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烈說完便頓了口,淺淺而笑,目光柔和相望。朦朧的靜謐光彩中,眸光靜靜相接,本是無形,卻似有什麼東西,無聲息的脈脈涌動。明思怔然得近似恍惚,在這種她原本該避之不及的對視中卻再度忘了把視線挪開。
長長的幾段話,榮烈的語速一直平緩,每一個字,她都聽清了。她沒有聽過這樣的情話。如果,這也算是情話的話。榮烈的話聽起來更像一種陳述。
可這這種陳述中帶着一縷溫情,溫情中又帶着一絲感傷,而感傷中卻又似有一種無形的微然魅惑。她覺得自己該說些什麼,嘴張了張,卻又無言。原本她想說眼下這種局勢也許會很危險很麻煩,可榮烈說了,天大的事都莫要怕。她又想說自己很可能在兩年後就纏綿病榻,可榮烈也說了,天大的事,總有他在。
總有他在……
明思有些想笑,卻又笑不出來,心房有些發脹,卻又不敢讓熱氣再度盈上眼眶。她很想說,這四個字所代表的意義,其實真是很難。
能說到的人,也許在說的時候是用了百分百的真心的,可這世上的事,卻總是知易行難。她還想說,老天其實是很壞脾性也很無聊的,它好像極不喜歡人們隨意的許下承諾。所以,它總會在你的承諾上使各種的壞,用盡手段來破壞。也許,它是討厭這兩個字。也許,它是見多了因失去承諾而失望或是惱怒的人,它不喜歡那樣的場景,所以,它用這樣的方式來告訴這些塵世中的凡夫俗子,不要輕易的承諾。
榮烈一直脣角噙笑微微,靜靜地看着明思。
他看到了明思面上的怔忪不明,也看到了明思眼裡的若干波光變幻。
他感覺到她好似想說什麼,也感覺到她的心緒並不似她此刻的表情這般單一。
他知道自己並不夠光明。他的確沒有觸及過男女之情,也沒有任何的經驗。可愛情是人天生的一種本能,即便是看起來再絕緣的人,在遇到了愛情的這一刻,很多東西都會醍醐灌頂。
他足夠聰明,也足夠敏銳,更足夠的會看穿人心。所以,在明思睜着黑亮和迷茫的那雙大眼睛低若無聲的說“萬一我錯了呢?”,他便知道,這是他極好的一個機會。在她最脆弱,最不自信的這一刻,也是他最有機會侵入她那扇向來緊閉的心門的時機。他原本是是真的沒想過要在今日同明思說這樣的一番話,可在那一刻,他毫不猶豫的選擇了,‘乘虛而入”。在這個時機的選擇上,他的確算是耍了手段。
可誰有能說愛情不能夠手段呢?
只要有一顆足夠光明的心,愛情是可以用盡手段的。榮烈長身而起,伸手扶着明思的肩膀,微微用力,卻是輕柔,“別想了,我說了不要你想,也不用你回覆我什麼。眼下,你最該是閉上眼睛,好好的睡一覺。”
明思慢慢地回過神,也實在不知自己該說什麼合適,輕輕頷首,也就順勢躺了下去。躺下去後,垂了垂眼簾。羽睫蝶翼般的幾顫後,又不自覺地擡起。一擡起,卻又與榮到的那俊顏上的眸光相接。
青絲鋪陳,宛若流瀑。黑琉璃般的眼眸通透亮澤,襯着那小小精緻的如畫臉龐,幕地讓人心生憐惜。
榮烈替她整了整被,看着她的眸光,脣角微微揚起,卻是輕嘆口氣,“你再這樣看着我,我真就走不了了。”明思倏地一滯,下一瞬,雙目即刻闔攏閉緊。派。派。小。說。後。花。園。整。理
只聽榮烈又嘆氣,語聲中亦有笑意絲絲,“思思,你可真夠不給我臉面啊……”
隨着低語輕嘆的話聲,明思感覺榮烈似在低低的笑,而後,腳步便輕輕的遠去了。
門扇合攏,腳步聲也終於寂靜。明思睜開了眼,室內再度恢復了寧靜,好似之前的那數十個入睡前的夜晚,寧靜而婉約。
可是,又好像有什麼不一樣了。睜着眼良久,明思原本以爲這個夜晚定是極難入睡,可不知何時,她竟然就那樣沉沉入了睡。一燈如豆的室內,在明思均勻的呼吸聲中,顯得分外的靜謐安好。
。。。。明思也未想到自己這一覺睡得那樣沉。
一覺醒來已是日上三竿。
漱洗的時候,帽兒竟然未問明思關於昨晚的事,反倒讓明思有些生奇。待用了早膳已是近已時。一直等帽兒把牛牛抱了過來玩耍,明思提了一句後,帽兒才說沙魯一大早就過來囑咐了。說是昨夜王爺同王妃商議事情,讓她們莫要急着喚明思起來用早膳,若是未醒,多睡會兒不
在明思的建議下,牛牛眼下已經開始吃米糊。蓮花又折騰了一些磨得細細的花生核桃之類,少量的加在米糊中給牛牛食用。此項舉措得到了明思的極度讚許,蓮花被帽兒如玉打趣得臉紅而喜悅。
明思喂完了牛牛米糊,牛牛吃飽了便有些犯困。小腦袋半搖不搖,眼神迷濛的模樣極爲可愛。幾人看得大樂。
這時,外面來報,太后遣了身邊的纏枝姑姑來探望明思。
將牛牛交給金葉,明思整理了下儀容,便到上房。
纏枝笑吟吟地進來給明思行禮,”聽說王妃受了驚,太后特地讓奴婢過來看看才放心。”
說着,身後的宮人便流水般奉上一堆禮品。
明思含笑道了謝,說自己並無大礙,有勞太后掛心。
纏枝笑眯眯地打量了下明思,抿脣笑道,“奴婢看着王妃精神好了,心裡也高興。太后一直唸叨着王妃,說王妃許久不曾入宮,可想着呢。,!
望着纏枝的神情,明思心裡頓時幾分會意,遂笑道,“我也正想着何時去看母后,只不過最近總這樣那樣不得閒。這樣吧,姑姑若不嫌帶着我麻煩,我就隨姑姑入宮去看看母后。”
纏枚聞言而笑,心裡只贊明恩通透連連頷首笑道: “發可感情好,太后只怕會高興極了。”
兩人笑說罷,便一道朝外行出。
明思帶了帽兒同行,讓如玉同府裡交待一聲,稍後遣車來接,就同纏枝一道坐着慈寧宮的馬車走了。
到了宮中,太后果然大喜,攜着明思的手上上下下細細打量,最後憐惜嘆道,“比上回見着,可瘦了不少。這老十七,怎就一點不會養人。好好的孩子,活生生的養瘦了這許多。”
太后的口氣着實讓明思忍不住失笑。這說得好似她到成了被圈養的某種動物了。可太后語中的誠摯和關切卻是顯而易見的,雖只相見兩回。明思卻知這太后是有些孩子氣天真的,自然心中只會欣然。
攜着明思的手在鎏金的華麗胡牀上坐下,太后又讓人送了血燕過來,逼着明思同她一道服用。說話間,難免又革出些美容養顏經。
和和睦睦的用完一盞血燕,宮人服侍着淨了口,太后纔看着明思柔柔笑問,“思思,你同老十七最近可好?”
用了納蘭明思這個名字這樣久,明思忽然發現,只有兩個人會用這樣喚她。一思及,便一時怔愣。
望着太后那美豔面容上的慈藹笑意,明思噙笑點了點頭,“母后不必擾心,我們都挺好。”
太后卻搖了搖首,輕輕嘆息着,“你這孩子啊,母后既是問了你,那你就該同母後述述苦纔是,哪甲什麼都要瞞着呢?母后雖是老了。耳母后也是女人。母后看得出來,你不快活。”
明思微微一愣。
“傻孩子”,太后輕輕笑道,眼神憐惜,“母后如今雖不大管事,也懶得管。可一個女人究竟快活不快活,看眼睛便能知道。思思,你方纔對母后笑的時候,眼睛卻是沒有笑的。”
明思微滯,頓時囁囁,又只能無言。
太后抿脣,眸光柔和,只看着明思笑。
明思有些赧然地垂了首。
“無妨的”,太后輕聲笑了笑,“母后也沒別的意思。只是皇上昨兒個提了一句,母后才知曉你此番受了驚。這才讓纏枝去看看,心裡纔好放心。如今見你還能對母后笑出來,那說來還不算太壞。眼下不想說,也無事。母后也就是想找人說說話,可皇上宮裡那些個,母后也不喜歡。個個都是說一套,沒意思得緊。”
明思抿笑擡首。心裡也極喜歡同太后的這般爽朗率性的相處,讓她覺得很輕鬆。
笑了笑,明思道,“明思不如母后豁達遠矣。”
太后頓時輕笑,笑了片刻後,笑意緩緩收成脣邊的一抹淡笑,“母后其實並不豁達。如今這般,不過是歲月催人老,千帆已盡罷了。到了母后這歲數,在意的也好,不在意的也好,都已經過去了。這豁達;不過是因爲如今已經沒有太多東西能讓母后在意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