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殺光了整個龍庭衛。”
李閒看着青鳶和凰鸞問道:“你們難道就對我沒有一點恨意?”
青鳶和凰鸞坐在馬車邊,一個趕車,一個低頭看着自己的手。
“恨吧?”?? 將明339
過了一會兒,凰鸞有些不確定的說道:“可是卻沒有想殺你的心,一年之前,也就是在沂水畔你傷了文刖的時候,我還想過要將你碎屍萬段可是現在,恨你或許有,可心中卻沒了殺意。”
李閒搖了搖頭道:“你如此不確定,我又怎麼把你們留在身邊?”
他笑了笑說道:“實事求是的說,你們兩個若是就這麼簡單輕易甚至可以說草率的決定進燕雲寨,我不踏實。”
“那好”
青鳶擡起頭認真道:“我們姐妹走。”
“去哪兒?”
李閒問道。
他本以爲她們會說出如天大地大何處不能容身之類的感嘆,然後悽婉的表示既然自己不願意留她們,那她們也就不留下了,大不了找一個隱秘的地方隱居渡過餘生。這樣的臺詞無疑是煽情而且感人的,但李閒知道自己肯定會順着她們的話說那好吧,既然你們想避世,也算是一個不錯的選擇。因爲這兩個女子是不確定因素,誰知道她們會不會在某個自己大意的時候突下殺手?
他卻沒想到,青鳶用一種坦誠的理所當然的語氣說道:“你殺了文刖,殺盡了龍庭衛,可你又不信任我們兩個,我們兩個不能跟着你去邊關,那隻好去鉅野澤,難道我們還有別的地方可去?”
爲什麼不是天大地大何處不容身?
李閒懊惱的說道:“難道你們去鉅野澤我就會放心?”
凰鸞認真道:“你不放心我們也要去,因爲我們沒地方可去。”
李閒最初的時候還故作大度,說你們可以在鉅野澤住下來。可他沒想到這兩個女子竟然會連拒絕都不拒絕,按道理自己殺了文刖她們兩個就算不恨自己,也應該有所牴觸纔對,可爲什麼她們兩個竟然如此輕易的下決定留下?誠然,李閒擔心她們兩個還存了什麼敵意,難道她們兩個就不怕進了鉅野澤後被李閒殺了?
但是一瞬間,李閒就明白過來。
這不是她們兩個輕率,反而是她們冷靜。是這些年跟在文刖身邊而養成的冷靜,因爲她們知道,只要她們不動殺念,李閒也不會動。而如今這天下,也確實沒有什麼地方是她們兩個女子能棲身的。若是不入燕雲寨,說不得最終也流落進某個綠林道叛軍的隊伍中,那個時候,或許還會淪爲玩偶。
想到這一點,李閒笑了笑道:“那你們便留下吧。”
他想起若是日後,自己身邊跟着兩個既漂亮又能打的女子,一個揹着一杆鐵槍,另一個揹着一個破鐵傘,豈不也是一件很拉風的事?
“好好趕車吧。”
李閒擺了擺手很不憐香惜玉的說道。?? 將明339
青鳶和凰鸞笑了笑,只是神『色』依然黯然。
青鳶和凰鸞都有些詫異,皇帝被困雁門關,天下各路官軍趕去救駕也就罷了,李閒分明是個反賊,而且還是個名符其實的綠林大豪。整個東平郡被他佔着,他巴不得皇帝死了天下再『亂』一些纔好,爲什麼他也趕去雁門關?這是一件很矛盾的事,很糾結的事,她們兩個低聲討論了很久,卻沒有從彼此的思維中找到答案。
只是才走了兩日,她們便發現有些不對勁。
因爲這條路,絕不是去雁門關的。
就算她們兩個從沒有去過雁門關,但她們最起碼還能辨別出方向。
而且隊伍行進的速度也不快,對於一直純粹的騎兵隊伍來說,每日只行進七八十里路程,無論如何也有些說不過去。她們兩個隱隱猜到李閒肯定是在等什麼,只是這種感覺卻如大海撈針一般,茫然而沒有頭緒。她們兩個都是聰明的女子,知道自己如果今後要生活下去,就必須選擇一個靠山,而既然選擇了留在燕雲寨,那她們就要如以往揣摩文刖心思那般去揣摩李閒的心思。
可是,隨着接連幾天和李閒的接觸,她們除了發現和這個充滿了陽光氣息的男子相處是一件很愉快舒服的事之外,竟然絲毫都看不透他的心思。如果說文刖是陰沉的如同天空中的厚重烏雲,她們無論如何也看不到雲朵後面的真實世界的話。那麼李閒在她們眼裡,就是一片汪洋大海,看起來燦爛而漂亮,可同樣看不到水面以下的世界是什麼樣子。
李閒總是在微笑,不會帶着敵意和排斥與她們交談。
李閒總是很溫和,有時候還會在不經意間冒出幾句讓人忍俊不禁的話語。
李閒總是很禮貌,跟她們兩個交談的時候從不曾趾高氣昂。
這都給了她們一種帶着誘『惑』力的新鮮感,一種和與文刖在一起的時候截然相反的感覺。當然,短短几日的相處,她們不會對李閒產生什麼依賴,更不可能如一年之前跟着文刖時候那般死心塌地。可她們是好奇的,好奇李閒這樣一個年輕男子,他的過去,他的現在,甚至好奇他的未來。
她們猜到了李閒的隊伍之所以行進緩慢,是在等什麼。可她們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李閒在等的僅僅是一個消息。
一個對於燕雲寨來說好的不能再好的消息。
大業十一年五月,東都洛陽被李密糾集的二十萬叛軍圍困。
東都留守屈通突調集各郡人馬解圍,其中就包括遠在千里之外的齊郡張須陀所部郡兵。而在這之前,齊郡最精銳的五千餘人馬張須陀都派給了秦瓊,讓他日夜兼程趕赴雁門關救駕。而本來張須陀是想帶着餘下所有步兵稍後出發,可是就在這個時候屈通突的調令接二連三的送來,東都危急。
張須陀無奈,只好率領餘下郡兵一萬兩千餘人開拔,目標從雁門關變成了東都洛陽,齊郡的子弟兵離開了自己的家園準備開始他們第一次遠征。
而這個時候,張須陀最發愁的,其實是齊郡的安危。
所有郡兵都要遠征,那齊郡誰來守護?
他們的家園,在他們走後將面對無數兇險,數不清一直惡狠狠盯着富庶齊郡的叛軍會蜂擁而至,這個大隋北方罕見的寧靜之地就會遭受到毀滅『性』的打擊。莫說別人,濟北郡知世郎王薄第一個就會帶着他的殘兵敗將殺入齊郡,那一天,也不知道會有多少百姓流離失所,又會有多少人拋屍荒野。
這是張須陀最痛苦之事,痛苦到連續幾日都沒有睡着覺。
所以,他本來堅定的思想出現了裂縫,而這個裂縫,則源於李閒的一個提議。
燕雲寨有能力守護齊魯兩郡,燕雲寨也絕不會對齊魯兩郡的百姓做出什麼殘暴不仁的事情來,東平郡的百姓現在日子過得極好,這便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可是這個提議,讓張須陀在忠與義之間糾結,痛苦不堪。若是答應了李閒,與叛賊勾結,他就是不忠。可他又沒有別的辦法保住齊郡,置父老鄉親於水深火熱中,是爲不義。?? 將明339
不得不說,李閒藉着楊廣被困雁門關而提出的這個要求,無論如何也小人了些,可對於齊魯兩地的百姓來說,這未嘗不是一個好消息。
當李閒的隊伍渡過黃河後向北走了第七天的時候,一封張須陀的親筆信被飛虎密諜用最快的速度送到李閒手裡。
當看完了這封信之後,李閒的嘴角勾出一抹笑意。
“我率軍遠征之際,燕雲寨代爲守護齊魯兩郡,待我歸來後,燕雲寨兵馬必須撤出。”
這是張須陀的意思,看起來他依然過不了自己心裡那關。
可在李閒看來,還有比這更好的消息嗎?張須陀信中的措辭依然強硬,可是,掩飾着的卻是一顆軟弱的心。他曾經堅固的心堤已經裂開了一道縫隙,而李閒堅信,早晚一天洪水會將這道縫隙無限度的擴大,終究**。
大業十一年五月中旬,早就集結在東平郡宿城的三萬大軍,以徐世績爲帥,張亮爲先鋒,浩浩『蕩』『蕩』開赴齊郡歷城。
劉弘基知道李世民歸家心急,這個從小便沒有感受過雙親疼愛的少年必然渴望回到父母身邊。只是,他實在沒有想到李世民會急到了這個地步。從隴西郡狄道城離開之後,三百騎兵每人雙騎,便開始一路幾乎沒有什麼休息的急行軍。從出了隴西郡開始,隊伍除了每天必須保證的三個時辰睡眠之外,其他時間幾乎全都在趕路。
劉弘基看着那俊美少年臉上的疲憊和額頭上的汗水,心中微微一疼。
這個少年,這十幾年來壓制了多大的渴求?
所以他理解李世民的心急,只是他心中又隱隱想到,這個被拋棄了十幾年的少年,難道心中真的只有單純的思念和對母愛父愛的渴求嗎?是不是還會有一些恨?
只是,這個念頭才冒出來就被劉弘基狠狠的掐斷。看着那少年臉上不斷滑落的汗水,他由衷的有一種歉意。
我不該這麼想的!
劉弘基問自己,你怎麼能這麼齷齪?
恰在此時,感受到了劉弘基目光的李世民側頭看了看一眼,溫和的笑着問道:“弘基兄,是不是有什麼話要對我說?”
劉弘基臉『色』微紅,誠摯道:“二公子,這樣趕路,我擔心你會吃不消,還是停下來歇一歇吧。”
李世民擺了擺手道,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說道:“這裡,急的不行。我已經整整四年沒有見過父親了,整整十五年沒有見過母親了,一歲之前倒是見過,可我又怎麼可能記得?”
劉弘基一怔,心中觸動。
如此趕路,只用了二十幾天便從隴西趕到了太原城。
當一行人風塵僕僕的進入城門的時候,李世民勒住戰馬,看着雄偉的太原城牆,看着大街上熙熙攘攘的百姓,忽然笑了,笑得那般歡快舒暢。
就在這個時候,前來迎接的李府中人連忙迎了上來,紛紛給二公子施禮,然後便是客氣的問候。
偏是在這溫暖的問候聲中,一個還略顯稚嫩青澀的聲音突兀響起。
“你便是我那未曾見過面的二哥?”
一個看起來十二三歲的少年從馬車上下來,負着手不禮貌的看着李世民。
“我叫李元吉,母親最疼愛的李家三公子。”
然後他往後退了一步,有些厭惡的指着李世民滿是塵土的衣服道:“你這麼髒,哪裡像是我們李家的人?”
說完,李元吉懊惱的想起一件事,若是這傢伙進了府的話,自己豈不是從三公子變成了四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