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睿的皇駕來得快去得也快,五千禁軍裹挾着龍輦,天色矇矇亮出發,等到了天光大亮的時候,就已經看不到禁軍的身影了。
整個函谷關,剩下的就只有原本的函谷關五萬守軍,以及從江寧調派來的兩萬江寧軍。
其中五萬守軍只有三萬歸趙顯節制,另外兩萬仍舊由鎮守函谷關的守將王霜統轄,趙睿留下的聖旨上寫明瞭,這兩萬人不得擅動,,務必保證函谷關不失。
說起來大將軍林青,在兩三年前就是負責守衛函谷關的大將,兩年前江寧軍司空雷大將軍被朝廷抄家,北齊一度打過江來,後來臨安才把林青從西陲調到了江寧軍去統領江寧軍。
而現任的西陲守將王霜,正是林青以前的副將,同時也是肅王軍中的老人。
準確的說,王霜的職位應該是函谷關總兵。
送走了趙睿之後,趙顯獨自坐在原本的臨時行宮之中,望着趙睿遠去的方向發了會呆,然後擡頭對林青說道:“林叔叔,喊幾個人來,把這行宮的牌子摘了去。”
林青許久未見趙顯,原本正喜不自勝,聞言愣了愣,愕然道:“殿下,這可是陛下的行在,您爲何要摘了它的牌子?”
“本王要住在這裡。”
趙顯悶聲道:“自然不能掛着行宮的牌子,不然陳靜之那老匹夫還不得說本王謀反?”
按理說,趙睿住過的地方普通人是沒辦法繼續住的,不過趙顯現在心裡有些煩悶,也有些試探的味道,當下命令士兵把掛着“天子行在”四個字的牌匾摘了去,找個地方供奉了起來,自己老實不客氣的佔了這座還算不錯的行宮。
牌子摘了之後,趙顯總算舒了一口氣,拉着林青在偏廳坐下,給這位大將軍倒滿了一杯藍火酒酒。
眼下寒冬將至,再也沒有什麼比喝上一壺白酒更舒服的事情了。
“林叔叔,以前小侄聽別說是什麼伴君如伴虎,還不曾有什麼感覺。”
趙顯說着話,自己悶了一口酒,搖頭道:“如今看來,這話還是說得淺了,陛下待小侄向來極好,可偏偏喜歡時不時捉弄一番,讓小侄戰戰兢兢。”
縱觀趙睿與趙顯的相處過程,兩個人從初見面開始,趙睿雖然待趙顯極好,但是經常會在莫名其妙的時候,冷不丁的開一個半真半假的玩笑,嚇一嚇趙顯。
這種感覺,着實是不好受的。
不過對於陳靜之臨走之前說的那番話,趙顯不認爲那是趙睿的意思,一手甜棗一手大棒也不是這麼來的,手段着於痕跡,不像是趙睿能幹的出來的事情。
林青二話不說,端起酒杯跟着趙顯碰了一杯酒,咧嘴笑道:“所以末將才一直在外面帶兵,前幾個月咱們在江寧打了勝仗,政事堂的幾個老傢伙還想把末將調到兵部去上班,呸,每日裡坐在班房裡,悶也悶死了!”
趙顯還不知道有這麼一回事,聞言愣了愣,隨即笑道:“以林叔叔你現在的分量,想把你招進臨安,恐怕至少要把兵部尚書的位置空出來吧?”
“末將不稀罕。”
林青呵呵笑道:“末將這輩子,就只會跟這些刀槍打交道,真把末將丟到臨安城裡當官老爺,恐怕沒過幾天,末將就會上書告老還鄉了。”
“你告不了老的。”
趙顯端起酒杯,敬了林青一杯,熱辣的白酒燙的渾身舒坦,他長出了一口氣,呵呵笑道:“林叔叔功勞不小,等小侄回了臨安,也給你爭一個軍侯的爵位。”
啓國的軍侯,是不世襲的,也就是終身爵,身死除爵。
這種終身爵並不稀奇,稀奇的是能夠世襲的爵位,更稀奇的是能夠世襲罔替的爵位。
比如說趙顯身上的肅親王爵,就是世襲罔替的爵位,而他身上的安親王爵,雖然被趙睿承諾了世襲罔替,但是宗人府的金冊始終沒有印發下來,也就是說目前只是一個世襲爵。
這種世襲爵位,親王到了下一代,就會變成郡王了。
林青灑然一笑:“末將跟隨老王爺征戰沙場這麼多年,心裡想的從來都不是什麼封侯拜將,而是要像老王爺那般,保家衛國。”
趙顯再次跟林青碰杯,搖頭笑道:“即便如此,有個侯爵也是好的,以後旁人見了林叔叔你,怎麼也得尊稱一聲林侯爺不是?”
“男兒何不覓封侯嘛。”
林青飲了一杯酒,琢磨了片刻,喃喃自語:“男兒何不覓封侯……”
“殿下這話說得好,末將也沾沾殿下的光,封個侯爺噹噹!”
“林叔叔這話謙虛了。”
趙顯笑道:“憑你現在的功勞,已經足夠封侯了,不過是政事堂的那幾個老東西壓着而已。”
說到這裡,趙顯聲音低沉了下來:“林叔叔,小侄心裡有一個大膽的想法,如果這次能夠做成了,別的不說,保你林家一個世襲的侯爵。”
啓國是有世襲的侯爵的,比如說司空家,就是歷代封侯。
此言一出,林青的眼神瞬間變得火熱起來。
身爲男兒,哪一個不想封侯拜相,封妻廕子?
哪一個不想萬古流芳,名揚百世?
他聲音也低沉了下來,只說了一句話。
“誓死追隨肅王殿下!”
——
兩個人在偏殿喝了好一會酒,大致交流了一下彼此知道的消息,等到了快中午的時候,趙顯起身朝着房門外看了看,皺起了眉頭:“林叔叔,怎麼那王霜現在還不來見我?”
林青也有些詫異:“對啊,末將也覺得不對勁,那小子以前是老王爺親手調教出來的學生,對老王爺感情也深,怎麼殿下你到了函谷關這麼久,不見他這個地主來見你呢?”
趙顯的目光看向了不遠處的函谷關城樓,在凌冽的西風中吐出一口白氣。
“看來是皇兄臨走之前,對他交待了一些什麼。”
趙顯回頭對林青說道:“也就是說,王霜手下的那兩萬兵馬,我們是動不得了。”
“奶奶的!”
林青罵了一句:“咱們又不稀罕他的那兩萬兵馬,不管陛下說了什麼,他總該來見一見殿下才是,陛下總不會告訴他,不許他來見殿下你吧!”
說着這位大將軍擼起了袖子,罵罵咧咧的說道:“殿下你在這裡等着,末將去揍他一頓,順便把他拎過來見你!”
趙顯一把拉住林青的衣袖,搖頭道:“還是別去了。”
“這位王霜總兵,既然是先父教出來的,想來是個聰明人,我們就不要再給他添惹麻煩了。”
趙顯從衣袖裡取出一張張摺好的白紙,總共有九張,每一張展開之後大約都有半米大小,一排鋪在了桌子上,只見白紙上都是從臨安一路到陳都城再到郢都城的地形圖,圖中山脈丘陵,都畫的頗爲詳盡。
這些是趙顯的那九個學生,一路從臨安畫到郢都的地形圖。
只不過這九張圖出自不同人之手,有好有壞,趙顯從中挑出一個最爲詳盡整齊的,跟軍中用的粗略地圖擺在了一起,細細比對。
“不對,還是差了一些。”
趙顯搖了搖頭,把那張署名李香蓮的簡筆地圖丟在一邊,仍舊用軍中地圖與林青商議。
李香蓮那幅地圖雖然很是用心,但是畢竟他們路上不能走動,更無從測繪,只是形似而已,跟現實比例差的太遠了。
攤放好地圖之後,趙顯指了指地圖上江陵郡以西的地方畫了個圈,然後對着林青沉聲說道。
“林將軍,本王準備攻下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