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人沉默。
除了沉默,他還能做什麼?
李秋娘突然冷笑,道:“我倒想起件事……”
黑南萍問道:“什麼事?”
李秋娘道:“不關你的事。”
黑南萍閉口不言。
年輕人沉聲道:“什麼事?”
李秋娘詭異的笑了笑,道:“你猜一下?”
年輕人道:“你可以不說。”
李秋娘笑的花枝招展,道:“不說怎麼對得起我的好姐妹步伊雪呢,她臨死前一直在求小剛一件事。”她很艱難的止住笑,頓了頓道:“你猜她求小剛的是什麼事?”
她又接着道:“她一直求小剛不要畫她,寬限她七八個月,當時我一直在想她爲什麼要讓小剛寬限她七八個月,後來才聽小剛說,原來……原來她有了你的孩子,你說可笑不可笑,她居然會有了你的孩子……”
這本就是件很意外的事,可是除了黑南萍之外竟沒有人感到意外。
她不解的看向年輕人。
www ★tt kan ★¢Ο 她看不清,看不清眼前這個男人。
看不清一個連孩子都能爲他生下的人,現在死了,他卻無動於衷。
他臉上竟沒有意外的驚喜,也沒有絕望的恐慌。
他究竟是不是人,是不是真的鐵石心腸?
可是他的心已經在痛了……
他有什麼可值的意外的?
酒窖裡的朝夕相處難道他不會發現?
他不止一次的看到她一個人偷偷的跑到角落裡嘔吐,吐的臉色煞白時還在偷偷的打量他身上蓋的被子有沒有跌落。
可是等他看到她時,她就又恢復了一臉的默然。
那段日子對她來說何其珍貴,斷一隻手又何妨?
她欠他一條命,還他一隻手。
現在她不止還他一隻手,已還給他兩條命。
有風吹過,吹來了酒窖裡,她那一支心酸的歌,在唱着,愛散了……
就是那一個說要愛我的人
悄然地走進我的心門
可能是我多愁善感的心
讓你在我心裡紮了根
你說在你心裡還有一人
殘留了一份對你的真
悽楚的愛太過柔嫩
卻又不敢說離分
你說他的愛太殘忍
讓你在愛河離浮沉
留給我太多傷痕
保留那份對你的真
爲什麼這份真成了罪惡
驀然淪陷在愛河
爲什麼這份真無法割捨
卻又讓我作選擇
明知愛散了
無可奈何
多想讓時間就此定格
了卻一生心酸時刻
明知愛散了
那麼透徹
往昔的心血就此乾涸
不願一生受此折磨
……
現在小剛已死,幕後的主使是誰?
是不是就是李秋娘?
黑南萍突然看着年輕人,道:“如果你想替你妹妹報仇,爲你那還未出世的孩子報仇,現在就殺了這個惡毒的女人。”
年輕人好像沒有聽到。
李秋娘道:“殺我?你是在替你父親報仇嗎?”
黑南萍冷笑道:“你終於承認你是幕後主使了?”
李秋娘大笑,笑彎了腰:“承認?承認什麼?”
黑南萍道:“承認你就是幕後主使?”
李秋娘道:“殺你父親的人就在你身旁,你不殺他報仇卻說什麼主使?”
殺她父親的人就是年輕人。
黑南萍看着他道:“你不想替你妹妹報仇?”
年輕人看着黑南萍,看了很久纔開口道:“你想不想知道我爲什麼殺你父親?”
黑南萍道:“我知道你是被逼無奈。”
年輕人道:“他們呢?他們是不是也是被逼無奈?”
黑南萍不說話了。
他們是誰?
“風。”
有一個人直到現在都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就像是在一旁湊熱鬧。
年輕人正在看着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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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牛。
大牛嘆了口氣,喃喃道:“爲什麼世人總習慣扮豬吃老虎,我今天算是明白了。”
年輕人道:“你的腿現在不瘸了?”
大牛道:“我的腿一直都很利落。”
黑南萍不可置信道:“難道他就是幕後主使。”
大牛笑了笑道:“一直都是我。”
黑南萍道:“可是……”
大牛道:“你在想我爲什麼要將你們引到這裡?”
黑南萍承認。
大牛道:“如果你是年輕人,你在見到小剛已死會是什麼反應?”
黑南萍道:“我首先就會想到,主使不是小剛。”
大牛道:“然後呢?”
“然……後……”
還沒聽見“後”字,黑南萍就已搶先出手。
她上山的時候手上沒有一件兵刃,年輕人沒有看到,大牛也沒有看到。
可是她手中此刻已經多出一把一尺三寸長的利劍,這把劍比蟬翼還要薄,薄的幾乎接近透明。
沒有人能看清這把幾乎接近透明的劍是從哪裡來的。
大牛也沒有看清。
這一點已足夠致命,大牛的命。
劍已到了大牛的咽喉。
也不知是這把劍接近透明,還是大牛根本就沒有看見,反正大牛現在笑了,淡淡的笑了。
“你還有什麼話說?”
大牛什麼都沒有說。
他的食指只輕輕一彈,劍已從中間斷成兩節。
“原來你也喜歡扮豬吃老虎。”
這就是劍跌落在地時黑南萍所說的第一句話。
大牛又淡淡的笑了笑,淡淡的說了句:“你還有什麼話說?”
這本是她問過的話,現在他又換了種口氣問了出來。
她還有什麼話說?
無話可說。
這一彈指間的舉動看似簡單,卻不是每個人都能彈出大牛所彈出的結果。
光這一手,大牛就足以立於不敗之地。
現在黑南萍最想說的就是,爲什麼要殺她父親?
她問了。
大牛也大方的說了。
他說:“因爲你父親殺了我父親。”
黑南萍當然要問:“你父親是吳用?”
大牛道:“不是。”
黑南萍到:“那你父親肯定也是一個該死的人,我父親從不枉殺一個好人。”
大牛的臉色立馬變了,變得鐵青。
過了很久他才嘆了口氣,道:“賣煎餅的也是該死的人。”
賣煎餅?
黑山這種成名的大英雄會殺一個賣煎餅的普通人?
黑南萍不說話了。
大牛咬着牙,問道:“吳用是不是死在黑山,蘇九龍的連環刀劍下?”
黑南萍道:“是。”
大牛道:“你可知吳用當時死的地點?”
黑南萍道:“大街上。”
大牛道:“當時吳用帶着你姨娘花無語跑到大街上,本想借助混亂好亂中取勝,可惜……”
黑南萍道:“可惜還是被我父親追上了。”
大牛道:“不錯,你若是他你會怎麼做?”
黑南萍道:“街上本就混亂,這個時候他若是將人交出想要逃脫也不難。”
大牛道:“可惜吳用卻偏偏好畫如癡,尤其喜歡將女人脫光作畫,花無語這樣的尤物他是死也不肯交出的。”
黑南萍道:“這個時候他若還想逃脫就只好找人質了,大街上最不缺少的就是……”
大牛道:“最不缺少的就是湊熱鬧的,湊熱鬧的就是最好的人質。”
黑南萍不能否認。
大牛道:“吳用雖喜歡畫畫卻從不濫殺,可是一個女人若是脫光了身子被他畫過還有何顏面?不自殺也得上吊,免得落人閒話,這樣等於和殺了她沒什麼兩樣,所以他就成了名副其實的採花大盜。”
他又接着道:“蘇九龍的三十六路旋風連環斬已鮮有敵手,更何況再加上黑山的黑雲劍。就在刀劍臨身之際……”
他頓了頓還是沒有再說下去。
他不需要再說。
就在這刀劍臨身之際,吳用已從人羣之中找了個替死鬼。
像吳用這種好畫如癡的人又怎麼會捨得以花無語來擋這一刃刀劍?
可是這還是說不通。
年輕人突然問道:“吳用找人擋住了這一擊?”
大牛道:“嗯。”
年輕人道:“可是吳用當時確實死了。”
大牛道:“他將人質擋在胸前。黑山、蘇九龍這一刀一劍已使出了全力,他們也沒有想到吳用會突然使出這一着,這一刀劍的威力足以將連體二人穿胸。”
年輕人忍不住問道:“這件事難道事後沒找個說法?”
月沉星稀。
大牛似是不願回答。
黑南萍在心底嘆了口氣。
只有出生在她這種世家的人才能深深體會到名利對人的誘惑。
她突然問年輕人:“吳用這種人是不是惡貫滿盈?”
年輕人道:“這種人,人人都想除之而後快。”
黑南萍道:“如果他突然死了,你高不高興?”
年輕人垂下頭,似是已經明白:“大街上至少一半上想必都是爲人父母者,他們當然也有女兒,說不定他們的女兒也已被吳用畫過。吳用突然暴斃他們歡呼都來不及,又有誰會在乎一個賣煎餅的死活。”
黑山、蘇九龍是不是也不在乎一個賣煎餅的死活?
他們都是深受百姓愛戴的大英雄,他們的英雄事蹟已成了美談,他們做事也從不留下話柄。
可是死者已矣,他們還能做些什麼?
有人說錢,他們給了大牛錢。
大牛之所以能有今天的實力和錢是分不開的。
黑山並不是不內疚,否則他又豈會每殺一人並記錄於冊?
大牛呢?
大牛的煎餅、花生我們現在都吃不到了。
他就好像突然從人間蒸發了,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裡。
京城裡的李捕頭時常會去【秋娘酒館】小憩片刻,可是酒館裡就只有他一人。
三月初三。
這一天晴空萬里。
這一天也正是黑南萍出嫁的日子,但黑南找遍了整個【黑雲山莊】也找不到黑南萍的影子,後來有人說在塞外好像見到一個和黑南萍長得很像的女子,只不過卻穿着塞外的服飾,騎着馬正在追一個很高大魁梧的年輕人,可惜這個年輕人一見到她就跑,這個年輕人背上還揹着酒罈,有人說酒罈裡裝的不是酒,有人甚至懷疑酒罈裡裝的是他愛人的骨灰。
這就是我要講的故事,我們年輕人的故事。
(全書完。)
2015年4月6日,夜,風也