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迪說完之後,沒有人插話。夜色下微涼的風掃過整個戰場,空氣中瀰漫着淡淡的血腥味,紙牌傭兵團惡魔般的團長與暗神官靜靜地站在風中,彷彿在咀嚼着這段話中包含的信息。
康納德擡起頭,微微一笑。好像是對於年輕人的合作表示讚賞,不過他總是讚賞的,無論是對方的死亡、還是對方的順從。
“十二個白銀級的護衛。”他將白髮的年輕人的這句話重複了一遍:“你認爲如何?”
“十二個?”暗神官微微擡頭:“看來有可能——即使說是故佈疑陣,但馬卡羅的主力中沒有那個年輕人的存在,這也是事實。”
“不,不用再懷疑了,優柔寡斷只會壞事。”康納德揮揮手打斷他,又回過頭看着跪在地上的年輕人:“你是天定之國的貴族?”
雷迪一愣,然後趕忙點點頭。
“好,看起來你比那些人更有價值。”康納德笑得像個惡魔:“我們不需要沒有價值的人,所以他們都被處理了。不過你不同,意志堅定,知道自己需要什麼。灰狼傭兵團已經完了,識時務者爲俊傑,你願意和我們一起幹嗎?”
白髮的年輕人擡起頭,一時呆了,不明白對方這麼說是什麼意思。當然,也是怕這惡魔一樣的傢伙得寸進尺,康納德之前提到了他的身份,他生怕因此而惹火燒身。不過對方的話已經說得很明瞭,如果他拒絕的話,下場就和那些沒用的傢伙一樣。
雷迪不由得再一次糾結起來,他已經出賣了良心一次,這一刻的他就好像一個正在虧本的商人一樣,他本來投入了更多的錢想要翻本,但此刻發現丟下去的錢好像也要打水漂。他下意識地不願意讓這樣的事情發生,康納德給了他一根最後的救命稻草,他只不過是猶豫了片刻,就咬緊牙關抓了上去。
就是要死,那也是以後的事情。
年輕的傭兵團長笑了:“那好,我借你一個人——不,一隊人。你現在就領着他們去追上那十五個人,你不一定要殺了他們,當然如果你真的辦到了——我這個團長的位置,就讓給你了。”康納德俯下身,拍了拍對方的臉蛋:“你放心,我不會騙你。畢竟完成了這次任務,我也要到其他的地方去了。”
不過雷迪根本沒聽清他的話,因爲這個白髮的年輕人聽到說只是去追殺那個叫做布蘭多的傢伙,就忍不住下意識地鬆了一口氣。本來他都已經做好了壯士斷腕的準備,不過當然,如果不用斷那就最好不過了。這一刻他不禁有些慶幸起來,慶幸自己的選擇沒有錯。
何況還有那個充滿誘惑性的條件。
紙牌傭兵團雖然比不上灰狼傭兵團那麼出名,可一樣也是南境數得上號的大傭兵團。想想自己竟有可能坐上團長的位置,雷迪不禁有些心動起來。
不過他擡起頭時,卻怔了一下。因爲他看到那個穿着黑色神官服的人向一側讓開,露出後面一個全身籠罩在長長的黑斗篷之下,黑氣繚繞的人影身上。但雷迪微微一怔之後,還是從那條斗篷下露出的武器認出了對方:“茜……”
“哦,她原來叫茜嗎?”暗神官陰沉地笑了笑:“那麼現在還是叫這個名字吧,反正我也沒什麼取名字的天賦。你完成這個任務,她就送給你了——”
白髮的年輕人喉結動了動,雙手忍不住下意識地繃緊了,他喜歡那個紅髮的女孩子,這在傭兵團中是人盡皆知的事實。可是茜只對艾柯情有獨鍾,對於其他人不過是兄妹親人的感情罷了,雷迪也深知這一點,不過他還是有一點奢望。期望等待尤拉與艾柯成婚之後,自己能不能等到機會。
但是他自己都知道,這個機會可能性很小。
他吸了一口氣,雖然這個此刻的茜和過去的那個女孩子看起來有一些不同,不過這又有什麼關係呢。他忽然想到康納德說過的話,灰狼傭兵團已經完蛋了,但他知道尤拉還活着——事實上很少有人知道,他不但喜歡茜,而且也窺探着那個盲眼的少女——只是這是一個不存在的假設,因此他纔將這份野心壓在心底而已。
不過這一刻,潛藏在心中的野獸似乎有些蠢蠢欲動起來。
……
康納德看到雷迪的表情,微不可察地笑了一下。他回過頭,把匕首丟會給暗神官——那是對方的祭祀用匕首,可不能隨隨便便用來殺人。他作爲牧樹人的一員,當然不會不清楚這一點,祭祀是神聖的活動,是迎接黑暗之龍重新降臨整個計劃的一部分。
暗神官看了紅髮少女一眼,也快幾步跟了上來。他恭順地低下頭,用陰沉的聲音讚道:“你果真是玩弄人心的大師。”
事實上只有他清楚,這個惡魔一樣的年輕人從一開始就沒有問那幾個傭兵任何問題。一切的表演,都是作給雷迪看的,從一開始,康納德就認清了對方的軟弱。
“人性是軟弱的,趨利避害是動物的天性。我從來不玩弄任何人,只是給他們更多選擇而已——”紙牌傭兵團的團長如此答道:“你知道,比起那些口口聲聲榮譽與正義的人而言,我這個人有一個缺點,那就是從來不說謊。”
暗神官低聲一笑:“可是人是狡猾的,他並不會把自己軟弱的一面表現出來。”
“所以才說拷問是一門藝術。”康納德笑了笑:“其實我看中的是他的身份,在天定之國中埋下一步暗棋,說不定什麼時候會用上。不過爲什麼你同意將那個新入手的寵物借給他?”
“那個小姑娘自己的意志還沒消失,讓她看看自己過去的同伴可以有多壞吧。只有認識到人性的黑暗一面,這樣才能讓她加速認同神之血提供的信息。”暗神官答道。
“好計劃。”
“你又是怎麼想的呢,團長大人。”
“我們去準備一下,搶先到赫尤基爾那裡去。他們居然向東北前進,明知道東北方是蜥蜴人的領地,逆向思維,反其道而行。如果不是可以掌握人心,狡狐這一次差點連我都騙過了。”
“說實在話,”暗神官搖了搖頭:“我不喜歡和那頭臭蜥蜴打交道。”
“我也不喜歡。”
康納德脫下染血的手套,如此答道。
……
昨夜的繁星彷彿預示了今天晴空萬里的天氣,森林中殘酷的殺戮除了當事人之外可能無人知曉,唯一留下的痕跡就是布蘭多一行人身後天際幾條淡淡的黑煙而已。烈日依舊曝曬着這一地區的森林,層層疊疊的樹冠在吸收了足夠的陽光之後展現出驚心動魄的翠綠色——生命的綠。
雖然這只是一個不存在的可能性,但是經歷了昨夜一場廝殺的傭兵們還是忍不住懷疑,是這些樹吸收了鮮血的養分之後,才能變得如此的茂盛。他們在私下切切私語着,但極低的聲音並不能逃過年輕人極爲敏銳的感知。
“封建迷信真可怕。”
布蘭多嘀咕了一句,他翻來覆去地看着手上那張黑沉沉的卡牌。明明是白銀的質地,卻呈現出詭異的墨黑色,上面梅蒂莎笑得如此溫暖人心,又呈截然相反的對比。這是他唯一一張黑色卡牌,可他又要到那裡去尋找可以提供暗元素的地牌呢。
如果說能儘快將那個小姑娘召喚出來的話,他在相當長一段時間內就可以橫着走了。不過就目前來看,這還是一件沒有頭緒的事情。
他怔怔地看着這張牌——忽然停下手上的動作,再一次確信昨天晚上感受到的心中的一絲悸動正是卡牌呼應。這在旅法師的規則中意味着這一地區存在着他手上擁有的卡牌中同一套牌中的另一張卡牌,並且卡牌之間產生了橋接呼應——如果昨天晚上他還不是旅法師,那麼估計發生的反應就不是‘卡牌呼應’,而是就像在上一次在黃金樹峽谷中發生魔力的‘共振反應’。
只是他搜遍了自己所有的卡牌後,發現與之產生呼應的命運卡牌竟然是這一張?——代表‘梅蒂莎’的獨角獸騎士。‘永歌’套牌是爲他所創造,只是連布蘭多都沒有想到,這麼短的時間內就有新的規則加入到這一套牌當中來。
那可能是一張新產生的命運卡牌,也可能是一個與‘梅蒂莎’的屬性產生呼應的存在,無論是裝備、生物還是結界,總之都說明,那東西有被封印進這一套牌的潛力。可惜那不可能是地牌,因爲布蘭多已經知道,除了極少數特例之外地牌不會與任何卡牌產生呼應。
這種呼應自從昨天晚上以來已經發生了六次,一次比一次近。上一次在一個多小時前,幾乎就在他們左側了。這一發現讓布蘭多有點不理解,莫非還真是某種生物?還是說有人帶着那張牌在移動?
他擡起頭看了看日頭,經過一夜的跋涉之後,已日近中午。黑鐵實力以上,或者說體質達到3個能級之後,一兩夜不睡覺也不會造成任何影響。只是羅曼與安蒂緹娜稍顯吃力一些,布蘭多收回目光時看了看兩位女士的狀況,所幸有那對野精靈姐姐與妹妹的照顧,她們可以勉強跟上隊伍。
時間不多。因爲在秩序祭壇耽誤了時間,他們現在不得不抓緊每一分每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