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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國公納言裴寂,左光祿大夫黃門侍郎劉政會率領文武大臣幾十人就在西內苑城門口等着,等着燕王李閒的到來。此情此景不由得讓人想起不久之前也是在這城門口,文武百官迎接秦王和齊王的靈柩,然後一番殺戮展開,玄武門外血流成河。纔過去沒多少日子,又一位王要回京師了。
蕭瑀藉口太子和齊王的葬禮事宜還沒有準備好所以不來,禮部的官從尚書到員外郎在留血日那天都給殺絕了,吏部擬定的人名單呈遞給了皇帝但一直還沒有確定下來,爲了顯得隆重,李淵的那些庶出的孩子竟是來了七八個,一水穿王服的站在城門口,看起來就有些讓人感慨震驚。
今日到城門口迎接李閒的,李淵的庶子當中年紀最大的已經有二十四五歲,年紀小的才十一二歲。他們的身份看起來尊貴但註定了一輩子只能做個閒散王爺,別說觸碰到權利,只要能安安穩穩的過完這輩子就算萬事大吉。對於庶出的子女,李淵似乎沒有一點信任感可言,除去在造反之前在長安被代王楊侑殺了那十幾個子女之外,加起來還有二十幾個庶出的子女竟是沒有一個手裡有權的。?? 將明623
不信任兒子而信任臣子,李淵的想法總是讓人難以折磨。
劉政會看了一眼站在前面的那些個王,忍不住唏噓。他與裴寂私交極好,如今朝廷重臣中實權最重的莫過於他,裴寂和蕭瑀三人。但給人的印象則是他是個沒什麼自己看法的人,裴寂說什麼他便贊成什麼。蕭瑀說什麼,他便反對什麼。可偏偏這樣一個人,皇帝對他的印象極好,曾經不止一次說過滿朝文武沒幾個比得上劉政會聰明的,也沒幾個比他會做官的。
他輕輕拉了拉裴寂的衣袖,壓低聲音說道:“前面一羣王爺,可全加在一起似乎也沒有將要來的那人分量重。你說一會兒見了燕王李閒,這些王爺們怎麼打招呼?”
他聲音極低,這樣有些放肆的話自然不能讓別人聽了去。
裴寂白了他一眼低聲道:“你這腦子裡怎麼就沒有一會踏實的時候?全是『亂』七八糟的東西。”
話雖這麼說,但顯然他對劉政會等着燕王來這段時間這無聊的想法也感興趣。他想了想說道:“按照明面上的身份,前面這些王都是天潢貴胄自然無需對燕王行禮,但到了現在還不知道那事的人顯然極少,陛下的子女中哪有一個心思笨拙的?想來必然是按兄弟來論,燕王今年是十九還是二十?說起來,倒是大部分都要管他叫一聲哥哥。”
“我看你纔是糊塗了!”
劉政會撇了撇嘴道:“正因爲陛下的子女沒一個笨的,所以他們都知道現在這個時候絕不能顯得自己有什麼不安分的心思。他們註定了一輩子只能做個閒散王爺,在這個非常時期若是對燕王表現的過於親近熱情就不怕被人懷疑?有意結識拉攏手握重兵的燕王,在別有用心的人眼裡這可就是在提前站隊啊!”
裴寂一怔,隨即點了點頭。他這才明白劉政會什麼意思,心說自己竟然怎麼沒有想到這麼重要的事。
“我知道了,若不是你提醒我竟是沒有想到這一層。”
“禮數上要周到,但態度上絕不能太熱情。”
劉政會嘆了口氣道:“咱們踏踏實實兢兢業業再爲陛下做幾年事,至於陛下將來把皇位傳給誰這是天家的私事,咱們躲還來不及,千萬不要自己往前撲。就現在站在門外的這些人中你知道哪個是陛下的眼線?咱們這些人對燕王是個什麼樣的態度,只怕燕王還到不了太極宮陛下就已經知道的清清楚楚了。”
“是啊……能躲就躲一躲的好。”
裴寂點了點頭,輕聲嘆道:“陛下在對秦王的態度上有了鬆動,這讓某些人看到了希望。其實也不怪他們,道理想一想也簡單之極。現在除了秦王還能是誰?總不能前面那些王爺們……自然更不會是將要來的那位。”
“蕭黑子還不是自以爲揣摩透了聖意?”
劉政會嘿嘿笑了笑:“可咱們自始至終,有誰真正猜透過聖意?”
李淵對他那些庶出的子女態度極冷淡,冷淡的讓外人看着都有些過分。但他是皇帝,誰也不敢指摘皇帝的過錯。比如秦王李世民,就在不久之前才帶兵圍攻玄武門造反,這樣的大罪若是換在那些庶子身上,只怕有一百個也殺了。可皇帝前幾天的時候卻以皇后病重爲理由口風有了鬆動,這其中天一樣大的區別怎麼能不讓人唏噓感慨。
“來了吧?”
正這個時候,劉政會有些不可思議的往前努了努嘴看向官道遠處道:“是嗎?”?? 將明623
之所以他如此不確定,是因爲來的人實在讓他不敢確定。官道上一隊騎士離着很遠速度就減了下來,劉政會數了幾次也沒數清人數,不是多的數不過來,而是他眼睛有些看花了。
“怎麼……來了這麼一點人?”
“不愧是燕王!”
裴矩發出一聲由衷的讚歎:“只帶二十餘青衫隨從就敢入長安城……這事做的漂亮!”
……
……
人數確實太少了些,只有十八個背後縛着厚背環首大刀的青衫刀客,一個揹着一面門板一樣巨大開山刀的甲士,一個得勝勾上掛着一條鐵槍的儒衫青年。兩個緊隨其後的紅妝少女,一個背傘一個背槍。這就是燕王李閒入長安城的全部隨從,少的讓人不敢相信眼睛看到的就是事實。
皇帝親口允諾,因爲燕王功勞太大所以允許帶五百甲士進城。這算是大唐開國以來難得一見的尊崇待遇,要知道即便是秦王領兵歸來的時候,除非是陛下要看獻俘否則也只能帶幾個親兵進城。當日皇帝這句話說出來的時候,御書房裡的幾個重臣哪個不是心裡翻江倒海一般?
可是看到燕王只帶二十二隨從閒庭信步一般而來,他們心裡的江海翻騰的更加厲害了。
雄駿到讓人看了心悸的大黑馬,一襲黑衫,身後跟着兩個容貌清秀美麗的少女,一個背傘抱刀一個背槍抱劍,這便是燕王標誌『性』的裝束隨從。看到那大黑馬,那兩個少女,傳說中的那些故事便在腦海裡躍然而出。
十八騎踏破遼水東岸高句麗軍營,黑刀少年帶着兩萬多府兵輾轉千里殺回中原,兩戰打殘了知世郎,兩戰屠滅了張金稱,佔齊魯兩郡,破瓦崗雄兵,北擊竇建德,南滅杜伏威,只帶三百青衫刀客就敢夜入江都綁架大隋皇帝,還順手勒索了來一衛精兵百條戰船。甚至和草原上的突厥人關係也是讓人難以猜透,有人更是揣測草原上那個突厥聖女便是他另一個紅顏知己。
這樣的人生,何其精彩壯闊!
這便是燕王,這便是皇帝口中那個三個竇建德,十個杜伏威也頂不上一個的燕王。
二十三騎人馬緩步而來,速度很慢,隨行人馬如此單薄無論怎麼看也不符合燕王如今的身份,但偏偏只是這二十三騎,看起來竟然有一種萬千騎兵整齊踏地而行的氣勢。這二十三騎,竟然給人一種天下莫敵的錯覺。
離着還有一箭之地,燕王李閒下馬步行。在他身後那二十二個隨從也跟着下馬,他步伐不快,但每一步似乎都踏在人心上一樣。只這簡簡單單的舉動,也不知道城門口多少人溼了手心,『亂』了心跳。
不出劉政會的預料,站在前面的那幾個王爺們並沒有表現的太過熱情。直到李閒距離城門只有二十幾步的時候,纔在年紀最長的那位王爺帶領下緩步迎了過去。
裴寂會心的笑了笑,低聲對劉政會道:“也不知道幾人心裡打鼓,幾人汗流浹背。”
劉政會自嘲的笑了笑道:“別人不知道,我心裡倒是開始打鼓了。”
“爲何不安?”
裴寂問。
劉政會自嘲的笑了笑低聲道:“也不知道怎麼了,竟是看着燕王身後仿似帶着千軍萬馬一般。明知道今時不同往日,但心裡卻忍不住在想……秦王進城死了三萬幾千人,朝臣斬了百餘個……燕王進城,又是怎麼樣一番光景?”
裴寂怔了怔,嘆了口氣道:“但願平安無事。”?? 將明623
……
……
御書房中,李淵將手裡的一份奏摺放下擡起頭看向面前站着的人,眼神中有些驚詫一閃即逝,隨即搖了搖頭嘆道:“倒是出乎朕的預料了。”
他面前站着的人正是監門衛將軍獨孤學,躬着身子道:“燕王只帶了二十二個隨從,十八個護衛,穿青衫,背縛環首刀,應該就是燕雲寨中刀衛營中的精銳。燕王身邊有兩營刀衛,每營三百人,據說都是江湖上的好手,當**入江都城便是帶了其中一營。”
“還有一個身背巨刀的年輕人,應該便是刀衛的統領冷亦。據說這個人才十九歲,是燕王自燕雲寨演武院中破格提拔的人。寒門出身,叫聶奪。據說『性』子冰冷嗜殺,有人曾經說過,要殺燕王,先殺聶奪。”
“另一個穿儒衫帶鐵槍的,是燕雲軍銳金營的將軍伍雲召。傳言他自幼習練的是趙家槍法,便是三國時猛將趙雲留下的,有萬夫不當之勇。而且此人機智過人,曾經是燕雲軍軍師徐世績最看重的將軍。”
“至於那兩個女子,臣倒是認識。這兩個女子曾經是文刖的義女,一身的本事。”
獨孤學將李閒的隨從全都仔細介紹了一遍,竟是如數家珍一般瞭解。
“朕也是見過的。”
李淵提筆將最後一份奏摺批閱完,放下硃筆後微嘆道:“偏生是個風流『性』子的,朕允許他帶五百甲士進城,是給足了他面子,畢竟說起來他肯回來便爲大唐一下子增加了四十個郡!這份功勞,誰也比不上。他卻只帶二十二個隨從進城,這事本來是極漂亮大氣的,可偏偏還有兩個侍女在其中……落了下乘啊。”
最後一句話,皇帝透着一絲不滿。
皇帝爲什麼不滿?
獨孤學心裡一緊,似乎是隱隱間猜到了什麼。
“讓他直接來御書房見朕吧,來的這般晚朕還得破費一頓晚飯……讓裴寂和劉政會也跟着一塊進來,朕也有事交代他們……”
獨孤學剛要領命出門,李淵忽然聲音發寒的問了一句:“獨孤鼎抓到了沒有。”
“當日他隻身逃出長安,家眷子女都擒住了,臣派了人去追,已經查到了蹤跡。”
“他妹妹殺了朕的長子,朕就滅他獨孤這一脈!”
李淵看了獨孤學一眼,獨孤學立刻跪倒了下去。
“朕沒說誅九族,牽扯不到你,滾出去辦事吧。”
李淵擺了擺手,想了想又吩咐了一句:“朕要留他今日留宿宮中。”
獨孤學心裡巨震,竟是比剛纔聽到皇帝說要滅獨孤一脈的時候還要震驚。心中似乎抓住了什麼,但他卻不敢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