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緩緩流逝,尼斯莊園歡笑不斷。
自從那強吻的懲罰實行之後,尼斯似乎上了癮,動不動就偷香,每次都換來格拉迪斯一拳或是一腳。
好吧……格拉迪斯不得不承認,親吻給人奇妙的感覺,頭腦一片空白,脣舌交纏彷彿交換了彼此的感受。情緒,思想,呼吸與溫度,似乎都在那一刻得到了融合。
是什麼?是喜歡吻嗎?
喜歡吻也沒什麼吧,她這麼想,這樣的親近很有趣,像是兩個小孩子在玩鬧,尼斯總是給人這樣的感覺——讓你只要呆在他身邊,就覺得輕鬆自在,無拘無束。
看來我很喜歡尼斯啊……格拉迪斯對自己笑笑,喜歡分很多種,可以是朋友的喜歡也可以是戀人的喜歡,何必分那麼清呢?只要開心就好了——至於那些言情小說三流電視劇的女主角因爲愛情死去活來的事情,和自己還是太遠了,現代許多年輕女孩子都是這樣的,沒有那麼在乎愛情,或許只是因爲更加獨立而已。
在中世紀,女人則是被迫只能和古代中國一樣,足不出戶不知天下事,雖然已經穿越過來了,但是典型的現代女性心理和思維模式在這裡也是絕對異類吧……
“又想什麼呢?”
耳邊輕聲的話語,除了那小子沒有第二個人。
“……我在想你怎麼老是在我耳邊說話,很無聊啊……”格拉迪斯很不滿,明明在思考而已。
“在舞會裡這樣對女士,很容易被認爲是輕浮的傢伙,對我比較有利嘛。”尼斯滿不在乎地說。
“有利?”
“我要是像文森特那樣,光是這個家世就會有很多女孩子想嫁我,那不是煩死了。”
“可是……”尼斯家族是狼人。
“至少對外,誰也不知道我是這樣的血統啊……有很多人打我的主意咧……”尼斯攤手,做了一個無奈表情。
“唉……”格拉迪斯拿他沒轍,“原來你也有體貼別人的時候……”
“等一下!什麼叫也有,我明明就是世上少有的好男人!”尼斯掙扎着辯解,看起來很可愛。
“哪裡啊?”格拉迪斯上下打量,長得不錯家世也好,性格卻是……不禁又嘆氣。
“喂喂!格拉迪斯,你那個憐憫的眼神是什麼意思?”
兩個人笑成一團。
“兩位又在鬧啦?可別再把書房拆了喲~”管家阿姆羅進門來,“有領主的信件。”
“叔叔又來信?”尼斯不以爲然地接過那精美的信函,一一看完,臉色卻凝重起來。
“阿姆羅,收拾一下,叫莉莉安妮過來幫忙選件禮服。”他說道,“格拉迪斯,要去見叔叔了,得稍微隆重一點。”
“噢……”格拉迪斯應道,卻突然有點不安。
也許是因爲尼斯剎那間周身散發嚴肅的氣氛吧。
領主的信件大意是要過去住上幾天,認識一下家族的人,有點像賽西莉亞帶領格拉迪斯進入家族那會兒,只是這次要面對的情況完全不同而已。
“就住幾天,不用緊張。”馬車上,尼斯安慰道。
“你怎麼知道我緊張?”格拉迪斯是緊張沒錯,多少有點擔心。
“直覺。”尼斯得意地咧嘴。
真拿狼人的敏銳感覺沒有辦法。
“之前賽西莉亞婚禮前,領主有來信質問……我覺得領主有點兇。”她老實地把自己知道的告訴尼斯,現在都在同一條船上了,還互相隱瞞……這可是很不利的。
“叔叔是挺兇的……不過他人還不錯。”尼斯捏捏她的臉頰,被她拍飛,“只要儘量順從他,做對家族有利的事情就可以了,討他歡心不難。”
“嗯……”格拉迪斯乖乖點頭,尼斯又笑了,將自己的額頭貼在她的額上,從馬車外看的話,兩人就像非常親密的情侶。
“我說……要到什麼時候,吻你時你不會打我?”尼斯戲謔地問。
“……你休想,下輩子吧。”格拉迪斯忍不住想笑,居然會在意這種事啊……毆打這傢伙其實也是一種樂趣,看來自己是女王呢。
馬車停了下來,尼斯牽着她的手進入穆圖城堡。
格拉迪斯也由着他拉着自己一路走,反正自己只來過一次,還是會迷路……再說,現在還要假裝是感情很好的一對戀人呢——其實兩人感情確實很好,至於戀人嘛……當事人看來一時半會也不會承認吧。
到的地方不是通常會客的書房,而是領主大人的臥室。
臥室本身分外間會客室和裡間休息的地方,領主大人——尼斯的叔叔穿着十分得體,在等待着他們到來。
“叔叔。”尼斯拉着她,也沒有行禮,看來是很熟的關係,但尼斯的語氣明顯要恭敬許多。
“嗯,很久不見了。”領主應答。他是個非常有威嚴,氣度從容的中年人,以現在的容貌看來年輕時也是非常英俊的樣子,輪廓與尼斯很像。眼角的紋路並未顯出疲態,反倒透出超越年齡的滄桑感與魄力來——那雙與尼斯一樣的藍眼睛裡,似乎閃耀着火花,使得他神采奕奕。
“叔叔身體都恢復了嗎?”
“託那位女巫的福,已經完全恢復了,只是體力方面還差一點。”領主回答。
“這就是格拉迪斯。”尼斯介紹道,格拉迪斯上前一步,見到領主後總是覺得有種壓迫感,她不由自主地行禮。
“以後見到我不用行禮,穆圖家族沒那麼多規矩,知道嗎?”領主雙眼緊盯着她,利劍一般的視線讓格拉迪斯覺得自己要被刺穿了,說話語氣嚴肅而充滿警告意味,彷彿一不小心做錯事,他就會毫不留情地懲罰你。
“是。”格拉迪斯回答,指尖微微發抖,但是還是剋制着自己保持完美的儀態,不示弱地與領主對視。
“亞洲人?”領主望着她的眼神多了一分探究。
“母親是亞洲人。”格拉迪斯努力使自己聲音平靜。
“不迴避我目光的女人,可沒有幾個,”領主擡了擡下巴,伸手拿起一支雪茄點起來,“你讀過書嗎?”
“讀過。”
“私生女?”
“是。”
“哈!”領主發出一聲大笑,“很好,很好!沒人給你臉色看嗎?”
“有的,不過沒關係。”格拉迪斯早就知道了,但是通過各種方式化解了這些敵意。
“沒關係?很好……”領主吐出一個漂亮菸圈,“小女人,這世界可不是你想象的那樣。”
“我知道。”格拉迪斯知道,不就是中世紀嘛。“所以我從不想象。”
“知道?哈!”領主又笑了一聲,明顯是譏諷,“哪個女人不做夢?”
“我只做一種夢。”格拉迪斯也不禁認真起來。
“哦?”領主饒有興味地問道。
“我只做那種可以變成現實的夢,其餘的夢做了也沒用,所以我不做。”格拉迪斯吐字清晰地回答。
“很好。”領主哼了一聲,“真是個放肆的女人……尼斯,她對你也這麼放肆嗎?”
“何止。”尼斯無奈地笑道,“我們還會打架呢。”
“打架?哈哈!”領主的感覺突然柔和下來,笑得大聲,但他很快就止住了笑,“難以馴服的女人嗎?”
“當然。”尼斯回答。
“這樣纔有樂趣,日子不會無聊。”領主又吸了一口煙,“我說……你叫格拉迪斯?”
“是。”
“這名字不錯,”領主微微晃了晃手中的菸捲,“你都不知道不服從丈夫的妻子,會被木棍打到馴服爲止嗎?”
“不知道。”格拉迪斯倒是真不知道,只知道這好像是古時歐洲的一般狀況而已。
“你不怕打嗎?”領主露出玩味的笑容來。
“哼!”格拉迪斯哼了一聲,“誰說女人天生命賤?又是誰說女人是男人的肋骨的?這些都是蠢話!誰規定的?無非是你們這些男人罷了——因爲你們害怕,一旦讓女人加入男人的陣營,她們會做得和男人一樣好,威脅到你們那可憐的自尊心與所謂至高無上的地位!”
領主不笑了,眼神中浮現出些許折服。
“都是蠢話,自以爲是的傢伙——你們以爲自己很了不起嗎?以爲不讓女人讀書,見世面,她們就永遠不會威脅你們那一點點地位了嗎?”格拉迪斯說得有些激動,“女人是與男人不同,她們的力量比男人小,可壽命卻比男人長得多!智慧也不輸給男人……等着吧,很快,女人就會與男人平起平坐,到那時,男人倒還要求女人呢。”
“哈!哈!哈!”領主大笑了幾聲,“你這思想是哪裡來的,亞洲人都這樣想嗎?”
“是的,女人因爲力氣不足所以處於一點劣勢,但很快就會從別的方面超過男人,我的祖先一直都知道這一點。”格拉迪斯回答,沒錯,最早還是母系社會咧,中世紀的夫妻——男人會打女人?就是蠢而已,幾百年後就見分曉了,現在囂張有個屁用。
“很好,格拉迪斯。”領主笑夠了,吩咐道,“現在我要和尼斯單獨講幾句話,請你迴避一下。”
尼斯拉過她的手領她出房門,一關上門,尼斯就抱緊她。
“尼斯?你怎麼了?”格拉迪斯被抱得有些疼痛。
“說得真好……”尼斯笑了,露出白色的牙齒,“你知道穆圖家族爲什麼不信任何宗教嗎?”
“因爲宗教打擊?”格拉迪斯不解,基督教不是打擊異端邪說嘛。
“不,因爲宗教是最虛僞的麻藥,麻痹人民的思想,使他們乖乖馴服,就像丈夫打妻子的木棍子一樣。”尼斯非常開懷,摟着她轉了一個圈,“我以前怎麼都不知道你懂這麼多?”
“要是都讓你知道,我還有什麼樂趣啊……”格拉迪斯想起剛纔那番在中世紀可謂絕對驚世駭俗的言論,擡頭望向尼斯:“我說,你要是敢打我,我就要你好看!”說着還威脅似地揮拳頭。
“我哪敢打你,被你打死還比較容易咧……”尼斯故作委屈狀,“我們家族和文森特他們一樣,都沒那種社會觀念,你不用擔心啦~”
“哼!”格拉迪斯還是敲他一下,“你快進去吧。”
“在客房等我,我一會回來。”尼斯笑笑,就進去了。
“原來是那樣的女人嗎?”領主吸完了雪茄,尼斯剛好進門。
“是那個樣子的,從不掩飾。”尼斯回答。
“這種難以控制的女人,你都不會傷腦筋麼?”領主抱着雙臂問道。
“有什麼不好?那些花瓶一樣的小姐們,頭腦裡什麼都沒有,連聊天都沒有話題。”尼斯歪着頭笑答,一副桀驁不馴的樣子。
“東方的女人嗎……不過確實不錯,比她姐姐那個樣子要好得多。”領主思索着,“現在這時代,聰明的女人太少了……她知道了嗎?”
“知道。”尼斯回答,“接受了事實,現在和莊園裡大家都處得很好。”
“那你呢?”領主盯着尼斯,無形的壓迫感。“別忘了……你繼承的血統。”
“……我沒有忘。”尼斯低下了目光,聲音壓抑。
“看你的眼睛我就知道,你已經承認她爲你的妻子……”領主不緊不慢地說着,“這幾天就進行儀式吧。”
“不!她還不知道……”尼斯猛地擡頭,聲音微微顫抖,“難道現在就要……”
“下一次滿月也快了吧?”領主轉向窗外,“你也應該知道你日後的責任,尼斯,你很有能力……你要知道,狼的王后必須是能夠站在你身邊的女人。”
“叔叔……”尼斯囁嚅着。
生爲人類,就必須要承受這本不該有的命運嗎?
“人類的時間太短暫了……這種事我比你更清楚。”領主背光的身影顯得十分惆悵,“我們的時間……畢竟不一樣,這幾天內給我答覆,你知道我沒有耐心,下去吧 。”
“是。”尼斯退下,輕輕關上門。
領主聽得身後門合攏的輕響,無聲地嘆息。
最殘忍的不是戰爭,而是戰爭帶來的生離死別。
時光纔是最最殘忍的神之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