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水流經神都,延伸出不少支流。
可昨夜那衛百戶跳河之時便有在場漢子下水去救,更別說後來還有聞訊趕來的巡衛軍和錦衣衛。
落水的是堂堂北鎮撫司的錦衣衛百戶,不管他爲人如何,官職在那,不能不救。
可興師動衆一夜,整條河都找遍了,活未見人死沒見屍,這幾乎是不可能的。
要知道這找的又不是一根針,而是一個人啊,就算神都中的洛水支流衆多,不乏有暗流洶涌,可搜救之人人數衆多,反應不慢,按理來說不可能找不到。
顧小年目露思索,曹博等人之所以將此案牽扯上鬼神之說,無非便是人從眼皮底下跳下河之後卻死不見屍活不見人,以及那算命道士先前的‘預言’。
這其中還有一個可能,那就是衛百戶根本沒死,他上岸跑了。可這點誰都能想到。
當時興師動衆搜尋,再加上正處元夜,圍觀百姓甚多,更別說是在洛水畔放桃船,上面燭火通明,怕是整條洛水都像是一條光河,若是有人從中游出,肯定會被人發現的。
再者,大冬天的,溼漉漉的人影從河裡上來,他如何能從衆人眼前混過去?
所以,衛百戶被鬼神攝了心魄,然後直接以‘仙法妖術’掠走了肉身這一說法似乎更有那麼幾分道理。
比如昨夜是除夕,這裡是有年獸的說法的,現在市井百姓中已有流言,那就是衛百戶素日作惡多端,是年獸把他‘吃’了,爲民除害。
顧小年心裡笑笑,年獸吃人,他都不敢這麼想。
“大人?”曹博輕喚一聲。
顧小年回神,看了眼微微垂首的李氏,開口道:“此案監察司接手,定會給北鎮撫司一個交代。”
“哎。”曹博應了聲,隨後道:“那若是無事,卑職等人就先告退了。”
他們當職的是延武門的百戶所,肯定不能在這裡耗費功夫的,是以得了顧小年許可後便自行離去了。
顧小年回身看向杜馳等人,問道:“諸位有何看法,不妨說說看。”
說着,他先看向鄧三。
後者與他關係更近,此時見了目光過來,自然知道其意。
哪怕此時心裡打鼓,鄧三還是硬着頭皮開口了,“這,這案子一定不是鬼神作案。”
“哦?”
不只是杜馳等人,就連顧小年都被他這話驚到了。
鬼神之言自古有之,就連皇宮之中都有人深信不疑,歷代皇帝不乏追求長生之術,求仙者甚繁。
顧小年是從科學的時代來的,可鄧三卻是土生土長的大周人,他竟然不信有鬼神?
要知道,此案透着詭異,那道人可以解釋成殺人行兇前故意以話相激,壞人心神,但這衛百戶突然發狂怎麼說?屍體不見如何解釋?
雖然江湖上不乏有奇毒藥理可以致人發狂犯病,當時在場的李氏可以給他下毒,或者說是先前道人可以給他下毒,但衛百戶是先天武者,雖然武道同境界裡都有強有弱,但小心謹慎肯定是有的。
他這發狂太過突然,還撞倒了那丫鬟,被街坊都見了,難不成是衆人合衆撒謊?
而且,此案定性之前,北鎮撫司那邊過來的錦衣衛肯定會對現場做一番探查的。
……
鄧三迎着衆人目光,頭皮有些發麻,他磕絆道:“因爲大人不認爲有鬼神。”
方健等人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就連顧小年都抽了抽嘴角。
這傢伙,時刻不放過溜鬚拍馬的機會。
顧小年搖搖頭,隨後道:“這樣,你們去找人問問昨夜經過,兩人一道,各自小心。”
杜馳等人點頭應下,俱都散去,只有鄧三腳下躊躇。
“怎麼了?”顧小年皺眉。
“大人身邊無人,小的不放心。”鄧三臉色微僵,“小的在側,也能幫上忙。”
顧小年沒理他,反而看向一旁的李氏,“夫人還有什麼要補充的嗎?”
“該說的妾身都已經說了。”李氏說道。
顧小年點頭,轉身進了大堂。
桌上碗筷都未動,顧小年湊近,指上真氣微動,在碗筷甚至是桌椅上次第點過。
他目光沉靜,就連地面都仔細瞧了瞧,手指撫過時自身煞氣並無異樣。
也就是說,不只是桌上等物沒有毒藥殘留,就連地面上,都沒有毒物經過。
要知道,這世上可是有蠱蟲的。
顧小年搓了搓手指,現在下毒既已排除,難不成那死者真是自然發狂?
一旁的李氏一直看着他的動作,目光着重落在顧小年指尖那抹烏光之上。
真氣穢濁成煞,除了他自己,旁人光看肯定是看不出什麼端倪的,因此只會以爲是什麼奇技秘法或是塗了特殊的藥物。
畢竟驗毒的手法不只是銀針,江湖頗大,奇異事物數之不盡。
Www ✿t t k a n ✿¢Ο 顧小年在房裡看了,沒找到什麼有價值的線索。
打鬥的痕跡沒有,特殊的腳印沒有,甚至連一點點損壞之物也沒有。
這番景象,倒與他人口中敘述地差不多。
出了大堂,重新站在陽光底下,身上覺得多了幾分熱量。
顧小年想了想,擡腳便往外走,他要去那洛水畔瞧瞧。
“大人。”身後傳來李氏一聲輕喚。
顧小年回頭,神色平靜,眼中略帶一些凝重。
“鬼怪仙神相傳至今,大人似乎對此並不相信?”李氏站在堂前階上,背後便是空洞的堂屋,雖在陽光之中,偏偏透着一股陰冷。
顧小年微微眯眼,“‘子不語,怪力亂神。’除非本官親眼所見,否則,一切不過是鬼祟伎倆罷了。”
李氏微微蹙眉,“‘子’是何人?”
“‘子’是先賢。”顧小年淡淡一句,轉身即走。
身後,李氏仰了仰頭,露出雪白的脖頸,“先賢?”
她冷笑一聲,天上雲層經過遮住太陽,投下大片陰影。
……
顧小年看着厚重的雲層,復又看向眼前的河水。
河水清澈微綠,起碼也有五六米深。這是早先挖出的河道,將洛水泛開支流。
鄧三踩着河邊臺階往下走,手裡拎了根長竹竿,瞪大了眼仔細瞧。
“怎麼樣?”顧小年走到岸邊,隨口問道。
“河水清澈,泥裡沒東西。”鄧三拿竹竿在臺階周圍向泥裡捅了捅,翻得泥沙都上來了,倒是沒找到死者身上的物件。
顧小年只是看着,並不作聲。
這裡便是目擊者所言那衛百戶投河的地方,可若是他醉酒後發狂投河,難免腳步錯亂,精神該是不正常。
對方身爲百戶,而且昨夜並未換了衣衫,照理來說,昨夜岸邊百姓衆多,推搡時此人倉促入水丟失個靴子或是腰牌掛飾什麼的也正常。
但現在看來,明顯是沒有的。
畢竟,在此之前巡衛軍和錦衣衛肯定也是打撈仔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