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陌少川叫住紋身師,問話的那一刻,季安之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裡,緊張的不由得臉色都發生了變化,手心裡也冒着冷汗,擔心美惠子的一句話,就可能讓她精心的僞裝,徹底瓦解。
美惠子顯然不明白這一切,只是接着陌少川的詢問,剛想說話,卻被季安之一下打斷,“也沒什麼了,川哥哥,就是有一段時間我在日本東京的時候,對紋身比較感興趣,特別找了美惠子研究一下……”
說話時,還不住的側眸看着美惠子,其中眼底試圖遮掩的意味,不言而喻。
美惠子也不是傻子,自然看得出來她是什麼意思,就順勢的點頭哈哈一笑,“是啊,就是這樣的,韓小姐,您現在對紋身還感興趣嗎?”
“還好了,那邊有幾位朋友,走過去我介紹給你認識一下……”季安之邊說邊拉着美惠子往一邊走。
陌少川看着徑直離去的季安之,不動聲色的黑眸一瞬不瞬的,閃着琉璃般的波光,幽深又深邃。
角落裡,季安之看着四下無人,拉着美惠子過去,壓低聲音冷道,“誰讓你來這裡的?”
“韓小姐,您在說什麼呢?”美惠子詫異,有些弄不懂狀況,但看着季安之那緊張兮兮的樣子,似乎也猜到了一些,就眼珠一轉,說,“我收到了邀請函,來這裡不是很正常的嗎?怎麼?您害怕我來這裡?”
季安之柳眉一皺,“邀請函?誰給你的?”
“這個我不清楚,只是我收到了一個快遞,裡面有邀請函和機票,然後有人通知我,說只要我過來,賬戶上就會多五萬美金。”
季安之冷笑,能有這種權利,而且對她如此瞭解,知道她畏懼什麼,害怕什麼的,恐怕這個世界上,也只有一個人了。
那就是司徒南。
而且仔細想來,當初的紋身師美惠子,也是他花高價聘請來的,不然後背上的紋身,怎麼可能做得和胎記一模一樣,普通的視角根本無法區分。
美惠子轉了轉眼珠,立馬猜到了什麼,就說,“我剛纔在那位先生面前的回答,您還滿意嗎?韓小姐?”
季安之凜然,“你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您應該明白呀,關於您背上的紋身,好像對您,和對那位先生來說,都是一個很大的秘密,如果我說了出去,恐怕……”
聽出了話語中的威脅,季安之冷然一笑,有些不怒反笑道,“你這是在威脅我咯?”
美惠子連忙垂頭,做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威脅可不敢,我只是想爲自己的行爲,索要一點酬勞罷了!”
“酬勞啊?”季安之拉長了聲音,如果她沒記錯的話,之前因爲這塊紋身,她付給美惠子十萬美金,那不是酬勞嗎?
真是貪得無厭。
人的心裡,還真是時常住着個怪獸。
貪婪醜惡的時候,讓人自己都覺得噁心。
看着美惠子那副惺惺作態的架勢,季安之突然有了個很好的注意,就配合的點點頭,“好!你想要多少酬勞,我統統給你,但前提是,你現在要馬上離開!”
美惠子心裡大喜,立馬說了句‘好的’臨離開前,還不忘將自己的銀行賬戶抄寫在紙上,交給了季安之。
看着便利貼上的賬戶名,季安之氣的手指發抖,就因爲掌握了她點小秘密,竟然都追到了這裡,太過分了!
然後煩躁的拿出手機,撥通了一個電話,沉聲吩咐說,“剛發資料過去的那個女人,馬上處理掉!”
電話收線,季安之看着洗手池上的鏡子,裡面呈現出自己的容顏,宛若凝脂般的肌.膚,眉角間卻染滿了一絲的愁緒,導致整個人的臉色陰沉沉的,顯得格外壓抑。
葬禮結束的時候,季瑾之要帶着老顧的骨灰離開,季安之本想阻攔,但卻突然改變了注意,只是在季瑾之臨走時,挽着陌少川的手臂,抹眼淚,她哭着說,“川哥哥,我好想顧叔叔啊,怎麼辦?以後再也沒有像顧叔叔疼我愛我了……”
她哭得聲淚俱下,像個從大海里打撈出來的鮮花,花瓣上顫抖的都是淚。
任何一個男人看到這樣的女子,都不可能做到心無旁騖,更何況陌少川,一直視她爲青梅竹馬,又更不可能做到熟視無睹。
所以他輕輕的撫着她的頭,低聲安慰,季安之就順勢趴在他的懷裡,臉頰貼着他的胸膛,旁若無人的親密方式,只讓季瑾之覺得胃裡翻滾的厲害,特別想吐。
她突然也有種被打臉的感覺,被季安之狠狠地灑了一番狗糧,她只覺心裡一陣陣的惡寒,鋪天蓋地的翻涌着,沒有繼續留下來的必要,她便抱着老顧的骨灰要走。
身後,陌少川大步追了過來,看的出,他想陪着她一起。
可卻忽略了自己身旁的美人兒,季安之媚若如絲的眼神,帶着悽楚的淚光,可憐巴巴的抓着陌少川的手臂,“川哥哥,再留下來陪我一會兒好不好?”
那嬌滴滴的小聲音,散發着不可拒絕的魅惑魔力。
陌少川本無心與此,還想和季瑾之解釋兩句,但季瑾之卻沒了耐性,只冷冷的,“你留下來,繼續陪她吧!”
說完,便在陌啓年的照顧下,邁步上車。
看着陌啓年的車子緩緩發動,上路後,在視野中逐漸消失,那一刻,陌少川感覺自己的心被狠狠地一把攥住,劇烈的疼痛在心底裡逐漸蔓延。
身旁,季安之嬌柔的身子依着他,“川哥哥,我們回市區吧!”
陌少川卻不動聲色的放開了她的手,輕聲說,“安之乖,我還有點事兒急着去處理,讓沈城送你回去吧!”
他聲音裡滿是柔情,可眼眸裡卻清冷的毫無任何感情,諱莫如此的俊臉上,在季瑾之走了以後,變得如履薄冰。
季安之氣結,有心想繼續糾纏,但陌少川卻絲毫不給她任何機會,已經大步流星的繞過去,上了自己的座駕。
徒留下季安之一個人,木訥的看着絕塵而去的車影,憤恨的攥緊了手掌,同時耳旁響起一道,“季安之小姐,請上車——”
回過身,沈城一臉恭敬的垂手站在一側,對她做了個‘請’的手勢。
而江城這邊。
季瑾之將老顧的骨灰抱了回來,在墓園這邊,又辦了個簡單的小葬禮。
和季安之的奢華高調相比,季瑾之所謂顧良才準備的,簡直寒酸的不值一提,但是這樣的儀式,纔是顧良才最需要的,也是最能讓他在天堂安息的。
季瑾之從容的一個人料理着所有的一切,從併骨到下葬,淡漠的好似一個局外人,面無表情的臉上,沒有絲毫的情緒透漏。
陌啓年在旁靜靜的看着,這次陪着她來江城,他是真的怕她會有什麼想不開的,只是沒想到,結果卻只證實了他小瞧了這個女人。
將母親和老顧的屍骨合葬在一處,工作人員忙完後,就離開了,只留下季瑾之一個人,在墓地周圍灑滿了白色的姜花。
她一個人絮絮叨叨的說了很多,說到了太陽都開始下山,整個天際,被漆黑的夜色籠罩,她卻仍舊看着那一束束的姜花發呆。
陌啓年在遠處看着這樣的她,看的越發的心疼,從江城的墓園回來,季瑾之在公寓小區門口下了車,陌啓年不放心,便一路下車跟着。
季瑾之走了幾步,忽然腳步停了下來,轉身,眸光無波的看着他,說,“給我段時間,等這些事都處理好了,我跟你去國外。”
一句話,驚的陌啓年猛然一驚,甚至有些措手不及。
他以爲,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情,她可能再也不會願意跟自己走了,卻沒想到……
季瑾之說,“經歷的事多了,也好,就能看穿很多人很多事,誰纔是真心對你好的,誰纔是最值得的,都一目瞭然了。”
“我願意跟你走,但要等國內的事情都告一段落的。”比如季遠的手術,比如顧良才的車禍案,還比如,必須要讓姐姐落網,認罪伏法。
只是她當務之急要解決的幾件事,都處理好了,她也就解脫釋然了。
送老顧下葬後,她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自己前半生二十六年,有十八年的時間,都在爲了愛一個人,而不停的努力着,不管是曾經的青梅竹馬,還是後來的誤會重重,就算孤身奮戰,也在所不惜。
秉持着那種不撞南牆不回頭的精神,一味的飛蛾撲火,但到後來,得到了什麼樣的結果呢?
從江城回市區的路上,她不住的看着車窗外的風景,確實意興闌珊,無意中在路口等紅燈時,她坐在車上,掃到了人行橫道上的一對年輕母女,媽媽也就二十幾歲的樣子,很時尚也很新潮,女兒小小的,跟在媽媽身邊走着。
她一眼就認出來,那個年輕的媽媽,是她的高中同學。
也是那一瞬間,她仔細一想,感覺自己真是蹉跎歲月,原來,在自己拼命愛一個人,不顧生死,不顧一切的時候,有人已經按照正常的人生軌跡一步步走着,雖然平淡,但卻很充實。
而她呢?虛度光陰,到頭來,沒有婚姻,也沒有丈夫,更別提什麼孩子了……
所以下車後,她突然做了個決定,要在一切平息後,找個適合的人,談場戀愛,結婚生子,開始正常的人生道路,可能不會盡善盡美,但最起碼,是每個女人都想要的。
有家,有丈夫,有孩子。
一個溫暖的港灣,一個溫馨的家園。
而陌啓年,就偏偏是個那最合適的人選。
“可以嗎?”看着面露驚慌的陌啓年,她再次問道。
陌啓年連連點頭,“好,我都聽你的!”
看着季瑾之轉身離開,他又怔了怔,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勾着的脣角,弧度不斷持續上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