不能這樣告訴孩子,她這輩子擁有的最好的東西便是你的父親這種讓人羞恥的話吧。
即使這真是一句鐵錚錚的事實。
她花了一輩子中的大多數時間來愛他,追趕着他,爲他高興爲他悲傷,因而是耗費了許多事情的,但這卻是甘之如飴,永生不悔的。
她與他就像兩個對立面,她所沒有的,問昕都一一幫她補齊了。讓她的人生變得完整起來。
問昕便是她一輩子的事業,而幸好她還不算失敗。
而現在,這個孩子將成爲他們兩個人的結合而來到世上,他的身上或許同時帶了他們二人的某些特質,或是像她多些,又或是像問昕多些。
無論是做着怎麼樣的想像,這都是足以讓她掉淚的一件事就是了。
這樣小心翼翼地保護着。
好不容易熬到了三月之後,遲百年親口,一字一句的告訴她,今後終於可以安心下來了,腹中孩子一切都好時,盡歡這樣膽戰心寒的三個月終於結束了。
這委實是一件值得慶祝的事,於是遲百年便不知何時從哪裡順來了一罈烈酒,在盡歡驚奇的目光下一飲而盡,而後又爲她倒上了一杯清茶。
“真沒想到,就這麼幾個月的時間,怎麼就發生了這麼多事呢?” 遲百年還是頗有些感慨的。
“是啊。” 盡歡輕輕答道,一雙手在日漸凸顯的肚子上輕輕撫摸着。
那小心翼翼,生怕出了個什麼事的表情和動作惹笑了遲百年,她噗嗤笑一聲,自感慨兩聲盡歡也未免太小心了些。
盡歡又笑了。
遲百年也多多少少明白她心裡的擔憂的。
於是臨走前也好心的又往她的藥浴里加進了幾味舒緩身心的藥材。
對了,她還順便再臨走前撬開了那傳說中霍子聆緊閉的房門,本以爲會看到一副頹靡的景象,因爲霍子聆近幾年來已經退化成了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家閨秀了。’
但眼前的景象雖然不算是多整潔,但也沒有到了頹靡的時候。
當她看到正伏書案上奮筆疾書的霍子聆,並在他驚詫的目光之下走過去搶走了他筆下東西時,看着看着,竟然也越見有趣了起來。
“霍二少爺怎麼改行做這個了?”
拿下紙,露出了霍子聆一幅得意的臉孔,顯然他還是很自豪的:
“怎麼樣怎麼樣?這可是小爺我嘔心瀝血之作!”
遲百年又看看手上東西,嘔心瀝血之作嘛,倒是真的,但這其他嘛。。就看各位看客自己選擇了。
遲百年的這趟青衣府之旅就這麼結束了。
一晃地,日子來到了四月初,盡歡已經身上有孕四月餘,若是脫下衣服,肚子已經很明顯了,但因着四月的天氣,要說是炎熱呢,其中也偶有那個點清涼的意味在裡面。
盡歡現在又體寒,加上照顧到腹中胎兒,倒也穿的比別人厚實的多。一番打扮下來,倒也很好的遮掩了孕肚。
四月是一個好月份,因爲再過幾日,便是問昕的生辰了。她心心念唸了許久,但卻只等到了他捎來家書一封不能歸家的消息。
盡歡有些許的失落,畢竟她那刻骨的思念可不是假的,更尤其現在這思念,可是已經慢慢地地準備了兩份。連帶着她與腹中孩兒一起。
但霍長奕也說了,問昕實在太忙了。
即使她在這青衣府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地,也隱隱約約透過別人說漏的一二句話感知到了外面世界的翻涌。
世到如今,怕是陸遙的事也要擺上檯面了...
她思前想後了許久,最終還是做好了要在問昕生辰前趕到長安的決定。
她不能再讓問昕獨自來承擔這一切,更不能讓他就連在這生辰之日,都一個人在遙遠的長安孤苦伶仃。
雖然,問昕再怎麼樣,也不可能淪落到她所想的這麼個狼狽地步,但如今盡歡心裡早已被這個想法給澆的心裡蕩蕩的,一點也冷靜不起來了。
寶寶,你可要保佑我這一路上平平安安的。
她撫上小腹,一邊心中暗歎着。
雖是如此,這一行也註定是帶了些危險的。幸好霍長奕不在,倒也是少了一半 阻力了,剩下顧客鄉和張嬸霍子聆三人每日三道的輪迴勸慰着。
無奈盡歡心意已決,既不惱怒,也不妥協,那溫溫吞吞的樣子看的人火大,但也沒辦法,懷孕的人最大,盡歡這牛脾氣他們也不是不知道,倒也慢慢同意了。
最後達成協議,由顧客鄉親自護着她去,暗地裡跟着兩個刺影保護着。
風風火火地,倒也是在初九前幾日出發了。
一路上爲了照顧她,全部走的是平坦光明的大道,雖耗費的時間多了些,但也相對安全的多,盡歡在馬車裡,倒也沒遇上多少顛簸。
但行了不過三日,在距離長安僅有幾步之遙時,事故還是發生了。
因爲她終於開始害喜了。
她在懷孕初期三月,委實是沒有張嬸口中那些個想要吐又頭暈腰疼的害喜症狀的,原以爲她乃是幸運之人,上天念在她性子如此溫和的份上讓她免受了這份痛苦的,但沒想到只不過是延遲了而已。
寶寶啊寶寶,你怎麼偏偏在這個時候如此折磨我呢。
在盡歡伏在樹幹上吐得天昏地暗的時候,她也不免有些許的含笑抱怨了。
雖是遲到了的害喜,但這該有的可是一點沒少。大到頭暈嗜睡,小到嘔吐食慾不振,倒真是不遺餘力地統統經歷了個遍。
繼續趕路是肯定不行的了,索性停下的地方正好有一間小小客棧。一行人也只好入住了,打算等她好轉些了再談趕路的事。
她心裡着急,生怕錯過了問昕生辰,但現在也只有安靜躺在牀上,動彈不得。
“姐姐,你這一日可都沒有吃東西了,我叫了店家熬了些白粥,裡面放了你最愛的小魚乾。”
顧客鄉憂心忡忡地放下了碗,用了乾淨的布巾心疼地替她擦淨了臉上薄薄的細汗。
誰知盡歡一聞到了那粥裡小魚的獨特的魚腥味,面色一變,又急忙起了牀扶着門吐了個渾天昏地。
只剩下滿臉擔憂的顧客鄉在一邊不知所措。。
他是不吝於替盡歡做任何事的,但眼下這種情況,卻是真的一點辦法也沒有。也只有站在一邊乾着急了。
這麼一來,也再沒有喝粥的心情了。
一番折騰,到了晚上才稍微好了些。早就聽說過張嬸說這害喜之症是一陣一陣的,眼下熬過了這一遭,可不就好多了,她在入睡前只盼着明日也能好好的,方可繼續趕路。
但看來是暫時不能如願的了。
盡歡敏銳的直覺令她一瞬間睜開了眼,抵在她脖子上的匕首在月光的照應下反射出寒寂。一如面前正凶狠盯着她的人。
“好久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