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思微愣一瞬,將信遞給了顎敏。
顎敏有些不明,低頭一看那兩字也呆了呆,慢慢將信展開。
明思沒有去看信上寫了什麼,只見顎敏眼圈慢慢紅了,緊接着娟美的臉也有些繃緊。
明思正訝然間,顎敏忽地將信一捏,而後反應過來,很快將手放低身側,似竭力平靜一般看向明思,“王妃,柯夫人請咱們暫且留柯公子在府上住幾日。”
明思覺出些不對,但此際不好多言,遂轉身看向三人,“既是如此,天也晚了。三位就留下吧。如玉,帶媽媽和柯公子下去歇息,就住前面的雲湘院吧。”又看向那侍女,“這位姑娘還請留下,有一事要姑娘幫忙。”
如玉帶着乳孃同順兒下去,順兒臨走時好奇地看了一眼雙目泛紅的顎敏。
他對這個丫鬟有印象,卻不明白她怎麼突然好像要哭的樣子。
顎敏察覺他的目光,心中一慟又覺悲哀,還是勉力的笑着朝他點了點頭。
明思讓蘭兒將布羅沙魯喚了進來。
將柯夫人心中的第二封書信遞給兩人,三兩下說清了柯夫人的事。
兩人大震,心知事關重大,遂請明思指示。
明思簡明扼要沉聲,“如此看來,那日我遇襲一事應是左柱國故佈疑陣,想讓我對皇上生離心。如今他的兵士已入京,若想行事日後不留把柄定不能真面目出現。我懷疑他應是早有所備想冒黑甲軍之名行事。布羅速去京兆尹府邸將信件取出,我同沙魯卓都先行入宮,你稍後同我們匯合。”
兩人凝重頷首。
到了這一步,兩人若還不知溫多爾是在爲誰辦事,那便算是白活了。
可此事真是太過出乎兩人意料。
誰能想到太子會在這個節骨眼動手,而且說動就動,事前竟無一絲端倪漏出。
布羅深深看了明思一眼。轉身大步而出。
明思努力地沉了一口起,“入宮!”
馬車上,明思一路沉默。
她大約猜到了柯夫人給顎敏的信中寫的什麼。
柯夫人的選擇果然是因此事而起。
柯夫人只怕誤以爲那封告訴她真相的信是明思派人傳給她的,否則柯夫人不會將那封信原物奉還一般交給明思,而信中不提半句。
難怪榮俊今日形色匆匆,原來還是這封給柯夫人的信亂了局,讓榮俊不得不快刀斬亂麻的下了決定。
信自然不是明思所傳,那會是何人呢?
明思一時了無頭緒。
柯夫人懷疑是自己,但因有求於明思故而給明思的信中未提,恐怕卻在給顎敏的信中只怕是漏了些意思出來。
要不然顎敏不會那樣激動情緒異常。
可眼下還不是說此事的時候。明思得儘快入宮,讓鹿兒公公改變計劃。
明思原本的計劃是自己入宮去看太后,讓鹿兒公公替路十三傳話。榮安聽得太子約見路十三定會生疑心。若榮安親自前去就罷。若榮安不去,明思再自己上場想法子引榮安前去。
按明思對榮安的估計,太子私下約見自己的侍衛大統領,榮安只怕是忍不住的。
去年這個時候,多木不過是給榮安傳了一個語焉不詳的信息。榮安都是趁夜親自到睿親王府來一看了究竟才釋疑的。
馬車停下,顎敏輕聲,“王妃,到了。”
明思一下車,才見布羅已候在宮門前。見得明思下車,將懷中一疊信件遞了過來。
明思也不多言。拿了信件便囑咐三人,“你們且在此等候。”
三人領命。
明思朝宮門行去。
一刻鐘後,鹿兒公公將明思引到了御書房門前。
明思朝他微微頷首。鹿兒公公朝內稟報一聲後會意退下。
“進來。”榮安聲線穩穩傳來。
明思推門而入,榮安果然還在伏案批閱奏摺公文。
“今日這般晚,出了何事?”榮安大約也是坐得乏了,站了起來順勢用手捏了捏自己的脖子。
問話卻隨意。
明思不說話,直接上前將一疊信件放在書案上。“方纔柯夫人的侍女帶着柯公子到我府中,這是按柯夫人遺言尋出的書信。柯夫人請求皇上看在他們夫妻二人以身償罪的份上恕過柯公子。”一頓。又從袖袋中將柯夫人那封寫給她的遺書取出,“這是柯夫人寫給明思的遺書,皇上請過目。”
榮安脣畔笑意在明思說完第一句時就消失,此際聽明思說完,面色凝重地接過柯夫人的遺書。
一目十行覽過,眼中隨之寒芒閃現。
這時,門外又傳來鹿兒公公的聲音,“啓稟皇上,奴才有事稟報。”
榮安沉聲,“進來。”
鹿兒公公躬身進來,“路統領求見。”
榮安蹙了蹙眉,面色冷凝,“讓他等等。”
鹿兒公公又道,“路統領好似有急事,說是要即刻求見皇上。”
榮安垂了垂眸,“讓他進來。”
鹿兒公公應聲而去。
明思趕緊道,“皇上有事,明思就先告退。”
“不必,你留下。”榮安語聲乾脆。
明思只好站在一旁。
路十三進來,一見明思微微露出些異色。
榮安看着他,“何事這般急着見朕?”又看了明思一眼,“都不是外人,說吧。”
路十三遂恭敬沉聲稟報,“太子殿下約屬下相見,屬下不知當不當見,特來請皇上旨意。”
路十三話聲一落,只聽“啪”的一聲,榮安一掌擊在書案角上。
無視兩人的驚詫,榮安面沉如水,語聲若從牙縫中擠出,字字低沉,“見!如何不見!”
明思同路十三未有目光交匯,皆垂眸肅立做噤聲狀。
戌時三刻。路十三準時抵達李家酒樓。
康全在樓上等候,因此行隱秘,故而榮俊只帶他一人隨行。
見得路十三出現,康全笑着迎上,壓低嗓子道,“路兄,殿下已等候路兄多時,樓上請。”
兩人遂一同上樓。
進了包廂,榮安正在窗前桌邊獨飲。
今日這樓上包廂已全被康全包下,倒也不怕隔牆有耳。
見得路十三。榮俊含笑長身而起,“路統領。”
路十三眼底一絲疑慮地走過去朝榮俊行禮,榮俊忙攔住。“私下見面不必這般客套,路統領請坐。”
路十三坐下,也不說話,只拿眼看向榮俊,幾分戒備猜疑。
榮俊見路十三這般反應心裡倒還放了幾分心下來。“孤早就敬慕路統領的爲人和一身本事,今日路統領能來,孤甚心喜。”
路十三垂了垂眸,“殿下過譽。”
榮俊一笑,心中雖急可面上仍舊要維持一副雲淡風輕的從容不迫,“孤向來不說假話。孤是真有誠意想交路統領這個朋友。”
路十三微微蹙眉,狹長雙眸定定看着榮俊,“屬下不過是個武夫。也是個粗人。殿下有話不妨直言。”
“好!”榮俊一聲利落,“摯友相交貴以誠,孤便不同路統領繞圈子了。”
路十三望定他不語。
榮俊看着他,脣角一縷淺笑,“孤急需路統領這般人才。不知路統領可看得起孤?”
路十三面色一震,隨之訝然。
榮俊見他未有第一時間否定。心中一喜,遂愈發溫文爾雅,“孤向來禮賢下士,也極願意成全有情人終成眷屬之美事。若路統領願意爲孤所用,孤可保證路統領定能夙願得償!”
路十三垂了垂眸,復擡起,“請殿下明示,要屬下做什麼?”
榮俊緊緊地看着他,脣邊笑意卻溫和,“今夜丑時三刻,孤想見一見父皇,還請路統領放行——”
只聽“譁”地一聲,包廂門打開了。
榮安面若黑紫地站在門前,一雙眼灼亮驚人,“你想見朕何需丑時三刻!說吧,你有何事要通過朕的侍衛大統領來見朕!”
站在榮俊身後的康全在見到榮安那一刻開始就面若死灰。
榮俊在神情微僵一剎後,下一剎,就將目光投向了榮安身後的明思。
因在還孝中,明思一身素淡。
黑髮如墨雲,素衣如雪,纖腰上只一束淺櫻草黃宮紗束起飄垂而下。
廊上有風,宮紗吹得輕舞翻飛。
她整個人卻沉靜杵立風中,似一朵秋風中嬌小荏弱的素雅白菊。
任爾千般吹動,只兀自靜靜婉約。
榮俊靜靜地望着明思,脣角漸漸露出一絲輕輕笑意,“兒臣無話可說。”
明思同他對視,眸光清澈如山泉。
榮俊偏首一看,只見窗外已被黑壓壓的兵士圍住。
“無話可說?”榮安龍行虎步重重行到榮俊面前五步遠站定,滿面皆是壓抑不住的怒色,“你既是做爲何不敢說?給朕說!”
榮俊轉首看回榮安,眼簾垂了垂,“父皇既已知曉,何必還要追問。”
榮安胸口急速起伏,死死地盯着榮俊,“爲何?朕待你不好還是你覺得朕不配掌這天下,覺得朕比你不如?這麼多年,你今日真是讓父皇開了眼界,真真一個好兒臣!這般隱忍——朕真是養了一個好兒子!”
榮安的目光簡直欲噬人!
“皇上恕罪!”康全驀地撲到在地,“此番是計——殿下,殿下乃是被人蠱惑,請皇上恕罪!”
“蠱惑?”榮安冷冷瞥向康全,“蠱惑他來動他老子——你也當朕是昏君麼?”
一更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