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日頭越來愈高,舅舅他們收的穀子就要挑來了。到時候要是沒曬的地方,打的穀子堆一起可是要發黴的那請來的十個短工還要給他們白髮工錢
“大姐,怎麼辦?”李氏問。
大姨左手叉腰、右手一揮,“走,咱們把那些東西全都掀了去”說完挽起袖子就要動手。
二姨趕緊拉住,“別、別,大姐,那是人家的東西,你一碰到時候人家賴着你怎麼辦?咱們還是想想其他辦法吧”
大姨不以爲然,梗着脖子道“哼誰敢賴我,賴我什麼?”
“哎呀大姐,萬一人家說少了東西要你賠怎麼辦?再說這晾曬場確實是公用的,咱們要是一聲不吭的直接掀人家東西,到時候吵起來他們不是更有道理了?”
“對啊、對啊大姐,咱們還是弄清楚都是誰佔的地方再說吧”李氏附和道。
於是三姐妹開始一個一個的查看,這些布條圈起來的地方形狀不一、大小不一、位置不一,但有一點是相同的,那就是他們圈的都是晾曬場正中最好的位置。近兩千平米的晾曬場被佔去至少一千五六百平米,剩下倒是還有四五百平米,卻全是位於晾曬場的邊角處,地上沒鋪青石板不說,還被旁邊的樹蔭遮住,曬不到太陽還掉葉子
三姐妹清點下來:李如香家兩塊、李如連家兩塊、李如斯家兩塊、癩子李家三塊、李賢賓家一塊、李如魁家一塊……,結果李家大院除舅舅家、隔壁小三子家和今天來幫舅舅做短工的幾家外,幾乎家家都有在這兒佔地方
三姐妹面面相覷,怎麼回事?一旁看着三姐妹清點的李如香冷笑一聲,嘀咕道:“哼大家都佔了你能怎麼樣?”
大姨氣得直跳腳,這時二姨夫喘着粗氣跑過來,“如棋、如棋,打掃好了沒?咱們穀子已經打出好幾擔了,大哥讓我來問問現在挑過來行不行?”
“不行、不行,書民,你快過來,這裡出岔子了”二姨將二姨父招呼過來,將晾曬場被佔一事說了一遍,道:“你去問問大哥,有沒有辦法?我先回去問問娘”
二姨父應諾後匆匆離開,大姨和幾個小男孩留在晾曬場守着,二姨和李氏帶着雲舒一起匆匆回家找外婆鄭氏。回到家時,外婆剛裝好一擔茶水,準備讓舅母挑到田裡去,見二人跑回來,道:“你們回來幹什麼?晾曬場那邊還沒開始忙嗎?”
“娘,不好了,不好了,出事了”
“什麼事?慢慢說”
姐妹倆你一句、我一句的把事情前前後後說了一遍,二姨道:“娘,我看那李如香佔的地方是最好最大的,他家一共五畝水田,哪兒要得了那麼大地方?還有那癩子李家,一共就兩畝田,卻佔了三塊地方這事兒多半就是他們開的頭”
“娘,爲什麼大家都知道要去晾曬場佔地方,咱們家卻不知道了?這幾天你們就沒聽說嗎?”李氏道。
鄭氏畢竟是老人家,經驗老道,她雖表情嚴肅,卻並不慌亂:“如棋,你去隔壁小三子那裡問問,看他們今天收不收稻子?不管收不收,只要沒開始,就請他們幫個忙,今天暫時不要收,屋前這塊曬壩咱們要用他那一半也暫時借咱們使使!
媳婦,先別忙着送水,你和你母親先把屋前那塊曬壩打掃出來,再去送水。順便跟富貴說:先打出來這幾擔挑回曬壩來。
如書,你帶着雲舒跟我一起去院子轉轉”
衆人分工清楚,立刻各自散去,忙活自己的事。李氏則抱着雲舒跟着鄭氏首先去了李如賓家。不怪鄭氏先去他家,整個院子沒來舅舅家做工的人家就他家輩分最低,且平時跟外婆家關係也還不錯。
外婆剛到李如賓家的曬壩,一條土狗竄出來對着李氏和雲舒汪汪直叫,鄭氏喝罵幾聲,那土狗便嗚嗚着爬回窩裡了。
屋裡聞聲出來的張惠蘭一看是鄭氏和李氏,表情有點兒怪異,變了幾變,道:“鄭奶奶,有事兒嗎?”
“怎麼?惠蘭,我來了也不請我進去坐坐?”
張惠蘭艱難的扯扯嘴角,“哪裡、哪裡?鄭奶奶快請屋裡坐”
幾人剛進屋,一眼便看到堂屋裡還坐着一位老太太,眼睛紅紅的,像是剛哭過;旁邊還站着低着頭的張秀和兩眼噴火的李淑梅。雲舒覺得那老太太很眼熟,卻從沒見過。
鄭氏上前打招呼道:“哎呀,親家來了?惠蘭,剛纔怎麼不說一聲,我們大清早來真是打擾你們了啊”
原來這位老太太正是張惠蘭的娘、二姑水志英的婆婆張氏。張氏趕緊站起來:“沒有、沒有,親家奶奶快請坐,我們也是剛到”
鄭氏輩分按張惠蘭算比張氏高一輩,按李氏算是平輩,不過這裡是李家,當然要按張惠蘭算。她也不推遲,直接上前坐下,拉着張氏也坐下,道:“親家別客氣,來來,坐下,我就是找惠蘭問個事兒,幾句話就完,一會兒還要回家忙着收稻子了”
張惠蘭聞言,趕緊上前給鄭氏倒了碗白開水,道:“鄭奶奶,您有事兒,讓如書過來知會一聲便是,何必親自跑來了?”
鄭氏和藹的笑道:“惠蘭這孩子真是會說話,同輩的媳婦裡面啊,還沒誰比惠蘭賢惠的了,賢賓真是好福氣”這幾句話讓一旁的張氏好不開心,謙虛道:
“親家奶奶別這麼誇她,小心她高興得找不着北了”
鄭氏笑道:“惠蘭啊,你們家也是今天開始收稻子嗎?”
“是啊,原本是這麼打算的,不過娘來了,我就讓賢賓先下田去了,打算一會兒也去了”
“恩,你們夫妻真是勤快,那你們今天打算收幾畝地啊?”
“鄭奶奶真是的,咱們夫妻一天能收完一畝就不錯了,還能收幾畝啊?”
“哦,這樣”鄭氏停頓一會兒道:“那晾曬場用得上嗎?”
“晾曬場今天倒是用不上,打算明天再挑過去了”
“哦?那佔的位置……?”
張惠蘭這才反應過來,她尷尬的笑道:“鄭奶奶,呵呵,那晾曬場佔地的事兒我也是昨天聽人說起的,說是現在不佔,以後不給用,誰佔了那地界以後都是他家的了,我們這才……”
“誰說的?”李氏先忍不住站起來氣憤的問,鄭氏瞪李氏一眼,示意她坐下。然後對張惠蘭道:“惠蘭,好孩子,你也知道那晾曬場是咱們李家共用的,但李家任何東西只有家主才又資格分配,哪兒有誰佔誰得的道理?這說法不跟強盜一樣嗎?拿到官府也是說不通的”
張惠蘭尷尬的坐在凳子上扭來扭曲,不知說什麼好。
鄭氏道:“惠蘭,這事兒我知道肯定不會是你挑的頭,你就告訴我這事兒你是聽誰說的?”張惠蘭支支吾吾,一旁的張氏軟言軟語勸道:“惠蘭,是誰跟你說的、你就告訴親家奶奶吧,這種事兒瞞也瞞不住的”
張惠蘭這才說是聽李如香說的,雲舒想果然是她多半還是唐多智出的主意李氏氣得譁一聲站起來“娘,那李如香從小就愛到咱們家來要好吃的,一長大竟跟咱們作對,還專門背後搞爛事兒,她到底什麼意思啊”
鄭氏也很生氣,她坐了一會兒道:“惠蘭,你家佔的那塊今天不用的話借我們家先用一天如何?”
“好啊好啊,鄭奶奶儘管用,咱們家不急、不急”張惠蘭有了臺階趕緊順坡下。
鄭氏帶着李氏出了門,走出一段距離,道:“如書,你給我好好改改你那脾氣,別在人家家裡說那些有的沒的?發了脾氣問題就解決了?”
李氏灰頭土臉的聳拉着腦袋跟在後面,嘟噥道:“娘,我已經改了不少了,剛纔是太生氣了嘛”
雲舒見李氏那小女兒作態,呵呵一笑看來不管多大的人在自己孃親面前永遠都是孩子啊
鄭氏又走了幾家,情況與張惠蘭家差不多,晾曬場也借用到了幾塊
直到張嬸家,鄭氏提起這事,張嬸跳起來道:“還有這事兒?哪個缺德的乾的?”
雲舒看她那義憤填膺的模樣,不像是在撒謊,可她家也是佔了兩塊的鄭氏提起要借用時,張嬸毫不猶豫的回答:“用吧、用吧,咱們家今天不打穀子,打穀子也用不了那麼多”
鄭氏剛扯起嘴角要道謝,旁邊張嬸的兒子李如斯突然跳出來道:“鄭大娘,那地界我可是昨天半夜三更爬起來去佔的,我去的時候李如連家、癩子李家、李如香家可是早就佔好了的,您怎麼不去找他們借啊?”
張嬸喝道:“如斯,哪有你這樣跟長輩說話的?給我出去”
李如斯不滿的撇撇嘴:“娘,本來就是嘛再說我也沒說不借”
李氏還沒來得及高興,李如斯又道:“借也不是不可以,不過鄭大娘家短工一天可是給了六十文錢了;這樣吧,我們那塊地界兒借給你們,一天十文,怎麼樣,夠划算的吧”
這次連一向鎮定的鄭氏也拉長了臉,站起來就要走,李如斯趕緊追上來,“哎,哎鄭大娘,別走啊、別走啊,你要是覺得貴,我給你算便宜點兒啊”
張嬸氣得大罵,李如斯卻充耳不聞;張嬸沒辦法,想找根棍子去打李如斯,院子裡倒是有幾把鋤頭,張嬸提了提,挺重,不趁手,又圍着院子轉了兩圈,還是沒找到合用的東西。她一着急,從腳下拔下一個鞋子便追着李如斯打:“你個不孝子,老孃打死你”
那院子裡一陣雞飛狗跳,直到鄭氏幾人走出老遠,還能聽到張嬸院子裡的打鬧聲。.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