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皇宮。
夜色正濃,甘泉宮內一片黑暗,所有的宮人都被驅逐於寢殿之外,垂着輕紗帷幔的巨大龍牀上,隱約可以看出正有一人躺在其中。
北辰夜離帶着幾個隨身的暗衛沿着密道潛回到自己的寢宮甘泉宮內。
這時,躺在牀上的那人聽出了北辰夜離歸來的腳步聲,急忙從龍牀上翻身而起,單膝跪地,垂着首,抱拳朝着北辰夜離,壓低聲音說道:“參見皇上!”
“起吧。”北辰夜裡朝跪在地上的人擡擡手,示意他起來,“這幾日朕不在宮中,辛苦你假扮朕瞞過衆人眼目了。”
見北辰夜裡讓自己起來,那人這纔敢從地上爬了起來。但仍舊恭敬的抱着拳躬着身。
“暗九,這幾日朕讓你代替朕稱病居於這甘泉宮中修養,朝中都有哪些大臣來過,都說了些什麼,是什麼神態舉止?後宮之中太后和王昭儀那邊可有什麼動靜?你且細細講來。”
“是!”叫做暗九的隸屬於北辰夜離年輕暗衛立刻仔仔細細的將這幾日朝中衆大臣和後宮之中太后與王昭儀的一舉一動報告給了北辰夜離。
“皇上,這幾日朝中衆位大人們聽聞您稱病不能早朝,都紛紛前來探視,文官中以左相王博爲首的王家及各大門閥士族一派官員對此事表現的最爲關注,幾乎是每天都要來問安,而以右相上官云爲首的文人保守一派則一副事不關己,一切按部就班的樣子,至於以凌老將軍爲首的武官們則顯得有些於不動聲色之中暗暗觀望。”暗九向北辰夜離報告道。
北辰夜離面上不動聲色,靜靜的聽着暗九向他敘述這幾日各派系的大臣們或緊張擔憂或事不關己,或隨風觀望的舉動,心中不免冷冷一笑,眼中閃過一抹銳利的光芒。
這些人中只怕緊張擔憂的緊張擔憂的並不是他稱病之事,事不關己的怕是早已做好了謀劃,想好了應對之法,而那隨風觀望的難道就真能騎牆獲利?這些人不是傻子,而他能登上至尊皇位,自然也不可能被他們這點小伎倆矇騙過去。那麼現在大家都不過是在把這場你方唱罷我方唱的權力之爭儘量唱到最圓滿罷了!只不過在這場角逐大戲中,哪一方露出一丁點馬腳就足以被其他人打入死地,永世不得翻身,即使是他大禹國帝王北辰夜離也同樣不例外。
“後宮之中太后與王昭儀聽說朕龍體龍體有恙之後又有何舉動?”北辰夜離問道。
“太后聽聞皇上龍體有恙,立刻差人送來了各種補品藥材,然後便閉門不出,說是要每日齋戒爲皇上祈福。”暗九說道:“王昭儀聽聞此消息之後大驚失色,臉妝容都來不及修飾便領着幾個貼身宮女衝到了甘泉宮來,但臣按照皇上您臨走前的交代讓宮人將所有要求面聖的人都攔在了宮門外,爲此王昭儀還大鬧了一場,雖是不能面聖,但王昭儀還是每日親自頓了補品湯水送來甘泉宮,凡事親力親爲不假他人之手,王昭儀她貴爲左相嫡女卻對皇上您一往情深,如此真誠相待……”暗九說道這裡,不由得想起了王昭儀那個美豔至極身份高貴卻又對北辰夜離一片深情的女子,一時忍不住便替她多說了幾句。
“夠了!”北辰夜離寒聲打斷暗九的話,眼中閃過一絲嗜血的光芒。
暗九心中一驚,撲通一聲直直的跪在了地上,額頭抵着地面,頓時汗溼後背,大滴大滴的汗水順着額頭流了下來。
他是條硬朗的漢子,因爲身形與北辰夜離極爲相似,從小便被訓練爲北辰夜離的替身,在北辰夜離需要私下處理一些事情的時候,他在明處頂替他。作爲暗衛他只是影子一般的存在,只能盡心盡力的爲主子做事,絕對不能殘雜任何私人的感情,而剛纔他居然對王昭儀動了惻隱之心。這是他的失職,他犯下了暗衛最不能犯的大錯,北辰夜離就是處死他,他也絕不會有任何怨言。
自知身犯大錯的暗九跪在地上靜靜的聽侯北辰夜離的處置。
北辰夜離一言不發的盯着暗九看了很久很久。九到暗九身上的衣衫已經溼的彷彿從水中撈出一般了,他纔開口說道:“暗九,你煩了大錯。”
“臣知罪,臣但求一死謝罪!”暗九跪在地上朝北辰夜離重重的磕了三個響頭,然後從懷裡掏出一顆毒藥就要自裁謝罪。
“哼!”北辰夜離冷哼一聲,一腳將暗九踹翻在地,穿着錦靴的腳重重的踩在了暗九抓着毒藥的那隻手上,然後狠狠的碾了起來。“朕允許你死了嗎?!”
常言道十指連心。但暗九卻彷彿沒有感覺到手上的疼痛一般,平靜的對北辰夜離說道:“回皇上,臣不敢了。但臣已犯下大錯,臣懇請皇上允許臣按照暗衛失職的處罰許臣一死。”
“死?”北辰夜離轉過身,看着空蕩蕩的大殿,原本在天璣城中找到胡依夢的那份喜悅被這深宮中死一般的寂寥和危機四伏一點點沖淡。他站了許久,直到心中那份鮮活的喜悅被這深宮的烏煙瘴氣扼殺乾淨了,他才又轉過身,淡淡的開了口,“朕聽說搖光城地接茫茫荒漠,而那大漠的盡頭便是另一個極其富庶繁華的國度,只是大漠之中盜匪叢生,橫行肆意,往來客商視其爲虎狼。但鮮少有人知道這些盜匪靠着打劫往來客商,聚集了堪比諸侯的財富,而且由於搖光城遠離帝都,朝廷即使有心整治也是長鞭莫及,時間長了這些匪類便隱隱有了稱霸一方的架勢,此事在朕登基之前便是朝廷最爲頭痛的事之一了,現如今只怕情況更甚從前了。”
暗九靜靜的跪着,聽着北辰夜離狀似漫不經心的講述搖光城的匪患。心中有些弄不清北辰夜離究竟要他去做些什麼,但他隱約覺得北辰夜離不會讓他去死,而是要讓他去做另一件事,一件也許比死還要艱難危險百倍的事情。
北辰夜離看了暗九一眼,繼續說道“從今日起,這世上再也沒有暗九這個人了,朕要你去搖光城,稱爲被世人唾罵的盜匪!”
“臣遵旨!”暗九面無表情,但眼中卻閃爍着堅定的光芒,他抱拳向北辰夜離應道。
北辰夜離轉過身,直視暗九的眼睛,步步緊逼“不僅如此,朕還要你在三年之內成爲搖光城,甚至真個大禹國西北大漠最令人畏懼,人人聞之而喪膽的盜匪頭目!你,能做到嗎?”
“臣遵旨!”暗九毫不退縮的應了下來。
“好!”北辰夜離一把拉起跪在地上的暗九說道:“從今日起朕賜你一個新的名字,沙魔!從今往後你就是生於沙漠死於沙漠,人人畏懼的魔鬼!”
“謝皇上賜名,臣遵旨!”
北辰夜離放開暗九的胳膊,“朕要你去搖光城,要你做盜匪,要你做整個西北令人聞風喪膽的沙魔,從此你將被世人唾罵,你若是無法成功掌握了整個西北的盜匪,那麼你定會死在那些盜匪之手,若是你成功掌握了整個西北的盜匪,朕他日派軍討伐之時,你需帶領他們進入埋伏圈,盡數被剿滅!如此,你可還願遵旨?”
“臣,遵旨!”沒有絲毫遲疑,暗九退後一步,朝着北辰夜離重重的磕了三個響頭。
暗九又一次想起了他與北辰夜離相遇的經歷,他六歲那年家鄉糟了蝗災,他父母被逼稅的官吏打死,他獨自一人要飯要到了帝都,和野狗搶食幾乎被咬死,是北辰夜離救了他,將他送進了暗衛訓練營,在那裡他經過了艱苦卓絕的訓練,九死一生,成爲了當年被送進去的一百多個孩子中唯一或者走出來的十二個人之一。因爲年紀在所有的十二個人中拍第九,代號暗九。這是他的代號也是他畢生的名字,他曾一度這樣認爲,直到今日,他被委派了另一個任務,有了新的名字——沙魔。
暗九……不,或許現在該稱他爲沙魔了,他知道自從北辰夜離救下他的那一刻,他的生命便是屬於北辰夜離的了,能夠跟隨着,仰望着這樣一位心智非凡,手段非凡,氣魄非凡的主子從一個默默無聞不受重視身份低微的皇子一路登上大禹國至尊帝位,即使他的這最後一個任務註定他身敗名裂,註定他必將死亡,他也無怨無悔,死而無憾!
“走吧!”北辰夜離揮揮手,又再次背過身去,不再看跪在地上的沙魔一眼。
沙魔,最後一次朝北辰夜離磕了個頭,然後站起身,迅速消失在大殿之中。
北辰夜離久久的站着沒有移動一步。
層層宮闈,繁華帝都,人人機關算盡。
爲權,爲利,還爲那至高無上的榮耀。
北辰夜離知道,從他六歲生日那天無意間從幾個照看他的老宮女口中得知自己母親死因的那一刻,他就註定必將一生捲入這紛爭不斷殺人不見血的權利爭鬥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