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8 終章 緣來
耀東第一次審視着人羣裡的蔡七小姐,原來這是一個心地善良的女子,既方便了他人,又方便自己,就算買下了幾筐杮子,她也能不浪費一個,能曬成杮餅給家人吃,可見不僅心地善良,且賢惠得體。
蔡天祥是出名的正直臣子,當年皇帝就曾打趣,要他嫡長孫女入宮侍駕,而他卻嚇得不輕,自此後,皇帝再不提這事。
娶妻是頭等大事,耀東覺得自己還是該對蔡七小姐多有了解纔好。
夜,他小心地近了蔡府大牆外,翻牆而入,兜轉尋覓間到了一座閣樓。
蔡七小姐坐在琴臺前,正傾情彈奏着一支《幽蘭曲》,一聲聲感人淚下,一句句如詩如唱,屋裡擺設簡單中又不失雅緻,寧人心緒。
丫頭揭簾而入,“小姐,夜深了,你得歇下。”
蔡七小姐低應一聲,中止彈奏,取了琴套覆上,隨手拿了本《詩詞》,往閨室移去,低聲道:“我師父不是要尋血雪蓮給人配藥,也不知尋沒尋到。”
丫頭面露憾色,“聽說只得太后娘娘那裡有一支,只怕旁處是沒有的。要是尋着了,瑤芳道長就不會讓請小姐幫忙了。”丫頭輕嘆一聲,面露不解地道,“道長與左肩王妃乃同出一門,要是她去求左肩王妃,這事可不要容易得多,爲甚反要小姐去尋呢?”
蔡七小姐輕吐了一口氣,“師父不想求到江師叔那兒,自有她的用意。師父不說,我不問便是。只是……我與太后也說不上話,回頭我求求祖母,看祖母能在太后說上話不,也許能求來也不一定。”
耀東不由驚詫:蔡七小姐竟是瑤芳師伯的弟子,他還從來不知道瑤芳在皇城收受過弟子,倒是問心在皇城富家豪門中收了幾位弟子。比如他的兩個妹妹就拜在問心門下,還有阿九的長女雨桐(小字玄玉)也拜在問心門下。
幾日後,耀東出宮回家,特意帶了從太后那兒討來的血雪蓮。
正巧又在鬧市區得遇蔡七。還和上回一樣,蔡七正在鬧市上挑選新鮮的橘子,同來的婆子正幫着將買好的往車上搬。
耀東騎馬走近蔡七,神色淡然,原對蔡七並無甚好感,可瞧她似急需血雪蓮要派上大用,更重要的是,耀東拜在鬼谷宮學藝,而蔡七竟是瑤芳道長的弟子,也算是同門師兄妹。因着這層關係,竟莫名地對蔡七生出一份親近來。
蔡七一臉訥然地看着他,他從懷裡掏出一隻錦盒:“給你的,你能用得着。”
蔡七遲疑着要不要接手。
耀東近乎命令地道:“收下!”不說多話,已將錦盒塞至蔡七懷裡。
待他走遠。蔡七方纔啓開盒子,裡面竟是一朵已經曬乾的血雪蓮,這,正是瑤芳道長四下尋覓之物。
又過了幾日,耀東一早從必經的街市經過,卻有人早早候在那兒,正是蔡七。見到他款款行禮,不卑不亢地道:“上次世子給了小女一朵血紅蓮,小女還沒謝過輝世子。”雖是有禮說話,蔡七面露幾分怯意,許是聽說耀東最喜與人打趣。
耀東一臉平和,一改素日嘻笑怒罵的樣子。“舉手之勞,何足掛齒。”
蔡七道:“小女還有一事,不知該不該求世子爺?”
“你說。”
蔡七雖知這很唐突,但還是決定說出來,“聽聞皇上那兒有一隻冰蟾。不知世子可能借來一用。”她生怕耀東拒絕,忙忙道:“只是借用,用完之後必定原物奉還。”
耀東看着蔡七,又是血雪蓮,又是冰蟾的,這都是世間稀罕之物,難不成蔡七借這東西是有大用。
瑤芳道長原在鬼谷宮五穀觀修行,偏在皇城收了蔡七爲弟子,難不成瑤芳到了皇城?若真到皇城,不是該去左肩王府拜見他母妃麼?
“等我借到,會盡快着人送來。”
“多謝輝世子。”
耀東入宮後,求了皇帝借到冰蟾出來,又着了心腹護衛親自給蔡七小姐送去。他心下滿滿的全是疑惑,當即對左右道:“傳二公子!”
小廝忙道:“回世子爺話,二公子兩天前就去城外了,你是知道的,二公子拜在佐觀主門下,每過些日子便要過去住幾日。”
蔡七要這些東西做什麼用的?應該說瑤芳道長明明可以直接求了素妍,她卻偏偏捨近求遠,這又是何道理?怎麼覺得要是瑤芳道長求素妍,要拿到這些東西,比他去求更要容易得到。
耀東決定弄個明白,當天夜裡又去了蔡府,一到二更,蔡家上下已睡下了,蔡七換了身黑色便裝,領了一名會武功的丫頭,小心潛離出府,騎馬到了郊外。
他們去的竟不是五穀觀,而是降魔觀。
降魔觀後殿香客房裡,燭火搖曳,映出幾個熟悉的身影:耀南與佐怒天的身影,還有一個女道長的身影。望着疊疊身影,耀東不由得心頭一沉,怎的耀南也在?
蔡七叩響房門,輕喚道:“師叔公、師父!”
瑤芳輕聲道:“七兒,進來吧。”
蔡七推門而入。
耀東使出最高深的輕功,如一片落葉停留在屋頂,輕輕地移開青瓦。
蔡七啓開盒子,“這是剛拿到的冰蟾。”
瑤芳長嘆一聲,“我用了近十年時間,如今總算配齊了所需的藥材。佐師叔,可以給耀南施藥了,我會親自爲你護法。”
耀南眸光閃閃,帶着感激地看着佐怒天,又望着瑤芳,“師祖、師伯,我再也不用受心疾之苦了?”
心疾?
耀東心下一顫,他知曉耀南打小的身子弱,不似他和耀中一樣的康健,卻不想耀南竟患有心疾。
佐怒天一臉寵溺,“耀南,你會康復的。只是這七日,你都得安心治病,藥已經齊了。”他轉而看着瑤芳,彼此交換了一個眼神。
這些年。耀南每過幾日就要到郊外住幾日,不是爲了學藝,而是爲了治病。每次發病,他自己都似能預感到一般。在素妍與家人的面前,他總是強裝着平靜。耀東回想起來,耀南似乎自小就比他和耀中要淡然得多,不是不可以歡喜,而是他太過歡喜就有可能牽扯到心疾。
佐怒天聽到一陣異響,厲喝一聲:“誰?”整個人騰空躍起,到了屋頂,見是耀東,月色下辯不清對方的容貌,耀東只守不攻。退讓閃離開躍下屋頂,藉着屋裡的燈光,只聽耀南驚呼一聲“大哥”,佐怒天收住招式,審視着耀東。
蔡七驚道:“我們在屋裡說的。你……都聽見了?”
耀東干練地答道:“都聽見了。”
耀南面露愧色,“大哥,與師祖和師伯無干,是我要他們瞞着你和爹孃的,我三歲時師祖就診出我患有天生心疾,曾說過我也許活不過十五歲。我不想你們難過,這才求他們瞞着你們。畢竟藥材很難尋覓……我……我當真不知道能不能尋全,能不能活得久些。”
耀東一直以爲自己是最稱職的大哥,這一刻,才發現自己的脆弱,他的弟弟竟用這樣的方式來呵護着家人免受傷害,心頭一顫。“傻瓜,你爲什麼不早些告訴我?”
瑤芳道:“還是早些治病要緊。往後還得有七天呢。”
佐怒天答了句:“把藥材都移到秘室裡去,那裡一早已經備好了。瑤芳這幾日就候在秘室外面護法,不得讓任何人打擾。”
耀東在秘室外呆在天亮,蔡七亦在一邊相伴着瑤芳。瑤芳則盤腿坐在椅子上打座兒。
她時不時睨眼瞧上一眼,耀東一雙明亮的眸子似在探究着蔡七,看來這對年輕男女已心生好感,她故作未見,繼續閉目養神。
天亮之後,耀東起身告辭回到王府,次日依舊上朝當差。
轉眼間,到了臘月嚴冬。
耀東又與蔡七重逢在街頭幾次,任與旁人如何打趣,面對蔡七時,耀東卻是一臉嚴肅,他打小性子就活潑,就算是嚴肅也是帶着三分笑意,讓人覺得親近。有時,他出宮經過西市,正巧遇到蔡七領着婆子、下人或買雞魚、或採買瓜果……偶爾,又見她在配各色絲線。
他對她微微含笑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蔡七則襝衽欠身,沒說更多的話。
如此三五回後,耀東便覺得,他們間的相遇,似乎不是偶然,倒是他在刻意想見她,又或是她也想見他,否則,哪有這般巧的,一個月裡竟遇了五六回,不早不晚,他到西市,而她也在。
耀東今兒出宮,一路上便想,要是今兒再遇上了,便說出自己的心裡,正想着,便聽打小一起長大的護衛大呼一聲:“世子,快看,蔡七小姐在那邊挑蘋果。”在一家出名的瓜果鋪子裡,又見那一抹熟悉的身影。
他拿定主意,縱身跳下馬背,未待他走近,蔡七已經款款回眸,見是他,欠身道:“回家呢?”只三字,卻如同他們已經相識得太久,不需要任何旁的話語。
耀東低應了一聲“嗯”,就像在答一個等他回有的人,咬了咬下脣,輕聲道:“上次沐休日,我已與娘說過,這幾日官媒就要去蔡府提親。”
蔡七面含羞色,“我……還沒想好呢。”這事兒,她也知道的,就在三天前,左肩王府的凌敬妃遣了官媒到蔡家提親,既沒說應下,又沒有拒絕,只說過幾日再與左肩王府回話。
耀東繼續道:“我娘說,如果真爲你好,此生就唯你一人,就如我爹孃一般:一生一世一雙人。”
蔡七的貼身丫頭見他們說話,自覺地退離到一邊。
她沒想左肩王妃會說這樣一句話,將頭埋得更低了,心兒卻在這刻莫名地跳得更厲害了,有多少女子不敢說,又有多少男子做得到,低低地問:“你……會做到麼?”
耀東道:“你若心裡有我,我自爲你做到。你若不嫁我,難道還不許我娶旁人。”
蔡七一張臉更紅了,如紅霞鋪面,帶着嬌羞,垂首看着地上。
蔡家的婆子過來,道:“七小姐,果子都搬馬車上了。”
蔡七低應一聲,道:“我得回去了。“
耀東望着她的背影,大聲道:“官媒上門,可別拒了。”
她的聲音,消失在人羣裡,雖然不高,他卻聽得仔細分明,“我應了。”
耀東回到家裡,凌薇將傳他去靜堂花廳說話。次日一早,素妍親自領着官媒去了蔡家,蔡府上下熱情的接待了他,當即就交換了庚帖,合了八字,替耀東和蔡七訂下了親事。
耀南對耀東娶蔡七的事很是滿意,早前不覺,後來耀南也知道蔡七是瑤芳道長收授的弟子,對蔡七頗是另眼相待。
次年的正月二十八,耀東迎娶蔡七過門。
素妍看着眼前的新人,突地憶起當年也是這樣與宇文琰成親,轉眼連她的兒子也成親娶妻。
二月初,素妍領了蔡七入宮拜見太后、皇后。
在鳳儀宮裡,得遇來給皇后請安的太子妃易晶晶,易晶晶很是好奇地打量着蔡七,這是一個清麗而脫俗的女子,都道顧小姐美,蔡七卻多了一份雅;都道宋小姐嫵媚,蔡七卻多了一份嬌俏。
皇后對易晶晶道:“你領了輝世子妃去御花園散心,我與左肩王妃說話。”
易晶晶在皇城的朋友不多,早前以爲嫁給喜歡的男子是極好的,一成親才知遠離自己所思所想,先是被太后喚到宮裡學了大半月的規矩,太后又遣了兩名教引嬤嬤去太子宮,這不許做,那不許碰,弄得她好不心煩,即便早前鄭晗便提醒過她,可現下後悔已經來不及,誰讓她喜歡上宇文恆。
蔡七見易晶晶有心與自己交好,也不過多的推辭,以心換心,說了自己在婆家的日子。“祖母待我極好,總是噓寒問暖。婆母也很好,還與我一起談論詩詞,家裡小叔子對我極是敬重……”
易晶晶道:“我這裡也很好,就是宮裡的規矩太多,壓得我心裡難受。”
二人正說話,太子宇文恆與耀東、四皇子恪三人緩緩行來,他們正說着什麼話,四皇子恪的嗓門最大,似在罵什麼人。
四皇子恪與宇文恆一樣,他們的母親都生了他們一個兒子,加上端妃多年來與皇后還算親厚,他們兄弟也頗是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