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是喜歡一個人,會在尊重她的同時,不允許別人不尊重她,是不是?”
小刀搔了搔下吧,擡頭看薛北凡。
“這半夜三更,一個女人洗完了澡在屋裡等一個男人,本就是私密之事。幾個丫鬟這麼順口地在大庭廣衆說出來,別說是一國的女王了,就算只是個普通女子,也太不尊重。”薛北凡一抱胳膊,“那位大國師對此一點不滿的表示都沒有,你不覺得他不夠尊重那位大總管麼?”
小刀皺着眉頭咂麼了一下箇中滋味,覺得很有道理,“這麼說,宮女們都不尊重假女王,莫非被拆穿了?”
“可能性的確不小,可我覺得更有可能是失權了。”薛北凡說完,拉着小刀順牆根往女王的寢宮去,貓着腰躲在窗臺下邊聽牆角。
“右右還沒找到?”國師的聲音帶着一絲焦慮。
“你急什麼,那醜丫頭興不起什麼風浪。”大總管的聲音和小刀他們聽右右描述的那個精明強幹的大女子有些出入。這聲音嬌媚兇蠻,聽着叫人起雞皮疙瘩,一點不討喜。小刀搓搓胳膊,對薛北凡皺鼻子。
“女王還沒有消息?”國師接着問,“我今天看到你放出去的探子回來了,沒任何消息?”
“呵,你死了這條心吧。”大總管說話的語調有些刻薄,“人說不定現在已經找到心上人,雲遊四海神仙眷侶,誰還惦記你。”
大總管回話的語氣有些硬,“她不會不要右右的。”
“那個醜丫頭,算了吧!她巴不得早點丟掉,是我,我也不要,又蠢又笨。”大總管語含不屑,“還敢管我叫姨,死丫頭,故意說得我很老似的。”
小刀在牆根聽得牙齒癢癢,心說你個毒婦啊,口沒遮攔!這麼怨毒地咒一個無冤無仇的晚輩,實在是可惡!
“總之明日招親你別搞砸了,一定要讓北海派薛邢入選,知道麼?”國師忽然一句吩咐,有些出乎薛北凡和小刀的預料——竟然和薛邢他們有聯繫!
“知道了,羅嗦,不就是些江湖人。”大總管說完,嚷了起來,“唉,你就這麼走啦?”
“你早點睡吧。”國師快步出了宮門,頭也不回地就快步走了。
薛北凡對小刀比劃了一下,一邊指指遠去的國師,一邊指指那位大總管,像是問,“跟哪邊?”
小刀比較想不通,甚至覺得有些反常的是大總管的言行。通常能走到這一步的女人,都不應該是尖酸刻薄又蠢笨如此的,總覺得不合理!
小刀指了指牆根,示意原地別動。
沒一會兒,就聽到窗戶一開。
兩人一呲牙——糟了,這大總管心情好,趴牀邊看月亮來了,趕緊貼着牆壁閃到巷子裡。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就聽她幽幽地來了一聲,“你們都爭吧,最好爭得頭破血流你死我活,最後就算得不着便宜,看着也解氣。”
小刀聽着她說話語調又變了,瞭然——原來這大總管的討人嫌,是故意裝出來的。
隨着燈火的熄滅,大總管也回去休息了,薛北凡和小刀正猶豫要不要再四處逛逛的時候,天邊響了幾聲悶雷。
薛北凡知道可能要下暴雨了,拉着小刀出了皇宮城門就想往回跑。只可惜剛翻出城牆就大雨傾盆而至。小刀沒帶着傘,嘴裡還嘟囔,“呦!這雨好不按規矩來!”
“你下次有空記得跟老天爺將規矩都談妥了。”薛北凡拉着她躲進一家客棧的時候,兩人早都被雨打溼了。
“咦!”小刀揉着頭髮,“都是泥點子!”
薛北凡砸開客棧的大門,夥計睡眼惺忪地告訴他,只有一間上房了,熱水沒有,想要自己燒。
薛北凡和小刀就這樣被晾在了一間客房裡。
小刀摸了摸身上溼漉漉的衣服,睜大一雙眼睛,斜向上望着薛北凡,像極了一隻被打溼毛的小貓。
薛北凡擡起頭望天,“你別看我。”
小刀伸出一根手指頭,拽住他一袖子,“想洗澡!”
“一起?”薛北凡接了一句,果然捱了小刀一腳,於是賤骨頭被捋順後,跑去給她燒熱水。
等薛北凡回來的時候,小刀隔着屏風弄了倆浴桶,用椅子背晾着外衣在炭火盆上烤着。
將兩個木桶都倒滿了熱水,薛北凡自顧自就進桶裡泡着去了。
小刀好像不太放心,繞過屏風瞄了一眼。
“想偷看啊?”薛北凡手指一彈,一串水花落到了小刀的鼻尖上。
“誰偷看了。”小刀揉揉鼻子,“就是確定一下你沒法偷看!”
“我怎麼會做這種沒品的事情呢。”薛北凡聽着那邊小刀似乎準備寬衣了,突然手在水中打轉,弄出一串水聲。
小刀立馬抱着外袍,又探頭又瞄一眼,警惕得很。
薛北凡好笑,“不如你給我把眼睛蒙起來?”
小刀覺得可行,剛往外走了一步,薛北凡一攤手亮出胸前一大片,“來,我不怕你偷看,你明目張膽地看!”
“啪”一聲,一塊溼帕子飛過來砸中他臉。
小刀還納悶——薛北凡肩膀到胸前,是不是有什麼東西?怎麼怪怪的。
“你覺得,那大總管和國師什麼關係?”小刀找了個話題說一說,免得尷尬。
薛北凡趴在浴桶壁上,看着屏風後邊若隱若現的小刀,嘴角微微挑起,“彼此利用之類?難說。”
“他們特別提到薛邢……薛邢在江湖上只是小角色,是因爲北海派的寶貝麼?還是兩方有關係?”
“估計是。”薛北凡也打了個哈欠,就聽到那邊一陣忙活,水聲嘩啦啦的,“你幹嘛呢?”
“洗頭髮啊!”小刀快手快腳拽過帕子將洗好的頭髮抱起來,過上乾衣服跑出來。
薛北凡趕緊看了一眼,發現衣服裹得嚴實,撇嘴,“沒勁。”
小刀瞪他一眼,一揚臉大搖大擺往牀的方向跑去,薛北凡往下瞄了瞄……一雙腳丫子還在外頭,溼嗒嗒踩出一串腳印子來。
“牀只有一張。”薛北凡眯着眼睛,提醒霸佔了整張牀擦頭髮的小刀,“一會兒咱倆擠一擠吧?”
“想得美!”小刀拿了瓷枕頭在手裡,才發現薛北凡的浴桶就在不遠處,還沒個屏風遮擋,心說,失算失算!
伸手將簾子拉下來一點擋住,小刀擦了一陣子頭髮,好奇起來,就想探頭看一眼。
薛北凡此時差不多洗完了,正擦背呢。
小刀撩開一點點牀簾,小心地瞄了一眼,瞧見小麥色一片背脊,下意識仔細看一看。小刀臉上燙,估計現在已經很紅了,暗地裡嘖嘖了兩聲,還挺光滑健碩的麼。
小刀正看得起勁,忽然就見薛北凡迴轉身,敞胸露懷對她樂,“色丫頭,看了不能白看!”
小刀趕緊一縮頭,用牀簾子擋住。
然而就在剛剛那一瞬,小刀看到了薛北凡的左肩膀靠前,到胸口的位置,有一整片燙傷。難怪剛纔發現古怪,原來胸口有疤,這麼大一塊,應該很痛吧?
小刀懷疑自己眼花先入爲主,探頭再看一眼……薛北凡已經穿上衣服了。
“還想看?”薛北凡朝着她笑。
小刀鑽回簾子後邊,縮進被子裡摟着枕頭問,“你肩膀上那個什麼?紋身啊?”
“……胎記。”薛北凡沉默片刻,隨口回答了一句。
小刀撇撇嘴,當我傻子啊!
“胎記哪有長這樣的。”小刀小聲嘟囔了一句,“我看像是疤。”
薛北凡穿好了衣裳,到桌邊坐下,一如既往轉移話題,“你餓不餓?”
小刀從被子裡鑽出個腦袋來看他,顯然不餓,接着問,“你小時候,他們欺負你啊?”
薛北凡愣了愣,回頭看,半晌,笑得無禮,“重華還是沈星海多嘴?對了……是曉月多嘴跟你說的纔對。”
“你大哥,真的那麼厲害?”小刀饒有興致地問,“人不可能沒有弱點的吧。”
薛北凡將幾個凳子拼了一張牀,躺下,“弱點當然有,是人都會有弱點。”
“那薛北海的弱點是什麼?”
“聰明人的弱點永遠只有一條。”薛北凡淡淡一笑,“聰明反被聰明誤。”
小刀試探着問,“那是你聰明,還是你大哥聰明?”
薛北凡雙手枕在腦後,打了個哈欠慢條斯理,“你說呢?”
“嗯……”小刀趴在牀上,探出半個頭在牀簾外面,瞧着薛北凡就在不遠處的側臉,忽然很認真地問,“你覺得我呢?”
薛北凡微微一愣,原本緩緩閉上的眼睛再睜開,看小刀,“你?”
“我是聰明,還是笨呢?”
“你當然聰明瞭。”薛北凡認真回答,“又漂亮又聰明,還很能幹。”
“那你有沒有騙過我呢?”小刀小小聲問了一句,“騙了我,我還矇在鼓裡什麼都不知道的事情,有沒有呢?”
薛北凡一臉無辜地看她,“怎麼這麼問?”
小刀見他神色,抿嘴,一根手指頭伸出牀簾輕輕地點着他,帶着威脅的語氣,“你要是敢騙我,我可不原諒你。”
說完,鑽回牀簾去了,“熄燈!”
薛北凡輕輕一吹桌上的燭火,屋中一片漆黑。
外頭大雨似乎已經停了,依然是狂風大作。
小刀和薛北凡原本可以一起回去,可是兩人都覺得有些懶,不想動。兩人就這樣靜靜躺着,一個牀簾裡頭,一個牀簾外頭,一男一女,一個睡牀一個板凳,相差甚遠。然唯一共同的地方就是,兩人都睜大了眼睛,對着房頂發呆,直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