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低估了我們文明的適性。”
龍後的聲音有些嚴肅,但又隱隱帶着某種驕傲,彷彿她說的不是黑鐵之民所建立在塵土之中的國度,而是一段輝煌的、足以令她感到自豪的歷史。
“你們文明,我已經多久沒有聽到過這樣的臺詞了,你應該明白,你和他們一樣不一樣了。”‘商人小姐’的聲音滿是不屑:“你們的確頑強而富有韌性,從你們的世界毀滅那一刻起就是如此,但經歷瞭如此長時代的變遷之後,延續下來的究竟還是你們文明的傳承者嗎?”
“他們流着和你們不一樣的血,信奉着與你們不一樣的文化,他們在這個世界中誕生,在我的體內生長,受我哺育而誕生其實和你們的文明已經沒有太大關係了。”
“是的,”格溫多琳冷冷地答道:“但只要殺了你,一切還可以改變。”
“原來你打的是這個主意,殺了我之後,再重建神民的國度,”‘商人小姐’眼中漆黑的漩渦微微一亮:“那麼黑鐵之民呢?你這麼做,豈不是與她的許意背道而馳?”
“瑪莎大人的推演只是一個可能性,但命運仍舊取決於我們,那些黃昏的雜種本就該死,我不承認他們是我們的繼承者。”
龍後惡狠狠地答道。
‘商人小姐’第一次笑了。
她的聲音顯得空洞而又嫵媚,與羅曼截然不同。
“你是想說,她的決定是錯誤的,因爲對於她來說‘延續’比‘正確’更重要,而對你來說‘正確’比‘延續’更重要。爲了這樣的原因,你們逼迫它們離開這個世界。斷絕了自己唯一的希望,你們真認爲單憑你們自己就能夠對抗我麼?”
她不禁咯咯笑了起來。
“衆神的離世與我們沒有關係。”龍後彷彿被戳中了痛腳一般,露出難看的神色來:“你少在這裡挑撥離間。”
她口中這麼說着,但手上的動作卻絲毫不慢,一重重法則之線在這個灰濛濛的世界中成形,環繞在‘商人小姐’身邊。
首先是十二枚代表這個世界基石的符文。它們豎立起來,將‘羅曼’環繞其中。然後是tiamat法則剩下的六層網狀結構,最後是時間、空間、存在性的法則。
但‘羅曼’卻對自己身邊的威脅彷彿視而不見,她笑道:“挑撥離間?你覺得我需要用上這樣的手段麼,我只是對你們的世界感到好奇而已,這還是我第一次用你們的視角來觀察它,它的確很漂亮,令人迷醉,可是脆弱的秩序只是一時的精緻。只有混亂纔是萬物永恆不變的真理。”
“你們就像是我體內的病毒,竟然妄圖殺死自己的宿主,多麼膚淺的認知啊;你們本就是依賴我而活着的,你們最終的歸宿本就應當是與我一起永生,何必要作無謂的反抗呢?”
“一派胡言。”龍後不願與之多加廢話,她將手一舉,十二枚符文一齊飛起,整個世界轟然震動。此時此刻,在沃恩德各地都能看到天空之中tiamat法則展現。明亮的法則之線像是一座座的橋樑橫跨天空。從法恩贊到克魯茲,從聖奧索爾到埃魯因,明亮的、銀色的線在天幕之上交織形成網絡,閃耀夜空,彷彿令星辰的光輝都黯淡了下去。
巨大的符文在‘羅曼’的頭頂組成了一個囚籠。
但後者卻對它視而不見,她反倒是饒有興趣地看着龍後手中的權杖。
也可以說那是一把劍。
那是一把彷彿用翡翠雕琢成的單手騎士劍。
劍刃碧綠如同夢境。玉石一般的劍脊上刻着只屬於它的名字蒼翠。
“蓋亞的權杖在你的手上,難怪你可以準備出這樣的大場面來,”‘羅曼’有些恍然地答道:“我上一次差點在希米露德的權杖手下受傷,才知道她竟然爲我準備了這樣的東西”
“你知道這個?”龍後皺了皺眉頭,隱隱感到有些不安。
“這要怪天青的騎士太早將它搬了出來。你們總是太早亮出底牌,又怎麼怪我引起注意呢?”
“沒關係,”龍後卻答道:“七支權杖本就各有不同,但蓋亞的權杖是專爲你準備的,它與希米露德與蒼藍的權杖都是不同的,你很快就會明白了。”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商人小姐’的從容讓龍後心中的不安愈盛,她不敢再耽擱時間,用手一招,灰濛濛的空間中忽然打開了數道光門。
此時此刻,在安澤魯塔,在銀灣,四境之野,在聖奧索爾的獨角獸森林之中,所有人眼中到倒映出了一幕紫色的夜空
因爲元素屏障已經被徹底抽離出現世之外,沃恩德第一次直面魔力之海的衝擊,十二輪月同時在夜空之中顯現。
在這一剎那
沃恩德魔力因子千百倍的活躍起來,無數魔物的巢穴在大地之上顯現,魔物潮瞬間成型,涌出黑暗森林,向着文明邊境上的各個城市蜂擁而去。
但更受影響的是女巫之國布諾鬆,無數毫無防備的女巫在第一時間被無阻礙涌入的黑暗魔力所侵蝕,渾身上下燃起一團黑色的火焰,在尖叫哀嚎之中化爲灰燼。
另一些或者直接被扭曲的魔力異化成了魔物,她們的原本屬於人類的心靈瞬間被抹殺,剩下的只有對於秩序與文明無邊無際的恨意。
只有留在聖康提培宮中白銀女王與布蘭多兩方的女巫,因爲先前的大戰而被屏蔽在布諾鬆之外,反而因此而逃過一劫。
不過即使如此,女巫之王與另一邊女巫的領袖最後趕來的王國前公主克努黛爾也在同一時間擡起了頭,不安地盯着地下室的天花板。
雖然那裡只有因爲外面的震動而沙沙落下的泥土。
糖罐抱着自己的蜂蜜罐子,好奇地看着兩個人另外一對雙胞胎蘿莉則在另一邊不懷好意地瞪着她。
雙方之間的敵意顯然沒有因爲白銀女王的死去而消弭多少。
但下一刻克努黛爾卻低下頭,看向女巫之王:“還要繼續麼?”
女巫之王猶豫了片刻。
“你說吧。”
“康斯坦絲最後將代表炎之王的聖戒傳給了他,你應該明白這其中的意思了吧。”
“我們是選錯了人。但這也證明她只是一介凡人,她選中的人未必就是正確的。”
“然後呢?你清楚你心中的想法,對嗎?”
“如果你願意站出來,我願意臣服於你”女巫之王有些艱難地答道:“在所有人中,我一直認爲只有你和青之魔女能夠繼承巫後之位。”
公主搖了搖頭:“我和她都是屬於上一個時代的人了,我的學生已經出師。而她也找到了自己的學生,你是這一代的女巫之王,理應接過這個權柄,你們可能是這個世界上最後一代女巫了……”
“你想讓我輔佐那個年輕人?”
“請稱呼他爲黑暗之龍。”
“……”
在場的所有人都沉默下來,唯有巴巴莎顯得有些激動。
良久,纔有一聲嘆息幽幽傳來。
克努黛爾回過頭,看向不足一臂距離之外的地下室的外牆,她的目光彷彿可以穿透那裡,看到此時此刻白薔薇園之外。乃至於整個沃恩德正在發生的巨大變革。
十二輪月顯聖,魔力的氣息降臨了。
無數原本在聖位之前徘徊的強者,在這一瞬間忽然感受到了沃恩德已經消失已久的聖境法則的氣息,從極境到聖賢領域之間的那道大門在這一刻轟然開啓。
星與月之塔的術士們在他們的星盤上在這一刻觀察到了超過七次閃耀。
七位新的聖賢誕生了
瓦拉豁然從自己的座位上站起,一旁的老尼德文,還有一衆炎眷騎士都驚詫莫名地看着這位炎之聖殿的至高者。
在他不遠處,無光之返羅耶爾盯着自己的老友,眼中神色不定。他剛纔看到對方身上的氣勢有一瞬間的暴漲,但頃刻之後又收縮了回去。變得隱晦不明起來。
那種感覺就像是他看到的不是一位擁有極境巔峰實力的至強者,而是一尊位於炎之聖殿聖堂之中的神像似的。
上面的氣息似強似弱,但又無比神聖。
他只愣了片刻,就反應了過來發生了什麼。
“聖賢領域……?”
但瓦拉的表情卻與他截然相反。
這位大聖者正死死地盯着天花板,與先前克努黛爾的神色何其相似。良久,他才低下頭。深吸了一口氣道:
“戰爭的時代降臨了,諸位,我們可能在有生之年都見不到和平的再一次來臨;在接下來的時光中,我們可能會直面死亡,絕望與無盡的悲痛。但我希望你們能夠堅持下去,直到我們獲得最終的勝利……”
……
龍羣揮動着雙翼,正在穿過黑沉沉的夜空。
它們從銀灣一帶的天空之中飛過,親眼目睹了布加人的浮空城墜毀的景象,魔力的網絡似乎正在崩潰,並重新構建,但無論如何,一個時代都在這些最後的黃金族裔的注視下謝幕了。
龍影掠過大地時,黑暗的魔力同樣也在侵蝕着文明的邊界,巨龍們看到一片片魔物正在匯聚起來,向着白山,托爾格林,聖鍾鎮方向蜂擁而去。
從天空之上看下去,彷彿一片黑暗的浪潮。
但頃刻之間,這些地區的天空中忽然浮現一道連着一道的銀線,這些銀線彼此相連,形成一個個階段,接着無數光柱從天空之中降下,落在這些黑色的浪潮之中。
火焰頃刻燃起,它形同一個巨大的火環,從黑色的魔物潮被擊中的中央地區向着四面八方擴散開來,頃刻就讓無數的魔物愛好着喪生火海。
小母龍阿洛茲金色的瞳孔中倒映出這樣瑰麗的景色,她眼神之中不禁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來。
“戰爭石板。”
“這是我留給你們最後的遺產”
“去吧,我的孩子們。”
她聽到一個威嚴的聲音在自己的血脈中迴響。
那一刻,然後忽然明白過來,這就是遠古的傳承,她竟然在這樣一個時機通過了真正的成年儀式。
她的傳承來自於水晶智慧之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