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2 富僕
江傳達道:“你喝幾口水。”任她願不願意,捧了她的茶盞就送到她的嘴邊。
九公主換成了眨眼。
江傳達高聲道:“我哪有胡說,唐觀的字確實賣了個好價嘛,聽說近來他的字價都在上漲。許多有頭有臉的官家都以收有他的字爲榮呢。傳良說,上回他臥牀不起,被朱先生給狠訓一頓,氣得他口噴鮮血,沒想兩日後就好了,當真奇了。”
素妍自覺,既然認定一人,當不再與旁人有牽連。對於唐觀,她是個無情人。
後來,她特意向江書鵬打聽了此事,原是朱武聽義濟醫院的郎中說,唐觀心裡憋了一股子氣,鬱結於胸,難以舒緩,得讓他把這口氣吐出來,否則長此下去有性命之憂。
朱武前往探望,將唐觀狠狠地譏諷一頓,笑他不是真男兒,笑他不如宇文琰,他想得配安西郡主簡直就是癡人做夢,盡說損人話。
朱武一走,唐觀越想越氣,越氣越怒,噴了口鮮血昏死過去。
嚇得幾位晉陽籍的學子連連請了郎中來,施了銀針,請過脈後,郎中反說“性命無憂也”,衆人這才明白,原是朱武要救唐觀一命。
唐觀三日後就能下牀行走了,又調養了大半月,竟是一月比一月的精神,開始攻讀詩書,習字也越發勤勉,寫了幅《孔雀東南飛》又親手配繪上圖,竟賣了一萬三千兩銀子的高價,一時在皇城名聲雀起。
江傳達道:“小姑姑的字畫可在唐觀之上,上回交給我的那幾幅,都賣出了好價。現下,硯脂樓主、嶺雪居士、三叔父、唐觀是北齊四大才子。”
九公主道:“怎的三叔父還排在小姑姑之後了。”
素妍一臉無所謂的表情,彷彿在說與己無干的事。
“我也好奇過,二哥說。這是因三叔父和唐觀在丹青上遠不及朱先生和嶺雪居士,綜其各自才華,自不如他們。”
素妍還不會詩詞呢。她就從未寫過詩詞,但她譜過曲。在西北時還填了詞,教將士們傳唱。
素妍岔開話題,問慕容氏道:“二哥去了晉陽,可有信回來?”
慕容氏道:“寫過幾封回來,晉地那邊也忙得不可開交。回稟朝廷說,想在明年春闈之後主持晉地吏考,八、九品的小官直接在晉地錄用。皇上應允了,但現在就得準備着。”
春闈大考後就要施行吏考,問道:“可訂日子了?”
“三月二十八。皇城這邊是三月十五,今秋過了鄉試的。倒有希望得中進士、同進士,沒過鄉試的,晉地吏考有機會,也有不少人留在晉地等待時機呢。這些日子正與晉地官員登錄差缺的小吏名單。”
江書鯤雖沒有走科舉,卻憑着自己的英勇掙下了功名。不比江舜誠得來的“文忠候”差。
自己不會寫文章,卻會看出是不是好文章。
素妍又坐了一陣,瞧着已到二更三刻時分,這才告辭退了出來。
沒有回得月閣,領了白芷去如意堂。
江舜誠領着兒孫在大書房裡議事。素妍徑直進了虞氏的內室。
虞氏一到冬天就怕冷,早早坐在榻上,與田嬤嬤正閒聊着。
“大管家在你們聯手買的那座三百多畝的莊子上置了家業?”
“是。大管家買得最多,得有一百六十畝,我有八十畝,青嬤嬤又置了六十畝,還有大太太身邊的五嬤嬤置了五十畝,那座莊子上的房子,大管家得了一半,我得一座稍大的院子,青嬤嬤選了座稍小的,五嬤嬤也得了一座稍小的。往後老了,服侍不動老太太,就可以回莊子上養老。大管家的就住到莊子上了,還裡裡外外地拾掇了一番,又買了幾個下人服侍着,當真像個太太了。”
連江家的下人們都能置田地,不過是他們花了一輩子的積蓄才置下的。
素妍的記憶裡,江家落難,這些下人也由官府收沒轉賣,像田嬤嬤只賣了三百二十文錢。可如今,連田嬤嬤能置下八十畝的良田,心裡倒也安穩不少。
他們在江家服侍了一輩子,就該有個好歸宿。
“娘、田嬤嬤,說什麼這麼歡喜呢?”
虞氏指着田嬤嬤,“這老東西也做老太太了,還說要回莊子養老呢。”
他們幾個聯手買下一座田莊,然後再各自分割,這比早前田嬤嬤置的可好多了,早前置的三十畝都是薄田,也是與大管家等幾個老奴置在一處的。
如若前世的田嬤嬤與大管家等人一早就是自由身,他們也不會在江家落難時做了官奴。自由身的下人,一旦主家敗亡,就可自行散去,有家的回家,沒家的另尋出路。
素妍道:“娘,田嬤嬤和大管家都服侍江家一輩子了,人家是該享享清福。可他們現下還是奴婢呢,我想與娘求個恩典,給服侍了三十年的老奴賞個自由身,老了老了,哪能還是江家的奴婢,你說是不是?”
田嬤嬤一聽,當即就樂了,欠身跪拜:“老奴謝郡主恩典!”
虞氏卻有些不高興,都做一輩子,現下給他們脫奴籍,做自由人。
素妍嬌呼一聲:“娘!你就答應了吧。早前我也答應了青嬤嬤,得給她一個自由身。”
虞氏心下糾結,大管家祖孫三代都在江家服侍,田嬤嬤也是如此,青嬤嬤年輕守寡,如今收養了一對兒女,也算是兩代服侍了。“好,我應了!”
素妍想着,萬一江家逃避不了,他們是自由就不會被官府收沒,家產也能是他們自己的,就算真有難了,他們還可以轉賣宅院、田地爲家人贖身。
田嬤嬤樂得當即行禮,“多謝老太太!”
虞氏道:“早幾年說過要讓你回家養老,你也是個閒不住的。罷了,明兒就讓大太太去辦這事兒,先給你與大管家、青嬤嬤及五房裡上了年紀的老奴脫了奴籍。”
素妍在榻前坐下,田嬤嬤從廚裡尋了條小錦被。“郡主蓋着,莫涼了膝蓋。”
素妍接過,掏了地契、店鋪房契出來。“從聞氏那裡買下的是三座田莊,七家店鋪。這兒還有一家茶肆鋪子,又一座三百畝的田莊。這座田莊原是八百畝的,中間有條河,將一莊化成了左莊、右莊,右莊有五百畝,左莊有三百畝,五百畝的右莊我今晚給了二嫂。”
最讓虞氏佩服的便是素妍行事。總是光明磊落,不藏不掖,更難得的是能做到冷靜公正。
一早給了大房一家客棧鋪子。
現在又給二房的一座田莊。
瞧着大房、二房直了虧,可實則都沒虧多少。反而掙了個友愛兄弟的名聲。
虞氏道:“你幫扶二房的夠多,就算不給,他們也不會說什麼。”
“各是各的心意。”她笑着將地契、房契給了虞氏,“還是擱到娘這兒吧。回頭娘選個得體的去茶肆鋪子裡瞧瞧,聽說大嫂派二奶奶去客棧查賬目。查出一千多兩銀子出來。”
田嬤嬤一臉驚色,“難不成原是賺錢的鋪子?”
素妍道:“正是。這家茶肆鋪子也說是不掙錢的,派了白菲去打聽,鋪裡的夥計說,掌櫃都欠他們三個月工錢了。”
虞氏看着房契。“只怕見聞家敗亡,一個個都敢欺主了,唉!”她輕嘆一聲,“這事交給田嬤嬤着辦,你大兒媳婦是個精明的,讓她帶人查賬,要是敢私吞,趕走掌櫃,另尋個好的去。”
田嬤嬤笑着應了。
虞氏將契約遞給田嬤嬤收後,摟着素妍喊“心肝”,“都要出閣的人了,好好兒陪陪娘,別鎮日地呆在閣樓裡。”
素妍任由母親摟着,貪婪地享受着母親的寵溺,想到母親在獄中病亡,心頭一陣莫名的刺痛,“娘!”,她揚頭看着母親那深深淺淺的眼角紋。
虞氏笑着。
“娘,你一定要長命百歲。”她往母親的懷裡紮了扎,“琰世子說,左肩王夫婦待我們成親,便要世子提前襲王爵,他們要回封地去。到時就剩我和琰世子,連青霞郡主的婚事都要我操辦……我心裡怕得緊。”
虞氏越發摟得緊了,“他們倆當真是當甩手掌櫃的,只得琰世子一個兒子,也能說出這等話來。”虞氏想到自個兒,她有幾個兒子,就算當年的沈氏進門,她也是學着婆母陳氏的模樣,手把手教導,後面陸陸續續的幾個兒媳婦,或多或少都是得她呵護、指點過的。
都是爲母親的心,她有些不明白,左肩王夫婦只這一個兒子,素妍過了門,也只素妍一個正經的兒媳婦,怎不幫襯一把,就要不管了。
“娘不信,我可是相信的。到時候,你可得給我做主,讓大嫂她們幫襯我一把……”她說得可憐巴巴的,一臉委屈樣。
田嬤嬤笑道:“郡主真是想多了,你有了難處,便是這府裡的太太們也會出手幫忙的。就算真是如此,也沒甚難的。”
素妍低着頭,“可我心裡還是怕着。娘,我身邊的白菲、白芷雖是好的,可再過幾年,我也想放了青嬤嬤回家養老,心裡難受得很,想着就要成親心裡逾怕……”說着抱緊了母親。
虞氏瞧着她的眉眼,當真讓她心疼,這女兒太懂事了,又顧着幾位哥哥,這護家人的性子和江舜誠一般無二。“我的心肝,那你好好兒地學主持中饋。”
“大嫂已經教了我很多,我都學着呢。”
素妍與母親說了一陣話就離開了。
虞氏在素妍面前不說,待她一走,也跟着犯了愁:“早前倒是聽左肩王夫婦說過這事,倒沒上心,這回聽來竟是真的了。這……哪有這樣爲人父母的,兒子一成親,就甩手不管了,唉……我當真有些後悔給妍兒訂了這門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