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安“呵呵”一笑,點了點頭,“好!既然都同意了,那朕也就不多說了。”又看了一眼剛察海,轉首看向明思,笑意戲謔,“丫頭,你這一套的禮可都獻完了?若還有,就全拿出了吧。也省得大家夥兒伸着脖子瞧!”
這一說,衆人便都笑了起來。
明思一滯,老老實實地搖首,“沒了,剛好用完。”
這一說,衆人又笑了起來。
無論心裡作何想法,但如今何人還能看不出,這女子之言也是元帝的心思。何況,這女子之言,也並非無理。再者,明思模樣討喜,說話討巧,這殿上的都是男子,西胡人生性又大多爽直。故而,經此一番,殿上大多臣子對這個大膽慧黠的漢人女子,還是生出了些好感的。
榮安也笑,“好了,你也跪了這麼半天了,起來吧。”停住,看了一眼明思面前那攤東西,語意帶笑,“那些個,你就自個兒收起來吧,朕就收了這份兒便是。”
說着,目光朝那紅衣宮人手上一掃,笑意微微。
明思恭恭敬敬地又叩了下首,才緩緩站了起來,因跪得太久,動作稍顯僵硬。她只忍住,面上一直微微帶笑,緩緩起身後,便站定,微微垂眸,心裡暗忖着自己是不是該主動告退。
但榮安方纔說的是“起來”,並非“退下”,她也不確定榮安是否還有話說,便按下心思,打算觀望片刻,若是與她無干,那便可伺機尋退。
此時的明思,全然沉浸在巨大的激動喜悅中,將自己最初上演的那幕卻是忘了個乾乾淨淨。
可是她忘了,別人可沒忘。
只見榮安笑意微微地看了她一眼,又笑吟吟地轉首看向了榮烈。
明思一見榮安的動作神情。心中一霎時“激靈”!頓時反應過來,記憶一復甦,便暗道不好。卻是不能出言,只能心懸起,用餘光偷瞄榮烈神色。心中唸佛,暗求這塵埃落定之時,千萬別再出岔子。
榮安笑看榮烈,“老十七。你今日還未出過聲?可有要說的?”
說話間,又看了明思一眼。
明思心中一顫,只覺眼角有些莫名抽筋。
榮烈長身而起,一身合體華美的絳紫色質孫服將他挺拔的身姿勾勒得極爲俊雅貴氣。俊美深邃的眉宇間,此刻只見沉靜之色。
未有言語,他先深深地望了一眼明思,又倏地轉首望定榮安,沉聲道,“臣弟願娶納蘭氏爲妻,懇請皇兄恩准賜婚!”
明思在他望那一眼時。就驀地心驚肉跳,還來不及思量。便聽這一句,頓如石破天驚。
天雷啊!
未經大腦指令,在榮烈語聲一落,她就脫口驚聲,“不行!”話聲一出口,周遭目光霎時電射而來,她才驚覺。頓口吶吶,生平頭一回舌頭打結,“民女……民女着實不配。”
被這妖孽這般一嚇。縱然反應矯捷如她,一時間,也來不及尋到更合適的反應和說辭了。
實在是太驚嚇了!
明思吶吶說了一句後,才調整表情,做出一副相應的自憐自傷的神情。
哀傷幽憐地看了榮烈一眼,垂了眸子,輕輕搖首,語聲悽然決絕,“民女乃再蘸之身,如何能……不可,絕不可!”
面上一副表情,心裡卻是磨牙――不僅僅是磨牙,明思簡直都想磨刀了!
好好的一出,眼看就要大功告成,又沒連累到他,這傢伙抽什麼筋?
這個妖孽腦子進水了!塞馬糞了!
實在未想到,也想不出榮烈這般驚駭行徑的緣由,明思只能在心中將此刻所能想到的髒話都罵了一遍。
榮烈這一句求旨賜婚,驚到了不只明思一人,殿上羣臣皆是驚異。
即便說是“胡漢一家”,但說歸說,心中芥蒂如何能一下子就消了。
多年怨氣,怎麼着也不是說一聲“胡漢一家”,就能如那放炮仗一般,炸響一聲,就都沒了。
多數人心中還是存着觀望之念,此刻無異議,最大的緣由,還是因爲看出了元帝有此念。
可榮烈這一句,卻是讓衆人心中震驚不已――請旨賜婚,求娶爲妻,這可是正妃的待遇啊!難不成這睿親王要娶這個漢人和離之婦爲正妃?
睿親王是何等身份?這可是胡人中,那身份頭一等尊貴,人才頭一等風流的皇親貴胄!即便是同陛下關係有些微妙,可只憑那品貌,想娶何家女子娶不到?
這邊還未驚完,那頭竟然又聽那女子出言相拒,看那模樣聽那語氣,還真是不願,並非以退爲進的作態――衆人又驚異了!
有些摸不着頭腦。
榮安將兩人神色收入眼底,心下頓時興味――看來,這兩人間卻還真是有些貓膩……看來,不大像這女子所說的兩情繾綣,卻倒像是兩人有些私怨的模樣。
方纔那一刻,明思眼底那一閃而過的惱怒並未逃過他的雙眼,再思及明思那有幾分精怪的性格,他心中不禁開始重新猜測兩人的關係。
心中思量,面上卻不露,聽明思說完後,他依舊帶笑看向榮烈,語聲稍稍猶疑,“老十七,你的意思是――”頓住,看了明思一眼,“依朕看,不若封個側妃――”
明思一聽,只覺頭頂都快冒煙了!
趕緊“噗通”一聲落跪,“陛下,民女身份卑微,本不該奢望。原先不過是妄想,如今民女已醒悟,此生願侍奉雙親百年,再不做他想。懇請陛下成全!”
榮安還未做反應,只見榮烈忽地俯身拾起那虎皮軟墊後,便大步朝明思走來。
到了跟前,伸手將明思一拉,手勁兒不重,可也不輕,剛好夠力將明思拉起,當然,明思也不好同他較力。
待明思起了一半,他將那虎皮軟墊朝明思膝下一塞,動作極爲利落!
放好之後,俊顏擡起,看着明思,朱脣輕啓,“你身子不好,地上寒涼――要跪,跪這墊子上便是。”
語聲極是輕柔,說話間,那一雙琥珀眸子更溫潤得似要滴出水來,滿滿皆是柔情,幾近滿溢。
這般深情款款,這般溫柔細緻的睿親王,若非親眼得見,誰能信?哪裡還是平素那倨傲冷情的西胡第一美男子?
真真是大跌眼鏡!
一出大戲接一出,在場的胡臣只覺今日真是精彩無限!
這出大戲卻是同衆人無干,故而,多數皆抱着好事的心態,反正無關己身痛癢,那就樂得看戲。
一雙雙眼都緊緊盯住殿中兩人,等候下文。
明思噎住了!
她自認爲自己已經算是那臉皮厚的,演技也不錯的――如今才知山外有山,自己算什麼蔥蒜?眼前這個妖孽纔是真正的影帝!
還是劇情帝!
送墊子的橋段也能想得出?
外焦裡嫩,明思很想磨牙……
無語地看一眼下方的軟墊,嘴角抽了抽,只能緩緩跪下。
無語也罷,磨牙也罷,只能心中阿q,這戲,還得繼續往下演……
儘量無視周遭各種好奇,探究的目光,明思暗暗咬了咬牙,擡眸迎向此刻正深情凝視着她的榮烈,神情泫然若泣,“烈郎,你身份高貴,人品貴重。我陋顏粗姿,還曾謊言相欺,實不堪同你匹配!你……你就當從未識得我,日後,自然有那品貌身份皆能同你匹配的如花美眷!我今日來前,已立下心思――絕不能改!你今日能這般說,我已別無所求。你我二人間,就此作罷吧!”
略帶哽咽悽然地說完,明思轉首不再看他,望向御座之上的榮安,“今日蒙陛下寬宏,此恩此德,民女永生銘記。請陛下容民女告退!”
榮安卻一笑,未言語,只噙笑看向榮烈。
就在明思話聲一落後,榮烈先是一怔,神情怔忪地望着明思。須臾,伸手一把捉住明思的右臂,將明思拉來同他對視,滿目情深之態,語聲更是低柔,“思思,若是今日之前,你叫我放手,許有可能。可如今,你讓我上何處去尋如你這般有情有義,深明大義的女子?你也胡漢民情不同,我們胡人不在意那些繁文縟節,只要是喜歡便無不可。”說了一句,語聲更柔了三分,“思思,再好的如花美眷也比不過你,你莫怕,信我好麼?皇兄聖明,不會不喜歡你的。”
周遭的人看得趣味之極,明思卻嘴角連抽,幾乎連表情都裝不下去了。
這傢伙,這妖孽,實在是太能演了!臺詞兒還……還這般順溜!
若非女主角是自己,幾乎連明思都要相信他此刻是真情一片,情真流露了!
可是,雖是暫時想不出緣由,但打死明思,她也不會相信這妖孽是真的想娶她――有陰謀!絕對有陰謀!
但此刻不是探明究竟的時候,明思呆了一瞬,一咬牙,搖首道,“不,烈郎,你不知道――”頓住,垂眸幽幽,“你可知我那和離的夫君是誰――是秋池……”
這一下,莫說殿中衆人,就連本在含笑的榮安也斂去笑容,露出意外之色,“你原先所嫁的是秋池?”
明思強作幽怨地將手臂從榮烈手中扯了出來,轉首看向榮安,咬脣頷首,輕聲道,“回陛下,確是。”
榮安一怔,微微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