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下學的時候,岑子吟在族學門口候着大郎與二郎出來一同回家,百無聊賴的踢着石子,不小心瞥到一道人影從裡面走出來,是鍺夫子,不想與這人說話,岑子吟裝作沒瞧見拉着馬向外走去,走了一段路,看見一條岔路,繞了過去。
瞧見那鍺夫子走過了,岑子吟這才拍拍胸口繞了出來,不知怎的,她心中就是不喜這位夫子,騎着馬又返回學堂,遠遠的就瞧見大郎和二郎在門口東張西望,岑子吟揮揮手叫道,“大郎,二郎,回家啦!”
兩人見狀翻身上了馬背跑過來,二郎有些抱怨的道,“你怎麼一個人先走了?”大郎笑道,“今天時辰還早呢,回家也沒什麼事,要不,咱們去集市上逛逛吧?”
這十多天的生活是有些枯燥,大郎二郎兩人這幾日也是天天到族學報道,岑子吟從子玉口中聽說過,這兩個小子平日都沒這麼老實的,三五天的總是要逃學一次,想必也悶壞了,她自從來了這兒除了七舅公帶她出去溜達過一次以外,平日裡都是早出晚歸,如今差不多摸清了身邊的狀況,倒是可以出去溜達溜達,順便看看有沒有讓她發揮光熱的地方了,三人商議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決定依照岑子吟的意思隨便逛逛。
唐朝逛街自然要到東市,西市都是集中的大型貿易,沒有東市那般好玩,好在族學就在東門外,而岑家的小酒館便離東市不遠,一路行去倒是順路。
一到了東市,岑子吟就被那些花哨的店鋪給吸引去了全部的注意力,對於大郎二郎這些事物司空見慣,岑子吟這個異時空來客卻是沒有見過,一千多年以後世界依舊懷念的大唐原來是這幅摸樣,雜耍酒肆賣胡琴的,上次只是遠遠的聽過,見到實物卻還是第一次,還有酒樓餐館,五顏六色的旗幟掛在門口,也有小攤販擺着地攤,路上行人絡繹不絕,其中不乏形貌大異於中國人的異國人。
岑子吟牽着自己的馬兒慢慢的走着,基本上沒怎麼看路,大郎和二郎只得護着她,小心她別把別人的攤子給踩了,把路人給撞了。
事實證明,有時候並不是你預防就能防得住的,走路根本不看路的人,只是撞上人的結果絕對是因爲這個時代還沒有電線杆,岑子吟哎呀一聲跌倒在地上手上的繮繩也鬆了開來。
一道男聲厲問道,“你這死丫頭走路都不看路的麼?”
岑子吟擡頭一看,一張熟悉的臉出現在面前,胎記!二郎聽見那人嘴裡罵罵咧咧的甚是難聽,就要衝上去被大郎一把拉住了,賠笑着上去道歉。
岑子吟心念閃過,頓時屁股也不疼了,從地上跳起來上去道歉,那男人罵了幾句也覺得沒什麼意思,路人都指指點點的說他欺負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摸摸鼻子走了。
二郎卻是有些不服氣。嘟囔着道。“那人太可惡了。撞了他也沒傷到哪兒。說話忒難聽了。”
大郎回了一句。“你還想咋滴?本是三娘地不對。當哥哥地即便護短。也不能這樣!”
二郎是個直來直去地性子。聽了大郎地話便不樂意了。叫道。“我就生氣怎麼了?”
兩人整日地吵架。大郎明明挺沉穩地。卻每次其實都是故意挑起話頭激怒二郎。岑子吟有些頭疼。見那人影越走越遠。拉了繮繩便跟了上去。
兩人吵了一陣。發現岑子吟牽着馬走了。只得停住了爭吵跟了上來。岑子吟隨着那男子走了許久。突然被大郎一把拉住。“三娘。不要再去那邊了。”
岑子吟愣了愣。“爲什麼?”
大郎的臉紅了紅,二郎已是口快的道,“前面是平康坊了。”
岑子吟只覺得這名字無比的熟悉,腦中念頭一閃,突然想到,平康坊貌似現代的紅燈區?擦汗。
這時代雖然有不少女子穿着胡服在街上走,到底還是禮教發達的時代,就像是在現代,你明知道穿着漢服在街上走路沒人會說你不對,但是,你絕不會穿着這樣的衣服去上班。岑子吟自問做不得那獨行特例的人,對紅燈區的興致也僅僅限於好奇二字,經歷了現代文明洗禮的岑子吟深深的知道,有些東西還是有些距離纔會有美感,真去看了,怕是會失望。
何況,方大娘拋頭露面的掌控家業就被岑家人腹誹了,若是再出個去逛紅燈區的女兒,背地裡怕會被口水淹死。不過,如今的三娘也算得上是有些出格了,真到了這個時代,纔會發現,街上走的大半都是爲生活所迫的女人,偶爾有幾個貴族有錢人家的女子,那也會用輕紗覆面,從族學裡那些附學的孩子看來,她們也是有些輕視三娘這樣的做爲的,也許還有些羨慕?
再看前面那男子,倒是沒有向前直行,岑子吟呼出一口氣,指着那男子的背影道,“就是那個人,就是那個人還有其他幾個人來酒館鬧事的!”抿抿嘴補充道,“我本想看看他住在哪兒的。”
大郎皺眉道,“即便找到了地頭,那也是人家的地頭。”岑子吟聞言不由得一陣泄氣,是啊,跟上了又能如何?到了別人的老窩,一羣壯漢就能讓人望而卻步,難道還能放把火給他們燒了不成?那樣只能連累無辜而已。二郎卻是道,“走,揍他!我知道前面那條巷子平日裡沒什麼人的。”
岑子吟擦汗,大郎一把拉住二郎,“即便要收拾他,也不能這麼冒冒失失的去。”
二郎怒道,“那要怎麼樣去?”大郎一時語滯。
岑子吟瞥了一眼路邊正在收拾東西的攤販,笑道,“你們等等,我有辦法!”
從身上摸出幾文錢,問那攤販道,“你這破布多少錢?賣給我好不好?”
那攤販一愣,擺擺手道,“誰家的孩子,你要這個幹嗎?”
岑子吟掏出兩文錢遞給那攤販,“我買來有用,兩文成嗎?”
那攤販想了想,擺擺手道,“拿去吧!”待岑子吟走開了,才嘀咕道,“不知道是哪個有錢人家的小娘子,什麼不好玩玩破布!”
岑子吟將那破布卷做一團塞到大郎手中,在大郎耳邊一陣嘀咕,大郎點點頭,拉着不明就裡的二郎跨上馬背,向後退了些許從另外一條巷子繞過去,岑子吟則是從這一頭走進巷子。
瞥見大郎和二郎在巷子的另一端出現,那男子也正好走到轉角處就要瞧見大郎二郎了,揚聲叫道,“前面那位大叔,你的東西掉了!”
那胎記男子愣了愣,瞧了瞧四周,發現巷子裡就只有自己一個人,而後面則是一個十來歲的小女孩,正是被撞到他的那個,正要回過去就發現頭上一片漆黑,一隻拳頭直奔他腹部。
將那男人一頓胖揍對方也沒認出到底是誰做的事兒,三人都是一陣神清氣爽,打到一半連岑子吟也手癢癢的衝上去踹了兩腳,看見大郎和二郎驚訝的眼神才吶吶的住了手。
二郎打的半點也不手軟,起初那人還有些反抗,到了後來發現那人不動了,嚇了一跳,連忙揭開破布,發現那人已經被打成了豬頭,岑子吟伸手在鼻尖試了試,發現還有氣,不禁鬆了一口氣。
突然路口處傳來一聲驚呼,“子菲子瑜你們在那兒幹什麼?”
大郎臉色一變,二郎回過頭瞧了一眼,隨即臉色大變的一手拉住大郎,一手拉起岑子吟叫道,“快跑!”
岑子吟來不及反應便被拽來飛奔出去,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繞了好幾道彎發現沒人跟上來,岑子吟已是氣喘吁吁,從二郎的手中掙脫開來,停在路邊不肯再挪步。
岑子吟根本沒瞧見來人是誰,站在街邊喘息着問道,“爲什麼要跑?我們的馬還在那邊呢。”
大郎和二郎正停下來扭頭看岑子吟,聞言同時色變,驚呼道,“啊……”
三人垂頭喪氣的往回走,遠遠的便瞧見一個十七八歲一身胡服的男子笑吟吟的牽着四匹馬站在路邊望着他們,其中三匹正是岑家三兄妹的馬兒,另外一匹,不消說自然是那男子的了。
那男子很是瘦削,在以胖爲美的唐朝顯得有些不合時宜,頭上已加了冠,腰間還配了一把胡刀,看起來狠是精神,這人有些面熟,岑子吟想了半天才想起在族學裡曾經見過,並非岑氏族人,乃是三娘二伯父一個故交之子,生在蘇杭,聽聞是年少天才,到長安來便住在岑家,在長安城還頗有些才名,由於之前的老夫子辭了去回鄉養老,便被一時找不到合適西席的二伯父聘來族學,指點這些比他小不了幾歲的孩子。
大郎二郎垂頭喪氣的叫道,“薛夫子好!”
薛易點點頭笑道,“你們這是往哪兒去呢?連馬都不要了。”
二郎道,“看見夫子,一時激動想過來行禮,不想跑錯了方向。”
撲哧,岑子吟一下沒忍住,笑了出來。大郎滿臉的尷尬,二郎明明臉色通紅,偏生要做成本就是如此的樣子。
薛易強忍住笑意板起臉道,“你們剛纔是在做什麼?君子有所爲,有所不爲。難道連實話也不敢說了麼?”
大郎抿抿嘴,自家的事不好對外人言,即便這是他們的夫子,何況,他們與夫子間的關係並不親近,這人與二伯父的關係甚好,打心底裡大郎是不願意親近的,不過是在族學不得已認識的罷了。
二郎則是大咧咧的道,“不過是揍了個人罷了,他欺負到……”
大郎接口道,“他在路上撞了我家三娘,學生與二郎氣不過,便尋了個機會揍他一頓解氣。”
薛易深深的看了大郎和二郎一眼,岑子吟不知道爲何大郎要這麼說,不過斷然沒有拆自家哥哥的臺的道理,此刻卻是說不上話,只能閉嘴不言。
薛易道,“我也不是迂腐的人,真是如此爲何見到我掉頭就跑?這事兒雖然非君子所爲,到底你們年紀還小,須知道做人最是要講究光明正大,這般偷偷摸摸的,還不敢承認,實乃是小人所爲。”
聽到這裡,岑子吟皺皺鼻子,這還不迂腐?如果光明正大有用的話,他們幹嘛蒙他麻袋?
“還有,你們這般爲了一時意氣,便動手打人……要修身養性吶!回家將論語抄上一遍,三天後將裡面做人的道理講給我聽聽,若是不懂,我會單獨再教你們的。”薛易露齒而笑,那牙齒被夕陽映照的散發出森森的光芒。
聽了一番長篇大論,總算薛易肯放人,大郎與二郎忙不迭的點頭,薛易這纔將馬交給三人,想是突然發現站在一邊沒說話的岑子吟似的,“三娘……唔,你也一樣!”
來不及抱怨,發現天色將暗,暗呼一聲糟糕,這東西兩市皆是隨着長安城的城門一同關閉的,連忙跨上馬背匆匆向家趕去。
到了家果然已經很晚了,方大娘一通唸叨,三人皆是一陣鬱悶,吃過晚飯便各自回房對着《論語》發愁。
翌日,三人早早的就到了族學,雖是不喜歡那鍺夫子,該懂得的東西依舊不能不懂,岑子吟拿着課本自己溫習了一會兒,大約懂得上面文言文的意思了,這才擡起頭來,發現太陽已經出來了,房間裡除了子黎和子玉以外所有的人都到了,倒是那鍺夫子還沒有到。
正詫異間,突然看見院子裡走進來幾個人。
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一手牽着子黎一手牽着子玉走進來,那男人黑着一張臉,一身的絲綢,腳下踏着一雙錦靴,身後跟隨着一個岑子吟不認識的老人,穿着儒服,面色古板的像是個夫子,而大郎和二郎則走在最後,一個勁兒的跟岑子吟眨眼,臉上像是有忍不住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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