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擒虎看起來年不過五十,尖嘴猴腮的,精瘦的像個猴子。
長得身材瘦小不說,寬大的銀白藍紋千戶蟒服罩在他身上,滑稽時更添了幾分詭異,讓人初看覺得好笑,看久了卻是有種心驚肉跳之感。
此時對方臉上滿是諂媚的笑意,眯成一條縫的眼裡甚至看不見眼珠。
不過顧小年很有嗶數,他本就不是以貌取人的人,現在更沒資本託大。
因此,他直接上前一步,拱手道:“小的顧小年,見過蘇大人。”
蘇擒虎見此,眼中意外之色一閃即逝,他之前覺得能讓段曠領進來的,當然是背景不俗之人,又這麼年輕,心高氣傲肯定是難免的。
早在兩人進門時,他就已經將對方收入眼底。穿着樸素,看起來文文弱弱的,像是讀書人,不過氣息倒是很沉靜,他一時不好判斷對方會不會武功。
方纔他還在心裡想,這是誰家不得勢的公子少爺攀上了那位千歲的高枝。但現在,對方這番作態甭管是不是自有心機,總是讓他的心裡生出了幾分好感。
而且看此人從進屋一直落後在段曠身後的樣子,也是個懂分寸的人。
這讓蘇擒虎稍稍放心,安排這麼個人進南鎮撫司,對方應當不會惹出什麼麻煩事來。
他最怕的就是,若是安排個二世祖進來,惹麻煩不說,還要他這位領進門的上官擦屁股。
蘇擒虎虛擡一下,眯眼笑道:“小兄弟客氣了,以後進了咱們南鎮撫司,都是自家兄弟,不必如此多禮的。”
顧小年笑笑,自然不會真的當真了。
這蘇擒虎是先天境界,又是千戶,卻如此自折身段,不但對段曠一副卑躬屈膝的樣子,就連對自己都很是客氣。
此人不過是忌憚那位千歲,而這種人,往往擅於隱忍,很是危險。
段曠則是冷眼看着,此時淡淡道:“蘇千戶,本大人記得監察司還缺個差事?”
蘇擒虎一愣,隨後臉上浮現幾分爲難之意,“段大人也是知道這監察司的特殊之處,不是下官針對顧兄弟,只是他初來乍到,若是直接委以如此重任,怕是底下的兄弟不服啊。”
監察司是南鎮撫司獨有的機構,只是一個百戶所,可掌管這監察司的百戶,無論是油水還是人脈,必然都是十足的。這是個肥缺,說是錦衣衛擠破頭想擔任也毫不爲過。
錦衣衛不可越級而調,更不能私自結黨,而這南鎮撫司的監察司,就是如北鎮撫司的蒼龍七宿般特殊的機構。
不是因爲它的暴力,而是因爲它的實權。
段曠聞言,也不氣惱,反而笑道:“這個本大人自然清楚,空出的監察司百戶一職,本官肯定是不會讓蘇大人難做的。”
蘇擒虎一聽,心裡暗鬆口氣,但忽地一怔,臉色頓時有些難看。
“怎麼了,蘇大人似乎是有些爲難?”段曠淡淡道。
“這個,這個,”饒是以蘇擒虎的城府,此時也不由額頭冒汗。
對方這是明知道百戶的位子不可能得到,所以打的是監察司總旗的位子啊。
上月監察司的百戶郭嶠與總旗李樹林查案時遭遇不測,這才一下空出來兩個要職,可百戶的位子不能輕許,總旗的位子卻是已經有人要上任了。
雖然他是負責南鎮撫司人員調度任免的千戶,可這南鎮撫司也不是他一言說了算,那要了總旗位子的人身份背景肯定是有的,關鍵自己已經收了禮,定下了這件事情。
蘇擒虎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忽地問道:“不知顧兄弟可懂武功?”
“略懂一二。”顧小年說道。
隨着對自身武道境界的穩固和‘登仙劍章’的熟稔,除非先天境界刻意感知,不然的話,自己身懷特殊的‘氣’就有遮掩行藏的作用,旁人很難感應到自己武道修爲的氣機。
蘇擒虎噎了噎,他方纔只看眼前年輕小子有些消瘦,不太像練武之人的樣子,現在想想,自己模樣不也是與武者挨不上邊兒麼。
“卻是以貌取人了。”他心裡想着,只是不知道接下來該如何說話。
“蘇大人,”這時,段曠擡手拍在了蘇擒虎的肩膀上,輕輕捏了捏,“若是兄弟的事情,你有爲難也就算了,可這並不是兄弟的事啊,你這是在讓我難做。”
蘇擒虎猛地一怔,不大的眼睛裡露出幾分後怕,他光顧慮了,倒是忘了在這莽漢背後,究竟是哪一位了。
“段兄弟說笑了,說笑了。”蘇擒虎長吸了口氣,看向顧小年,喊了聲,“顧總旗。”
段曠笑了笑,鬆開蘇擒虎的肩膀,“那剩下的就勞煩蘇大人了。”
說着,他看了眼顧小年,“好好做,別給督主丟人。”
顧小年抿抿嘴,沒說話。
“我送大人。”蘇擒虎見他要走,連忙說道。
段曠點點頭,兩人拐過大堂,走到院子的時候,段曠回頭看了眼,目光閃動。
“那百戶郭嶠和總旗李樹林被誰所殺?”他問道。
蘇擒虎此時躬身送着,被他一問,雖有些倉促,但還是接道:“黑虎幫幫主邢保東。”
“黑虎幫?”段曠微微皺眉,他不記得神都地下勢力裡面有這麼個幫派。
蘇擒虎見他樣子,便知道他心中所想,連忙說道:“這黑虎幫並不入流,只是平日裡做些放債子錢的勾當,後來這邢保東突然崛起,郭百戶二人卻是成了對方成名的踏腳石。”
“這人殺了麼?”段曠問道。
“沒,還沒抓到。”蘇擒虎回道。
“沒抓到?”段曠有些意外,錦衣衛都知道了兇手是誰,還能抓不到人,難不成對方是武道宗師?
蘇擒虎略有苦笑,“被他逃了,此人雖是先天,但一手爪功極爲強悍,咱們的‘天羅地網’都被他一手抓碎。”
“真是廢物!”段曠冷哼一聲,對這錦衣衛越發地看不上。不過,他嘴角一勾,說道:“方纔你說那顧小年若是上任,底下人怕是不服?”
蘇擒虎看他嘴角冷笑,不由打了個冷顫,“大人的意思是?”
“他雖然是督主看重的人,但玉不琢不成器,不經歷一番磨礪怎能成事,這案子就交給他吧。”
段曠淡淡道:“你派人看着點兒,不到生死關頭,不要出手。”
說完,也不再管蘇擒虎,直接大步離開。
門口,蘇擒虎臉色沉下去,精瘦的臉上不見一絲情緒。
“想要借刀殺人,卻沒有這個膽量,只是如此懲戒反倒會遭人記恨在心,還不如斬草除根。真是個蠢貨。”
蘇擒虎揹着手,慢悠悠往回走,“嘿,本就只是條被圈養的狗,會咬人也就夠了。”
他的話裡倒是聽不出是嘲諷居多,還是酸意居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