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是什麼意思?”
翟讓臉『色』不悅的低聲說道。
單雄信臉『色』更難看,整個瓦崗寨中脾氣最急的便是他,其次是程知節,可是自從宿城一行回到瓦崗寨之後,因爲和徐世績一同被人猜忌,程知節變得有些少言寡語。這次談判本來翟讓是讓他跟着一起的,可程知節卻堅持要在外圍率軍戒備。翟讓心想程知節統帥馬軍,在外面戒備倒也合適便沒有強求。
此時見李閒那副樣子着實氣人,單雄信拍案而起道:“對面哪個是燕雲寨大當家李閒,難道沒有聽到我在說話?人都說燕雲寨大當家李閒謙遜客氣,難道傳聞有虛不成?”?? 將明306
葉懷袖看了他一眼淡淡說道:“我家將軍確實謙遜有禮,可那要看將軍面前的人值不值得他尊敬了。”
“你是哪個?!”
單雄信橫眉問道。
葉懷袖也不站起來,理了理額前髮絲緩緩道:“我是燕雲寨一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將軍派我來和瓦崗寨的豪傑們談談,於是我便來了,你又是哪個?”
“嘿嘿!”
單雄信冷笑一聲道:“難道燕雲寨中無人可用了?竟然找一個娘們兒出來談話,說出去也不嫌丟人,難不成燕雲寨連個能上臺面的人都沒有?”
葉懷袖微笑道:“將軍讓我來,我便來了。我也曾問過將軍,我是不是不能但此重任?將軍告訴我,談話行事要對等,既然是和瓦崗寨的人談,那我來就足夠了。至於我燕雲寨中有沒有上得了檯面的人,難道你們瓦崗寨的人經此一戰還不知道?”
單雄信爲之一窒,冷笑道:“倒是個牙尖嘴利的『婦』人,你沒資格和我說話,叫你後面的燕雲寨大當家上來說話!”
葉懷袖緩緩搖了搖頭道:“將軍該聽到的一個字也少不了,不該聽的一個字也聽不到,你便是這麼大吵大鬧也毫無意義,反而有失身份禮儀。將軍讓我來說,我便來說,你若是覺得和我無話好說,那你可以不說。”
徐世績看了單雄信一眼低聲道:“單二哥,她便是名動天下的江南草廬葉大家,也是極有名的人物,單二哥切不可太小瞧了她。”
“她便是草廬葉大家?”
單雄信臉上變『色』低聲道:“怎麼到了燕雲寨?”
徐世績想了想還是如實說道:“我覺得,她是李閒的女人。”
“啊?”
這句話一出口,瓦崗寨這邊十個人全都愣住。只是很快,單雄信便哈哈大笑起來:“自己藏在後面做縮頭烏龜,倒是把女人推出來主事。也不知道是懼內的厲害,還是覺得自己女人漂亮故意拿出來炫耀?!”
徐世績微微皺眉,忍了忍沒有說話。便是謝英登和張亮都覺得單雄信這話說的太刻薄了些,已經失了身份。倒是人家葉大家一個女流之輩,說話不卑不亢顯得極有風度。謝英登看了一眼翟讓,卻見大當家的眼睛一直盯着對面那女子一眨不眨,在心中嘆了口氣,一種讓人很不舒服的感覺在心中升起。
張亮第一眼看到葉懷袖的時候也是眼前一亮,只是聽說此女子是燕雲寨大當家李閒的女人之後便低下頭,看着手中酒杯也不知道在想什麼,沉思了一會兒又看了一眼在燕雲寨來人最後面那靠在椅子上安靜看書的俊美青年,眼神中有一種猶豫一閃即逝。
葉懷袖笑了笑,似乎並沒有因爲單雄信刻薄尖酸的話而惱火,她笑容恬淡,面容精緻如花,話語輕柔,卻將那份尖酸刻薄如數返還了回去。
“怪不得我家將軍說,我來和瓦崗寨的人談都有些委屈了。將軍說過,一個人站在多高的位置還是看其心懷氣度,若是心中有天地便是真真大丈夫。心懷坦『蕩』容天納地,即便是女人也可以稱之爲豪傑。若是心胸狹隘骯髒醜陋,便是男人也不過是個匹夫罷了。將軍眼中,我有能力承擔此事那便讓我去做,心中並沒有什麼男女之別,這便是將軍的坦『蕩』胸懷。而有些人呢,面對一個女子口出齷齪之言,也不知道是爲了彰顯自己是個大丈夫,還是覺得自己是個卑微可憐蟲。”?? 將明306
“過分了!”
翟讓冷聲打斷葉懷袖,冷冷的看着葉懷袖說道:“我沒空和你來回扯皮,也沒興趣看你一個女人家撒潑耍混,若是李閒要談便自己來談,若是他不親自來談,那我也沒時間在這裡等下去。”
單雄信一怔,心中不知道怎麼生出一分不悅來。仔細想了想,卻發現原來翟讓這番訓斥其實是連自己也捎帶了進去。
翟讓說完了之後冷冷的看着葉懷袖,於是驚訝的發現坐在葉懷袖等人後面的李閒忽然啪的一聲將手中書卷合上,然後站起來負着手扭頭走了。
葉懷袖微笑着站了起來,一臉淡然的說道:“我家將軍的意思,他更沒有時間。”
……
……
翟讓看看單雄信,又看看徐世績,一時之間竟然有些不知所措起來,他有心發怒也想轉身就走,可卻被單雄信拉住:“大哥,還沒有試探出那李閒到底有沒有中毒。”
翟讓怒道:“你看他那個樣子,哪裡像是個捱了一刀還中了毒的人!”
徐世績聽到這話臉『色』一變,擡頭看了翟讓一眼隨即站起來抱拳朗聲道:“李將軍請留步,不知道李將軍傷勢好一些了沒有,若是身子堅持的住,我覺得咱們還是應該心平氣和的談一談。”
聽到徐世績說話,李閒頓住腳步回頭看了一眼。
“原來懋功兄也來了,既然懋功兄說話,李某如何能駁了你的顏面?你我兄弟情投意合,坐下來說說話倒也是一件暢快事。”
說完,他竟然真的走回來。
葉懷袖起身讓出自己的位子,李閒撩袍坐下來笑道:“懋功兄回瓦崗寨之後過的可還舒心快活?你離開的時候我便說過,你雖然刺了我一刀但我並不記恨你,若是你想來我燕雲寨的話,我隨時爲你敞開大門。”
“住口!”
單雄信怒道:“懋功乃是我瓦崗寨的軍師,是我們的兄弟,你當着我們的面說這些話,難道不覺得太可笑了些,太小人了些?”
李閒卻不理他,依然看着徐世績說道:“懋功兄,無論任何人,在一生之中都會面臨無數次選擇,而往往其中一個就會起到影響整個人生的作用,往左走,往右走,一念之差,或許有天地之別。”
徐世績道:“李將軍,今日你是來和我家翟大哥談判的,還是來說這些毫無意義的無聊話?若是後者,那咱們真的沒有什麼可談的了。”
李閒點了點頭認真道:“本來就沒什麼可談,若不是你在瓦崗寨,我又豈會浪費這個時間跑到這裡來?在我看來,談判什麼的纔是世間第一等無聊事。談判,是弱者纔會提出的要求,強者何須坐下來談?即便坐下來,在他面前的人也沒有坐着說話的資格。所以,我來,僅僅是看看你有沒有回心轉意。”
他微微笑了笑道:“既然你心堅如鐵,我也不再說什麼。他日戰場相見我再見你一刀殺了就是,也全了你求忠義的氣節。”
“好狂妄的口氣!”
翟讓寒着臉說道:“你莫不是以爲如今你們燕雲寨佔盡優勢?我看你不過是虛張聲勢罷了,真要是打起來鹿死誰手猶未可知,我肯坐下來和你談,是看在你不過是個江湖晚輩,不想被人說我欺負你這娃娃。若不是給你義父虯髯客張仲堅的面子,難道你以爲我手下英豪不能斬你於馬下!?”?? 將明306
李閒淡淡的看了翟讓一眼,嘆了口氣輕聲道:“人果然如樹。”
說完,遙遙對徐世績抱了抱拳然後起身走了。燕雲寨的人除了葉懷袖和李閒之外其他人竟然一言未發,只是見瓦崗寨的人吃癟,倒是樂壞了裴行儼。不過他父親裴仁基卻是皺了皺眉,似乎想到了什麼。起身跟在李閒後面,忍不住低聲道:“將軍,如此『逼』迫翟讓,會不會適得其反?若是他覺得臉上掛不住的話並不退兵……。”
李閒笑了笑說道:“裴將軍,你纔到軍營還不知情,元慶昨日在軍帳中議事,你讓他說給你聽。”
裴行儼嘿嘿笑了笑道:“將軍本來就沒打算這麼輕易放過瓦崗寨!”
……
……
“我若不斬此小賊,誓不罷休!”
翟讓猛的起身,轉身就往回走去。徐世績等人跟在他後面,衆人看着翟讓忍不住微微顫抖的肩膀都不敢說話。單雄信也知道這次翟讓是動了真怒,跟在他後面走了幾步忽然想起了什麼。
“大哥!”
單雄信說道:“不對勁!”
“什麼不對勁!”
翟讓沒好氣的說道。
單雄信道:“我看,是那李閒故意要激怒咱們!”
“誠如大哥所說,他這是在虛張聲勢!”
謝英登點頭道:“剛纔我便覺着有些不對,此人表現的如此強勢,分明就是在故意激怒咱們,越是這樣,只能說明一個問題,他心虛!”
翟讓愣住,仔細想了想後看向徐世績,張了張嘴卻沒問出來,而是轉頭看向張亮問道:“你覺得如何?”
張亮猶豫了一下,垂頭掩飾住微微變化的臉『色』,裝作想了想說道:“我也覺得單二哥說的有理。”
“他其實不敢打!”
單雄信篤定說道:“他不敢打,而且他不是也承認了自己被懋功刺傷了嗎,我特意觀察了一下,他行走間步伐緩慢看似從容,實則是在掩飾其傷勢,他連走路都有些困難!他之所以裝作滿不在乎的坐在後面,並不是其傲慢,而是他傷重!”
翟讓臉『色』變得緩和起來,嘴角挑了挑笑問:“你們的意思是,他其實怕咱們打下去,只不過裝出一副不怕打仗的意思來,故弄玄虛?”
“必當是如此!”
單雄信點了點頭道。
謝英登想了想說道:“咱們倒是也不必心急,我看他若是不敢打,今日如此裝腔作勢必然會因爲咱們已經上當,如果他真的心虛,只怕回去之後立刻就會有所動作!”
“對!”
單雄信道:“咱們只需仔細盯着!”
翟讓看着徐世績,似乎是在等他說話。可是等了一會兒之後,翟讓似乎等的有些不耐煩轉身往前走去。
單雄信和謝英登二人緊隨其後,臉『色』都帶着幾分興奮。倒是張亮故意落後幾步,和徐世績並肩而行。
“你爲何說謊?”
徐世績忽然問道:“你應該看的出來,李閒就是在故意引咱們瓦崗寨去攻的。”
張亮嘆了口氣反問:“軍師爲何也不說?”
徐世績苦笑一聲不再說話,張亮笑了笑道:“我何必要說?說了,翟大哥單二哥也不會信,若是真被說中了咱們瓦崗寨慘敗的話,說不得日後反倒是被人記恨!人家都說能打,我說不能打,結果還真是不能打,難道我以後還有好日子過?大家都說能打,我便也說能打,最後敗了,反正怪不得我頭上。”
說完,他微微一笑,往前大步走去。
徐世績看着張亮的背影,一聲長嘆。剛往前走了一步,忽然見張亮有停下來不解的問道:“軍師……李閒說那句人果然如樹是什麼意思?”
徐世績微微一怔,用極低的聲音說道:“越老……皮越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