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笑坐直了身子,咧嘴無聲地衝他笑了笑。
“這段時間還好麼?”白冉下意識開始問了句,說完纔想起來她聽不見。便指使着小二拿了文房四寶,寫給她看。
殷笑撅了下嘴,再點點頭,意思是還湊合。
白冉提筆,再次寫道:耳朵到底是怎麼弄的?
這個問題倒是讓殷笑犯了難。雖然並不能確定,但她覺得自己的耳朵應該是和徐家村的霧氣有關係。只是那麼複雜的過程,她要怎麼給他講呢?就是寫也得寫上幾頁紙啊。
於是咬脣尋思了一下,乾脆搖搖頭。
白冉微微皺眉,“你也不知道麼?”
“她的意思是不想告訴你。”低沉的聲音忽然插了進來,秦穆垂眸把玩着面前茶杯,說完撩起眼皮瞥了殷笑一眼。
她餘光裡感覺到他的視線,便轉過頭去。
兩人目光相碰,秦穆勾了勾嘴角。殷笑並不知道他剛剛說了話,見他衝着自己笑,便也對着他咧嘴。
白冉看着兩人這一來一回,眸光微不可察地暗淡一瞬。
如果說剛纔在樓梯上看見殷笑靠在他身上時,他心中還存有一絲僥倖的話。那麼此時此刻,很多事情已無需明說。
秦穆將殷笑留在身邊,最開始的初衷是叫她爲奴爲婢,隨時捉弄報復。可有哪個奴婢能隨意和主人同桌而坐的。而且秦穆每次看向她時,眼角眉梢流露出的溫柔神情,恐怕連他自己都不自知。
不過才幾個月的時間而已。他竟然已錯過了最佳時機。他現在唯一慶幸的,就是殷笑似乎並不太知曉秦穆心意,也沒有將他放在心上。
就是不知道,如果自己此時出手,勝算還能有幾分?
白冉壓下心頭翻滾的情緒,然後若無其事地在紙上繼續書寫好,推到她眼前:聽聞暉王殿下的船行至湘湖中遇險,我十分擔憂。你可否受傷,現在感覺如何?
殷笑又是搖頭,想了想從他手中接過筆,剛落筆寫了個“我”字,桌上的紙就被秦穆抽走。紙筆相觸,拖出一道細細長長的黑色墨印。
誒?!她疑惑地轉頭。就看見秦穆一臉似笑非笑,伸手將她手中的筆也拿了過去。
他隨手將東西都扔到一邊,捏了捏她頭上的發包,“要吃飯了,別胡亂抓東西,小心弄髒了手。”
殷笑看着他一開一合的雙脣,迷茫地眨了眨眼睛。秦穆語速略快,她有些跟不上。但還是分辨出了“吃飯”兩個字的口型。於是便不再管其它,老老實實地坐在那裡等菜上桌。
“王爺。”始終沉默的任長遠這時開了口。他雙手端起面前茶杯,衝着秦穆穩穩舉起,“長遠前幾日去了山中練兵,得知王爺在湖中遇險未能及時趕到。還請王爺恕罪。長遠先以茶代酒,自罰一杯。”說完便仰頭一飲而盡。
“鎮南候客氣了。”秦穆穩坐座上未動,絲毫沒有舉杯還禮的意思,“不過是場小意外,本王現在也安然無恙。實在不必掛心。”
任長遠笑容不變,“王爺無恙,實在是社稷之福。長遠今日剛到永州,原本也是打算傍晚去行轅探望您。沒想到竟在這裡先和您偶遇了。”
“鎮南侯當真不必客氣。”秦穆笑了聲,餘光裡瞥見殷笑一臉百無聊賴,從袖中掏出只小巧的玉質連環鎖塞給她打發時間。然後繼續地神道:“本王最近喜歡清靜。你的慰問禮本王早已收到,有心了。”
任長遠一拱手,沒再說什麼,而是轉頭看向白冉,“白公子,日前我已經收到鑑天司公函,還以爲你會晚兩日再到。”
白冉一笑,“路上還算順利,便早到幾日。何況聖上壽辰將至,還是差事快點了了的好。”
“的確。”任長遠微微點頭,表示贊同。隨即竟站起身,衝着秦穆施了一禮,“王爺……”
“不必多說了。”秦穆不等對方繼續便已知曉後面內容。他一直看着殷笑擺弄連環鎖,頭也不擡道:“當時船上倖存之人過半,何必來煩本王。想知道什麼,那些人還不夠問麼?”
“這……”任長遠面上露出一絲爲難,略略猶豫過後,還是如實說了出來,“王爺,實不相瞞。那日船上倖存的水軍兵士……回來後不是過段時間便暴斃身亡,便是精神不振,閉口不言。無法與人正常溝通。水軍之中,最近已有謠言漸起。更有新兵不敢入湖中操練。”
這倒是讓秦穆微微詫異。他最近一段時間只顧着操心殷笑的耳朵,並不太關心外界,許多不太緊急的事,都暫時放手讓青鋒去處理。
“王爺。”白冉也插話進來,“鑑天司那邊得到消息,民間最近也流傳出不少謠言,若不及時制止,恐怕動搖國本。還請王爺不吝相助。”
秦穆總算擡起頭,正式看向兩人。他濃眉微皺,若有所思,“烏衣衛中,也有那晚倖存之人,並未聽說有和不妥。”說着,他側身看向身後的玄琦。
對方立刻會意,搖了搖頭。
“這倒是奇怪了!”任長遠哂笑一聲,不無詫異。
“鎮南侯。”秦穆緩緩開口,“烏衣衛這些年跟隨在本王身邊。出生入死,不說身經百戰也差不多。湘湖水軍雖勤於操練,卻幾乎沒有戰事。或許那些兵士,不過是因爲驚嚇過度,纔會暴斃或是癡呆。”
這話中的含義再明顯不過……我手下的人膽識過人,自然沒事。你手下兵沒經過沙場,沒見過世面,所以嚇破了膽也沒什麼奇怪。
任長遠不由眉心微皺,語氣微微加重,“王爺,湘湖水軍雖然比不過戍邊將士那般久經戰場。但卻也絕非膽小如鼠之輩。”
秦穆眸光從他臉上掠過,又看向殷笑。連環鎖只剩下最後一扣,玉石輕碰發出清脆的響聲。
他沉聲開口,不怒自威,“鎮南候治下甚嚴,謠言在軍中傳傳也就算了。怎麼會連坊間都有所耳聞。本王不記得那晚之事,有漁船也跟着遭遇過。”
任長遠一怔,臉色越發難看。軍中謠言四起,未能及時制止,又禍及民間。的確是他的過失。
“王爺,五哥,任侯爺……”從始至終沉默不語的白雨馨這時忽然開了口。她站起身衝着三人盈盈一拜,咬着脣,有些猶豫道:“幾位所言之事,雨馨似乎隱約知道些什麼。就是……就是不知道,到底是在夢中,還是真實發生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