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天矇矇亮,明思就起了身。
春狩在北山舉行,他們要在辰時中三刻之前,趕到宮門前集合,同元帝一併出發。按規矩,直系皇親跟隨元帝一行出發,而其他應邀的臣子支系,則是自行在北山腳下集合等候。
帽兒和如玉替明思整理好行裝後,明思未有讓帽兒同去,而是點了如玉隨行。
如玉只怔了一刻,便頷首應下。
明思帶着如玉行到外間,榮烈的眸中閃過一絲變化,很快又平靜如常。
兩人乘着車,趕到宮門前時,還未同其他宗室皇親打招呼,明思只來得及同遠處的榮眉點點頭,榮安同皇后一行就前呼後擁的,從宮中行了出來。
見得榮烈二人,榮安笑呵呵道,“如何,在行宮可還舒坦?”又問明思,“身子可好些了?”
榮烈一脈平靜,笑笑未語。明思不敢託大,恭恭敬敬地按禮數回了,然後答謝聖恩。
榮安似興致極好,和藹地朝明思頷首之後,四處張望了下,“人齊了吧,那就出發吧。”
皇后笑了笑,正待說話,忽地目光看向遠處,露出喜色,“清清來了。”
明思一怔,很快便鎮定,平靜地跟着衆人視線望去。只見一輛精緻黑漆馬車駛到跟前停下,停穩後,一身粉色宮裝的莫清清儀態優雅的提了裙角,從車上下來。行到元帝皇后面前,含羞帶怯地福身一禮,“寶光見過皇上。皇后娘娘。”
她的皮膚在胡人中算是極好的,白皙的膚色穿着這一身粉色宮裝,身材浮凸有致,很是有些嬌柔的嬌媚之態。
皇后看了榮安一眼。見榮安神情帶笑,才上前扶起莫清清,“快起來吧。就等你了。”
莫清清柔柔頷首,榮安呵呵笑道,“好了,那就出發。”
說着,便率先朝輦架行去。
榮烈對莫清清視若無睹,聽得榮烈發令,虛託着明思胳膊。淺笑道,“上車。”
明思頷首,轉首之極的余光中,莫清清正朝她定定看來,脣邊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淺淡笑意。神情溫婉。可這份溫婉看在明思眼中,不知爲何,卻有些莫名寒意。
餘光一掃,明思收回目光,跟着榮烈上車。
“十七皇嬸,我要跟你一起坐!”這時,一道有些熟悉的童聲響起。
明思轉身一看,卻是着一身藏藍納石失質孫服的七皇子容青。他小跑過來,俊俏的小臉紅撲撲地。看到榮烈冷淡的模樣,興奮勁兒稍稍壓抑了些,站得規矩了些,“十七叔,我同你們一起坐,好麼?”
榮烈冷色雖冷。卻還是點了點頭,七皇子頓時眉開眼笑。
已經上了鳳輦的皇后,冷冷地朝這邊瞥了一眼。
待上車後,七皇子自然而然地坐在明思身邊,神態乖巧。
明思如今對孩子卻是很容易生憐惜,想到皇后方纔那一眼,伸手摸了摸七皇子的頭頂,“下次要尋皇嬸玩,就跟別人一起來府裡。”
七皇子神情天真,回話卻極自然,“沒關係,她反正不喜歡我。不過,有父皇在,我不怕。”
明思愣了愣才反應過來,心下頓時說不出滋味。
才七歲的孩子,原來,心裡這麼明白。她才說一句,還未明言,他竟懂了。
七皇子說完後,又擡臉笑嘻嘻地看着她,“十七皇嬸,你聲音同我娘一樣好聽,我喜歡同你一起。”
明思同榮烈對視一眼,榮烈卻看出什麼表情,只今日的一雙眸子分外幽深靜謐。明思默然片刻,柔柔地笑了笑,撫着七皇子的頭頂,“嗯,如果皇上許可,你就來尋皇嬸玩吧。”
鎧甲森嚴的禁衛軍列隊在前,道路早已清空。街道兩旁全是俯首跪下的百姓,長長的車駕隊伍拉了兩條街還沒完。明思神情沉靜,榮烈也未出聲,七皇子餘光看看這個,看看那個,也閉上嘴,身子朝明思輕輕依偎了些許。
不知爲何,他就特別喜歡這個皇嬸。除了她的聲音好聽,他總覺着,在她身邊,總讓他有一種特別舒服安心的感覺。
從北門出去,北山並不遠,一個時辰半時辰便到了。
山腳下,已經停着數十輛精貴的馬車。
榮安也未讓大家下車見禮,直接吩咐出發。
再走了兩刻鐘,就到了皇家獵場。下面是一個闊大平整的草地,足足有數畝之廣。
明思下車一望,滿目青蔥頓時映入眼簾,只覺滿目清新。遠處是連綿的羣山,右側則是一片樹林。此際,四五月之交,正當枝繁葉茂。
深深淺淺的疊綠,在涼風中,似動未動的顫動。讓人驀地生出一種油墨畫般的美感。
無論此際心緒如何,看到這一片動靜相宜的悠然自然風光,明思的心情也不免鬆快了些。
宮裡的僕役侍女們開始安營扎帳篷,安放行李,榮安同誠親王被衆人簇擁在中間,似在寒暄笑說什麼。
明思看了一眼,就朝另一側的空地行去。七皇子已經被五皇子牽了回去,榮烈跟着明思行了兩步,離人羣距離稍遠些,明思放低了聲音道,“我想自己走會兒。”
榮烈怔了怔,一頓後,輕聲道,“別進林子。此處雖是外圍,也難免有野獸。”
明思輕輕頷首,視線未轉向他,注視着前方,迎着遠山黛色,漫步行去。
行到林邊,避過人羣的視線,明思輕輕靠在一棵樹幹上,神情寧靜地極目朝遠山望去。
這幾日,陽光都極好。只見天地明媚中,因爲距離遠,遠山的青蔥似籠了一層若有若無的朦朧藍色。這種朦朦的藍色似一層極淡薄的輕紗,沿着起伏連綿的山形輪廓,高高低低柔順相貼。
“無限山河淚,誰言天地寬……”明思低低若無聲地誦了一句,脣角微微牽了牽。
靜靜站了許久,明思轉身朝回走。
先前還一片混亂的草地,此刻已經張起一座座棉花團似的雪白帳篷。金色的流蘇從金繡鑲邊的垂沿落下,顯出與衆不同的天家氣勢。
榮烈正在同十五王爺和二皇子說話,餘光卻一直留意到樹林的方向。見得明思行來,便朝十五王爺和二皇子略略點了點頭,便朝明思迎去。
十五王爺目送榮烈身影遠去,這回卻未如同往昔一般同二皇子調侃榮烈,而是若有所思地看了二皇子一眼,壓低了嗓音,“老十七這回,該不是動真格的吧?”
兩人年齡也相近,關係也素來親近,二皇子也就擡眼看了他一眼,“這還真說不準。”說着又將聲音更壓低了些,“十七叔那人,誰看得透?當年,他同那——”說罷,眼角示意同左柱國站在一起的溫娜兒,“不也近乎,後來,還不是說翻臉就翻臉。”
十五王爺淡淡笑了笑,瞟了一眼一身火紅的溫娜兒,“這個——豈能比那個?”說着,輕輕搖首,又掃了一眼同榮烈匯合的明思,“這個女人,可不一般。莫說老十七,就聽那晚的小曲兒,是個男人都忍不住。老十七,也是男人哪。”
二皇子一個噴笑,趕緊掩口,想起明思在大婚那夜的纏綿柔媚的曲子,也不覺頷首,“說的也是。不過十七叔這回,若真是——只怕這後頭不會順當……”
十五王爺一愣,下一刻,眸光微閃,若有所悟地頷了頷首。
皇室出身的,都是人精。二皇子一見十五王爺表情,便知他明白了。遂輕聲一笑,看了前方已經搭起的帷幕前,元帝已經換了騎裝,便道,“走吧。該去圍獵了。”
春狩兩日。頭一日,乃是男子們圍獵比試。上至元帝榮安,下至年紀最小的七皇子,都要參加。
榮烈將明思送回營帳,想說什麼又頓住嚥了回去,只道了句,“你若無聊,就去尋榮眉同明珠。”
不知爲何,過來昨夜,面對明思,他似乎失去了往日那種從容自若。
明思聞言平靜,點了點頭,“好。”
只簡單一個字。
榮烈看了一眼帳篷內的茶案,“我帶了些書,若喜歡,就看看。”
明思笑了笑,乾脆行到茶座前,隨手拿起一本書冊,翻了起來。
榮烈見狀,似神情微滯,脣微動了動,還是轉身出去了。
待榮烈出去後,明思放下書冊。茶案上,是宮人已經泡好的茶。明思倒了一盞,慢慢飲着。
才喝了半盞,帳門就被掀開了。
榮眉笑嘻嘻地進來,後面跟着彎腰邁進的明珠。一進來,榮眉便笑道,“思思姐姐,我們去騎馬。”
明思還未說話,明珠又接着問,“明思,你會騎麼?”
這一叫,三人輩分還真有些亂,不過明思早就說過的,各論各的,不必弄得麻煩。當然,若無必要,明思也習慣人家稱她“王妃”。
明思聞言一笑,“先歇會吧。”
明珠眼神驀地一亮,行到明思身畔坐下,“這麼說,你會騎馬?”
明思莞爾一笑,“會一點。”
榮眉笑着走到帳篷中間的圓桌坐下,“這樣說,你明日也要參加馬技抽籤了?”
明思一怔,“馬技抽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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